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節 暗夜薔薇的信息 文 / 晴雪夜
黎跋族的王宮,是月琦最中心位置的一個巨大白色帳篷。
而此時,在那個帳篷的最深處,卻驟然爆發出一聲怒喝,「我蘭溪澤算是看走眼了!你們算我什麼朋友!」
「碰!碰!碰!」東西被接連摔碎的聲音從裡面響起,讓外面站崗的那些護衛全白了臉。
達盧埌的面色尤為慘白。那日,自家二王子的那個朋友揚言說既然自己是屬於她了,就給她當藥人試藥吧。還拿出一堆奇奇怪怪的藥劑,往他口中塞,著實將他嚇得半死。
後來,在被逼著將那些味道古怪,熏得他幾天身上都帶著臭味的藥劑硬著頭皮吃下以後,他卻發現自己除了拉了幾天肚子,一點事情都沒有。
雖然明白那名少女只是小小懲罰了下他,他卻也對那日的場景記憶猶新,想起來就身子打顫。
然而,更令他記憶憂新的是,在那些人逼著他吃藥的時候,主子明明和那幾人言笑晏晏,還幫著出謀劃策怎麼處置自己。那關係好得簡直讓人大跌眼鏡。
要知道這麼多年來,主子都沒和這麼親密過。怎麼今天,他就在帳篷裡面突然發了這麼大的火?
「嘿,蘭溪澤!你別給臉不要臉啊!」萬閒的大嗓門突然也響了起來,「當你是朋友那是看得起你,你……」
他的聲音還未說完,就迎來蘭溪澤更加暴躁的一聲怒吼,「有你們這種朋友嗎?看我現在身上,有一塊完好的肌膚嗎!現在老子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本王子長這麼大,有誰敢這麼對待我過?」
達盧埌聽到這裡,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自家主子也就那天被那個可怕的黑衣男子給重傷過。可是那些傷痕在那個白衣少女的檢查下發現其實都是外傷,被她隨隨便便就給治好,早就生龍活虎幾天了,這怎麼又下不了床了?
「滾!」中氣十足的怒吼,讓所有的護衛嘩啦啦全湧到了帳篷外面,不確定發飆的二王子是不是讓自己也滾出去。
「嘿!什麼人!端木小哥,回頭你再將他打一頓,讓他囂張!」三道人影從帳篷裡掠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邋遢男子邊用力跺腳,邊回頭梗著脖子大聲嚷嚷著,彷彿生怕蘭溪澤聽不見似的。
事實上,他的聲音,恐怕整座王宮都傳遍了。
達盧埌看著頭也不回的三道人影,張了張口,想追上去,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一個身材高挑,在黎跋人中顯得很瘦弱的青年突然笑盈盈從帳篷後面轉了出來,伸手將怒氣沖沖的三人攔下。
「做什麼?」萬閒一瞪眼,「怎麼?蘭溪澤那小子又想耍什麼陰謀詭計留下我們不成?他也不看看,他那點本事,能留下我們嗎?」
「蘭溪澤,確實就會耍陰謀詭計。」那青年含笑點頭應和著,對萬閒毫不客氣的話語也不生氣,掛著令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道:「幾位修為高深,我也略有耳聞,所以想邀請幾位前去我那兒做客,不知諸位可否賞臉光臨。」
萬閒上下打量了下他,摸著下巴道:「看你穿著,倒是挺華麗的,應該挺有錢。你那裡有美酒喝嗎?」
「自然是有的。」青年的眼中湧起笑意,神色有些自得,「黎跋最好的美酒,都在我那兒。」
「哦?」萬閒的眼睛亮了起來,就在那人躊躇滿志地以為他就要一口答應的時候,卻見他突然撓撓頭,來了一句,「那啥,你誰啊?」
青年臉上的笑意僵住了瞬間,他有些尷尬地哈哈了兩聲,「你們沒見過我,自然不知道我是誰。倒是我疏忽了。」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眼中露出一絲自得,「我是黎跋的大王子,也是王位繼承人夷延。」
