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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岳靖

    「您……」羅心眸光閃閃飄忽,語塞一陣。「您幾個月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嗓音有這麼沙啞,說句話都感到干疼。她很健康,沒病沒痛,拿著絲絹的雙手為何冰冷起來?

    「啊──」女子怪異地叫了一聲。

    羅心回過神。「怎麼了,夫人?」靠近床邊。

    女子揪著床被,指尖泛白,喘息漸趨沉重。

    羅心顰緊眉心,掀開羽絨被。女子痛苦地呻吟,全身沁汗。

    「您陣痛了,多久了?」羅心問。她知道全天下的女性都有忍耐的本領,如果不是極痛苦,她們不會吭一聲氣的!

    羅心的話像是點燃引信的火把般,女子慘叫一聲,淚水洶湧流出,睜大的雙眸死盯著羅心。

    「叫他來……叫他來!」女子一手抓住床頭冰冷的銅柱,一手托扶肚腹,整個身子扭了過來。

    羅心趕緊用手上的絲絹幫她擦汗。「您想找元祠少爺……」

    女子近乎尖叫的嘶喊蓋過羅心的嗓音,穿透隔音良好的建材,引得適巧經過迴廊的羅悅,推門進房。

    「怎麼回事?大老遠就聽……」

    「夫人要生了!」羅心不管來人是誰,衝口就說。

    羅悅挑一下眉,慢慢走到床邊,站在堂妹背後,一副臨危不亂的模樣。「要我安排直升機到奶奶那兒嗎?」雖說不是他主子的女人,但好歹是主子堂手足的「夫人」,何況這人是他帶回島上的,總得盡點心力。

    「來不及了……」羅心將手探進女子裙襬裡,搖搖頭。「產道已經開了!」

    「唔──」羅悅呼了口氣,低喃:「女人真可怕,說生就生!」

    羅心猛地回首。「你快去找些人來!」

    「我以為你一個就能搞定。」羅悅信任堂妹的手腕,語氣不急不忙。

    「閉嘴!我需要一些器具!」羅心受不了這個狀況外的男人,直接命令:「快去找來!」

    女人禁不住痛苦的哭喊,緊接著傳開,一聲淒厲過一聲。羅悅皺一下雙眉,很快又以微笑取代,拍拍堂妹的肩,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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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一貫玩世不恭的瀟灑勁兒,祭元祠俊顏肅穆凜然,步履匆匆,拐過廊彎,遠遠便望見羅悅背靠他房間正門的邊牆,高大的身軀斜倚著,垂首抱胸,似在沉思。

    「元祠少爺。」護衛敏銳的本能,讓羅悅在他末到達前,如占卜者般準確叫出他的名號。

    祭元祠腳步停在房門前,影子曲折地投射在門板的龍雕上。

    羅悅雙腿並立,側過身,面對他,眸光閃過驚訝。祭元祠衣衫不整,一襲出浴似便袍、腳下沾污的室內鞋,臉容逆光,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你在這裡做什麼?」祭元祠開口沒妤氣。

    羅悅恭敬有禮地微笑,還未回話,門內突然傳出聲響。

    祭元祠劍眉皺起,瞇細一雙狹長利眸,無聲質問著羅悅。

    「羅心正在裡面助產──」羅悅慢條斯理地說,臉上始終保持笑容。「恭喜您要當父親了。」

    祭元祠面無表情,唯額際浮現青筋,透露了他的情緒。他伸手欲推門把。

    「您現在進去陪產,可能正好趕上關鍵時刻。」羅悅說。他已在這門外計算過時間。

    祭元祠大掌抵著門,收握成拳,臉緩慢地轉向羅悅,語調陰冷冷。「沒人告訴過你──你話很多嗎,羅悅?」

    「沒有。」羅悅一笑,搖搖頭。「我主子──冠禮少爺沒這麼說過。」

    話才說完,一陣哇哇地哭聲,如雷傳來,羅悅愉悅似地拍掌兩下,揚起眉梢,直道恭喜。

    祭元祠臉色僵凝,這些人到底把他當什麼!他用力捶了門一下──

    門無預警地開了。

    羅心詫異地圓睜美眸,似乎沒料到門外會有人。她臉蛋緋紅,汗濕的黑髮一綹一綹垂在頰畔,彷彿剛勞動過一場。挽起的衣袖像是細膩的象牙環,圍繞她的手肘。一條繡著祭家圖騰的裹巾,包著剛出生的嬰孩,舒適地躺在她雪白的臂彎裡,安安靜靜不再哭號。祭元祠瞅著她,沉默不語。幾個傭人從房裡走出,可能察覺氣氛不對,連基本的禮貌都自行免除,迅即通過他們之間。