話一出口,男子突然感覺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不經意的注視,彷彿都可以將他洞穿一般。
他心中一凜,卻聽見對面三人中唯一的那名女子輕哼了一聲道:「又是黎跋王室的人。大叔,我對他們都沒好感,我們走!」
萬閒砸砸嘴,眼中露出一絲惋惜,「好好,丫頭走。」說著,他毫不留情地將夷延朝一旁推去。
夷延心中一駭,幾乎被推倒在地,用盡全力,才穩住身形,而地上,已留下兩道深深的足印。
望著那三人毫不猶豫揚長而去的身影,他驀地揚聲喊道:「我聽說,你們在月琦到處找人詢問暗夜薔薇的事情。我正好有位在暗夜薔薇的術士好友來訪……」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那三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地霍然轉身,未見如何動,已到了他的身前。
方纔那名差點將他推倒的漢子笑盈盈挽住了他的胳膊,熱情地將他往前帶著,「走走走,去你那裡喝酒去!」
夷延苦笑著,被這男子往前拖去,肌膚上,早被他帶著絲絲紫電的手掌捏出了青紫的痕跡。
他不知道,笑得興奮的男子正在心頭得意地盤算著:「蘭溪澤,我可是找機會陰了陰你的大哥,回頭可要找你勒幾壺好酒!」
「啊欠!」在先前那個帳篷最深處,一聲響亮的噴嚏從翹著二郎腿的紅髮男子口中噴出。
達盧埌看見萬閒一行人跟隨著夷延離去,原本慌張前來稟報,卻見口口聲聲說自己重傷的主子悠閒地半臥在床上,往口中扔著果子,哪裡有一點受傷的模樣?
「嘖嘖,要不是看在小染的份上,我才不幫你們呢。接下來,就要靠你們自己了。」他自言自語著,狠狠地合上牙齒,嘴角果汁四濺。
「這位就是我的那個朋友了。」夷延依舊掛著他招牌式的笑意。
在這間比蘭溪澤所住地方還要寬大奢華許多的帳篷內,一名神情肅冷的男子漫不經心地瞥了進來的三人一眼,眼眸微閃,卻坐著沒動。
而他身後,還站著一名看起來十幾歲的圓臉少年,一臉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何言,這幾位朋友要找暗夜薔薇的人,我就帶他們來了。」夷延爽朗一笑,指了指站在門口的雲染一行人。
那名叫何言的暗夜術士抬頭瞥了他們一眼,彷彿有些不悅地道:「你怎麼隨意和陌生人洩露我的身份。你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麼?」
夷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露出一絲歉然,「我看他們已經在月琦找了很久。想著也許有什麼要事,正好你這趟出來不也是想找失散在外的同門……」
「你們找暗夜薔薇有什麼事情?」那男子冷聲打斷了夷延的話,用審視的目光警惕地看著雲染一行人。
雲染也不答話,手腕翻轉,在空中劃過一道黑色的弧線。
「你是暗系術士?」何言看見雲染的動作,收起了幾分冷意,坐直了身子訝然道。
「沒錯。」少女盈盈一笑,「你應該知道暗系術士在華夏大陸有多悲催。我可是好不容易逃到了這裡來。若不是我這二位朋友相護,恐怕我早已殞命。」
何言漠然,而他身後的少年則露出心有慼慼焉的模樣,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雲染,嘴唇翕動,「師兄……」
何言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話語,沉吟了半晌,突然咧嘴露出一個彷彿是在笑的表情,「既然你是暗夜術士,那我可以帶你回去暗夜薔薇。不過,能不能留下來,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小染,你不覺得我們太順利了一點嗎?」萬閒望著何言,給雲染暗中傳音道。
此時,他們已走在了萬獸荒原的邊界上,悠長的獸吼從荒原的深處此起彼伏地傳來。偶爾還有巨型妖獸從遠方奔過,帶起一陣震動。
雲染淡淡一笑,盯著不時回頭打量著他們欲言又止的少年和自顧自往前走的何言,回應道:「夷延那個人,從看見的第一眼就給我陰沉狡詐之感,你覺得他會是那種熱心來幫幾名不相干還和他討厭的弟弟有牽連的人?」
「那?」萬閒撓撓頭。
「所以他們這麼爽快地帶我們去暗夜薔薇,肯定有什麼詭計。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心就是了。」少女傳音丟下一句話,快步朝前趕去。
「一會兒,說不定可以舒舒筋骨了。」一聲輕笑,從蒼澗的口中發出,一陣風似地掠過了萬閒,追著雲染而去。
萬閒若有所思地摸摸鼻子,看向何言的背影,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情。
「在這裡休息一晚吧。」當荒原上最後一抹火燒雲也黯淡下來以後,何言突然止住了步伐,將他們帶到了一大片巨岩之後。
「過了前方那片丘壑,就是暗夜薔薇了。」何言指向天地交界處一片連綿的丘壑。
「很近,為何不直接趕過去?」雲染目測了下距離,疑惑地詢問道。
「那片丘壑下方,到了夜間會很危險。」何言解釋道,似笑非笑地看向雲染,「如果你不怕死,可以過去看看。」
少女笑笑,不答話,尋了個背風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倒了下來,枕著的,正是毛茸茸的小黑。
萬閒砸吧了下嘴,似乎很羨慕她腦袋下的柔軟靠枕。也找了塊平滑的石壁,背靠著垂下腦袋,不一會就沉入了夢想。
荒原之上,只有零點星光灑下,帶著清冷之色,投影在沉睡的眾人臉上。
突然,那名圓臉的少年睜開了眼睛,四處張望了下,看見自己的師兄正睡得香甜,發出陣陣細碎的鼾聲,立刻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朝著雲染走去。
無聲無息地,一道劍氣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讓他頓住了腳步,額間滴下一顆冷汗,身子不住打顫。顯然被其上蘊含的殺意所攝。
清冷的黑眸沒有感情地盯著他,讓他一時間連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
好在一道溫柔的女聲拯救了他。
「你不睡覺,悄悄跑到我們這邊來做什麼?」雲染的眼簾微動,緩緩抬起,盯著那名被嚇得不輕的少年,柔聲問道。
「我、我就是想讓你們趁著師兄睡著了,趕快離開。」少年低低的的聲音顫抖地道,眼神卻從慌亂中慢慢變得沉靜起來。
看那少年這麼快就冷靜下來,雲染心中也浮起幾縷淡淡的激賞,開口道:「為什麼?」
少年偷偷瞟向自己師兄睡覺的方向,發現他仍然睡得沉甸甸,吞了口唾沫,咬牙一口氣吐出道:「他、他不是成心帶你們回去的,你們會有危險。」
話一說完,彷彿在心頭壓了許久的石頭終於落地一般,他微微呼出一口氣,神情輕鬆下來。
脖子上的劍氣悄然消失,雲染站了起來,「他打算怎麼處置我們?」
「我……」少年卻遲疑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最終咬了咬牙道:「總之,他沒安好心,你們還是快點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謝謝你,但是我們走了你怎麼辦?」雲染看見少年漲紅了臉的模樣,歎了口氣道。
「我沒事,他不敢把我怎麼樣的。師傅會保護我。」少年的語氣自信滿滿。
「我的好師弟,你仗著師傅的寵愛,可是越來越不把我這個師兄放在眼裡了。」譏諷的語氣,突然從他的身後響起,讓少年猶如受驚的兔子一般躍了起來,駭然看向身後。