    眼前晃過兩、三道人影,羅心定定神情,吞吞吐吐地說:「……恭……喜您,夫……人生了個小少爺……」

    「真可愛!」羅悅湊近襁褓讚賞地附和,然後抬眸瞧祭元祠一眼。「夫人為您生了個兒子。」

    「誰說他是我兒子!」祭元祠面無表情,嘴角緊抿。

    羅心,羅悅的視線同時集中向他,不明白他對誰說話,又像驚詫他如此無情不負責任的言辭。

    祭元祠臉色倏地陰沉,大掌一探,抓住羅心的皓腕。

    「元祠少……」羅心欲言。

    「跟我走!」祭元祠吼了起來。

    羅心嚇了一跳,懷中的嬰孩開始哭啼。

    羅悅很是意外地挑高眉頭。祭元祠從不如此幾近頤指氣使地對人咆哮!這位少爺總是朗朗笑著、滿不在乎般地慵懶過日子……嘖──這少爺今天吃了炸藥!為了避免傷害,羅悅抱過堂妹手上的嬰孩。

    祭元祠完全不顧慮稚嫩的小生命尚未脫離羅心臂彎,一股野蠻勁兒揪著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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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元祠生平第一次怒氣形於色,不管羅心跟不跟得上自己行軍似的大步伐,就拖著她前行。羅心幾度想開口,都被他一句「閉嘴」擋回。繞進燈火昏黃的走廊,風不知從哪兒灌入,在廊道徘徊奔竄,刮吹他們的臉頰、髮梢。他將她推進一間漆黑的房間,門砰地關上。羅心還來不及站穩,就被摔上床鋪,一陣暈眩侵入腦門。

    屋頂上高原的天空響著悶雷,祭元祠走來走去,似乎碰撞到什麼,聽得出煩躁。羅心柔荑撐抵床面,指尖抓扯床單,晶瑩的指甲在黑暗中發亮。吊燈啪地亮起,光線如針扎刺著眼睛。羅心下意識垂閉眼睫,再睜開,怒放的血紅大牡丹攤入床面,正對著她。

    「連你也這樣對我!」暴怒似地叫喊衝入耳朵。

    羅心一顫,神志慢慢回籠。「元祠……」她自床上坐起,眸光找尋地移至聲音他站在牆邊,握拳的大掌壓著電燈開關。一張踩腳凳翻倒、歪斜於他腳前,他膝蓋下方青紫一塊。

    羅心從未見過他如此,雙眼冒火般灼人,神情凶悍,像個狂人,浴袍沾粘草屑,全身髒污。

    「你怎麼了?」她站起身,朝他走去。輕柔的動作充滿安撫,像是一名有經驗的馴獸師,知道怎樣走向一隻盛怒的野獸。

    「不要過來!」他吼她。「我只問你,為什麼去照顧那女人?」

    羅心恍神,黑瞳含水楞楞對著他,似乎被他問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回答我!」他狠命地捶一下牆。燈光閃逝,又亮起。

    「別這樣……」羅心憂懼地皺起柳眉,眸光停留在他泛紅的拳頭上。「老太爺的安排,我只是做該做的事……」聰慧伶俐的羅心自幼就得老人的緣。老人常說羅心是他最信任的「內務大臣」,她將來勢必繼承祖母蘇林的才能與專業,所以老人總把祭家重要的人事物交付給這名年輕女孩。

    「你知道她是誰?」他壓低嗓音,沉沉盯著她。

    羅心拾眸與他相凝,覺得他故意問這問題,讓她莫名地心痛。「我……」她別開臉,力圖平靜地道:「我知道她是您的『夫人』。」

    雷聲穿透厚重的窗簾,冷凝氛圍攏靠而來,祭元祠握拳的大掌緊了緊。

    這間客房該死地空曠!雨水斜打露台落地窗,回音響亮,擾人心弦。祭元祠重重地放下按在牆面的手,走近她,雙掌抓過她的肩,粗暴地吻住她。

    羅心沒反應過來,呆了一陣,直到被他推上床,撕破胸前的衣料,她掙扎起來。他卻將她的手反剪在腰後。「不……」她痛叫,覺得冰冷一點一點浸透她體內。

    祭元祠封住她的唇,舌頭纏著她,不讓她拒絕,彷彿要將所有的不快發洩給她知道。

    羅心奮力轉開臉,急促地喊出。「你剛當了父親!」

    祭元祠明顯一震,停下動作,懸在她上方,瞅著她,眼神漸漸變得忿恨,似在指控她什麼。

    她對著他凝重的面容,許久──淚水沿著她絕美的輪廓靜靜淌流。

    祭元祠咬著牙,翻身,坐到床畔,懊喪地將臉埋雙掌中,不發一語。

    第四章

    那一夜,她躺在床上,望著他的臉從眼前移開,心痛難抑,淚水收不住,滲入她的髮根。挑高的床架空蕩蕩地,垂下一條藍絲緞,像是絕望的淚痕。他其實就坐在床沿,近得讓她探手可及,可她什麼也不能做。他當了父親,成為另一個女人的重要伴侶,他們之間只存沉默和憤怒。

    這麼一生氣,祭元祠連連幾日高燒不退,被羅懇送到龍鱗湖蘇林的屋子住下。夜晚到了,羅心就來看他。她輕悄悄地走進房裡,沒敲房門,似乎不想打擾他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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