何言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鬼魅般地飄到了他的身後,幾乎就要貼近他的身體。
他冷冷一笑,瞳孔中泛起一層血色,「這樣下去可不行。以後在師傅那裡恐怕越來越沒有我立足之地了。你既然要幫這些人,那就陪著他們一起當我最完美的傀儡。放心,師傅那裡我會有一個好理由的。」
森冷的笑意在慘白的臉上綻開,讓少年一時呆在了原地,愣愣看著自己的師兄。
而他的身後,則突然傳來一股大力,將他拉扯而去,與此同時,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突然綻開一朵黑色的蓮花,層層蓮瓣在空中飄散,猶如一群黑蝶起舞,美艷卻充滿殺意。
少年這才反應過來,他的師兄毫不猶豫對他下了殺手。他凝視著擋在他前方的一男一女,若不是被那女子扯回來,此時他已喪命在師兄的暗系秘術暗夜之翼下。
這種詭異的攻擊秘術一旦沾染上身,就會在瞬間吸乾人的血液武氣和靈氣,將敵人化為一具乾屍,詭譎恐怖又令人難以防禦。
然而,那少女只盈盈揮手,淡白色的光芒灑出,那些黑暗的蝶翼觸碰到白光,就瞬間化為一團光點,消散在了夜色中。
何言面色有些難看地瞥瞥攔在他面前的兩人,「你不是暗系術士!」
「我是暗系術士。」雲染甜甜一笑,「可是誰規定暗夜術士就不能同時是光系術士了?」
何言用看怪胎的眼神看著她。
雙系術士沒什麼,互斥的雙系術士,這絕對不會有。同時擁有光和暗、水與火這類元素力可不是什麼好事,鐵定會因為元素力互斥而導致靈脈壓根不能修煉。
「呵,我管你是什麼術士。你們已經進了我的吸神之陣,就等著喪失神智成為我的傀儡吧。我可是越來越期待把你練成傀儡的樣子了!」他哈哈一笑,詭異的黑色符號一個接著一個從地上冒出,帶著可怖吸力朝著各人的魂海襲來。
而何言則是身影急退,準備離開這處暗夜薔薇的先人設置的陷阱。卻不料,他碰地一聲撞擊在了一層電網之上。
萬閒的眼都沒有睜開,張開雙臂,彷彿準備伸懶腰,「想好好睡個覺都不行!老子最煩睡覺的時候被吵醒了!」
隨著他手臂的張開,兩個碩大的雷球在掌心浮現。而他看都沒看何言一眼,就將那兩個雷球準確地砸向了何言的腦袋。
何言面色鐵青地躲開。他還是太大意了。看這名雷系術士展現的能量,居然已是權術士!
他有些懊惱自己應該早點離開陣法。此時被萬閒所攔,他無法走脫,已感覺自己的魂海開始被吸神之陣牽扯著,十分難受。
突然,他看向那邊正在給自己師弟施展清心咒的少女,眼神一亮,毫不遲疑奔了過去,試圖從那邊打來一條出路。
「碰!」地一聲,他好似撞擊在了一堵結實的牆壁上般,頭暈目眩地被彈了回來。還未等他站穩,又是「碰碰碰」幾下,仿若有什麼東西砸在了他的身上。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看見了指尖般大小的光球被雲染隨意彈出,朝著他連連擊打。
這是光系最基本的攻擊術法光之彈破。這種低級的攻擊術法打在他的身上卻好似重磅炸彈和高級術法般令人難以抵禦。
何言已是大術士了。恍惚間,他突然想起,好像自己從來沒有看清過這少女的修為。只是他看對方年紀小,下意識以為修為不會高哪裡去。
莫非,她也是權術士?這個念頭瞬間讓他驚出一身冷汗,毫不遲疑換了方向。
「碰!」黑色的妖獸一拍爪子,將他扇回了中間。
再換!
「碰!」這一次更慘,一道劍氣打過來,直接讓他腿骨折斷。
「碰!碰!碰」他猶如皮球一般,被三人一獸隨意地互相拍去,隱約還能聽見那個大嗓門的大叔嚷嚷著,「又中了!」
隨著這些踢打,他的神識也越來越模糊,精神力幾乎已全被吸神之陣吸去。
在他最後的神智中,一道驚怒交加的「住手!」突然刺破蒼穹,令他心中一寬。
師傅,您老人家終於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