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文 / 此去不經年
莫小語第一眼望見的是一雙黑金色的翅膀，鼻端有股淡淡的草藥味縈繞著，吸入肺間十分清爽，感覺身體瞬間輕盈了許多，那雙翅膀如此熟悉，蓋在她身上很溫暖。
大鵬似乎很累，她醒來許久也不見他發現，想笑卻扯不動唇角，久隔了將近四百年的光陰，一切又被她憶起來了，不知這該算作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殘忍。
視線環顧一圈下來，停留在那一個大大的壁洞上，莫小語出神地扯了扯唇角，突然很懷念曾經還是顆腦袋時的日子，那樣無憂無慮。身上的翅膀輕輕動了一下，擱在她頸窩的大鵬抬起了頭，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半晌才沙啞著開口，「你終於醒了。」
莫小語點點頭，唇角扯動，「嗯，我睡了很久嗎？」大鵬細細凝視著她，又是半晌不說話，良久過後幻成人形，手中驀地多了一束天紫藍的花朵，「吃了它。」
「這是什麼？」莫小語伸手接過，看了一下扔進嘴中，「治傷的一種草藥開出的花朵。」大鵬見她吃完之後，又拿出一小瓶透明中泛著點點猩紅的液體，「把它喝了。」
莫小語聞著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輕蹙了一下眉頭，不由分說地接過來，脖子一揚灌了下去，大鵬愣了一下，問她，「你何時如此乖巧了？」
「會變的嘛，又不能總是頑皮。」
「這倒也是，看來此次生死劫倒讓你改了性子。」
莫小語不說話了，大鵬見她突然沉默，也沉默了下來，洞內一室寂靜，半天後，莫小語開口了，「大鵬，我不是被邛吃了嗎？」
她記得邛的尖牙咬住了她的腰腹間，然後將她生吞了下去，她如何會在這兒呢？
「我剖開了那畜生的肚子，將你救了。」大鵬說完看了一眼莫小語，莫小語也看了看自己，不看還好，一看嚇了她一跳，半透明的腰身一眼望去，彷彿身體被上下分開了，大鵬恢復原身，翅膀將她蓋住，連她的眼睛也遮住了。
莫小語伸手去扒拉大鵬的翅膀，被大鵬一句話打住，「乖乖躺著別動，好不容易把你救回來，不想你再去陰曹地府走一遭。」
「哦。」
大鵬的腦袋擱在她肩頭，似乎很累，呼吸聲不一會兒便在安靜的洞內響了起來，莫小語望著鐵灰色的洞頂發呆時，忽然聽見大鵬問道，「你睡著的這段時間，一直在喊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
「瞿澤。」大鵬抬起頭來看著她，「瞿澤上仙的名諱。」
大鵬的眼神太過犀利，她無處躲閃，靜默了半晌才說，「你想知道嗎？」大鵬狹長銳利的眸子盯著她，「你願說我自願意聽，若你不想說便不說即是。」
良久的沉默之後，莫小語說，「大鵬，能陪我去一趟神山嗎？」大鵬說，「現在的你不適合移動，再吃三天虛靈花，待你身體恢復好後，你想去哪兒我都陪著你。」
原來那美麗的天紫藍的花朵叫虛靈花！從前在神山上時，翻過一本古籍，那上面記載過虛靈花，那花兒之所以是罕見的天紫藍，是由於靈力催生的緣故，靈力耗費的越多，越純淨，那花兒便越加嬌嫩，顏色越加鮮艷。
方才大鵬給她的那束顏色明亮耀眼，想來是耗費了太多靈力，再看看他翅膀上黯淡下來的金色以及翅膀尖上那一處處細小的傷口，莫小語蹙了蹙眉。
「不吃了，好嗎？」
大鵬一口回絕，「不行，必須得吃！」莫小語摸了摸大鵬的翅膀說，「你法力雖比我高出許多，但也經不起這樣消耗，我不想吃了。」
大鵬皺著眉頭說，「不想吃也得吃，吃了才好得快，你不是想去神山嗎，身體沒好如何能去？！」
莫小語靜默不語，大鵬將她眼睛闔上，低聲說，「睡一會兒吧，你身體還太虛。」閉著眼睛的莫小語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睡，大鵬均勻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著，極輕卻也極其沉重。
三天後，神山之上。
大鵬在天空盤旋著遲遲不下落，莫小語問道，「怎麼了？」大鵬說，「此處設了結界。」
結界？
莫小語坐在大鵬背上，向下張望了一番，指著一處白霧繚繞的地方說，「去那兒。」大鵬拍打著翅膀過去，順利落地後，聽得莫小語說，「大鵬，小心這些白霧，它們有毒！」大鵬點了點頭化成人形，腳步一抬要去前面探路，被莫小語一把拽住衣袖，「此處我熟悉，我走前面。」
大鵬皺著眉說，「不行，你身體剛剛好了一些，還是由我走前面。」不等莫小語說些什麼，大鵬腳步一邁，人已走了進去，黑色的衣擺一閃被白霧吞沒，「還不快跟上！」
莫小語連忙跟上，白色的霧緊密圍繞，她看不見大鵬的身影，心中有些慌亂，生怕大鵬出事，焦急地喚了一聲，「大鵬！」
無應答，耳邊只有風聲混合著白霧移動的細微聲，莫小語又喚了一聲，「大鵬！」還是沒有應答，莫小語急了慌了，大聲喊道，「大鵬，你在哪兒，你不要嚇我！」
突然，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莫小語一驚，下意識便要催動法力去打那人，卻聞得一道低沉的嗓音說，「我找到路了，跟我來。」
莫小語看不清大鵬，若不是手腕上那股力道，她定會以為自己中了這霧的毒，幻覺了！
一路走得彎彎扭扭的，等他們從那霧中走出後，都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大片紫色的花海無邊無際地熱烈綻放著，那神秘妖嬈的紫讓莫小語的心一痛，那些盛放著的花朵無一不是朱顏花！且是丑時開花才能有的紫色，可現下巳時三刻都未過，哪兒來的這紫色的朱顏花？！
莫小語緩緩走進那片花海中，任由那些紫色的小花朵輕輕拂過腳邊，彎下腰輕輕摘了一朵捧在手心，朱顏花四朵花瓣，每一朵上面刻著一個月牙形的印記，每一個月牙裡面刻著一個名字，『寧夕』，眼角一滴溫熱滑落，緩緩劃過臉頰落在手中的朱顏花上。
為什麼會這樣？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莫小語扔掉手中的朱顏花，似乎發了瘋，手不斷摘著身旁的花朵，每一朵摘下後她匆匆一看，便扔開，又去摘另一朵，不知疲憊的她不多時便將週身一里的朱顏花摘光了。
大鵬在邊上看的直皺眉，看著她身下那些忽然化作白煙的朱顏花，大鵬走了過去，莫小語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驀地轉身，一把抱住了大鵬，「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大鵬身體僵硬，伸出的手遲疑了一下才緩緩放到她背後，輕輕拍著，「木炭，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了嗎？能過去嗎？那些曾經的過往當真能過去了嗎？
朱顏花！以前她固執地想要得到，為此他對她失望至極，一度將她趕下神山，現在卻在這山坳處種出了一片花海；他可記得，當初親自將她推上輪迴這條路的是誰？他那時可曾記起了她是寧夕，是與他朝夕與共安寧長伴的寧夕！
山洞外，莫小語出神地站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抬腳走了進去，大鵬站在外面身體緊繃，臉色冷凝，雙拳緊握著，他在怕，害怕莫小語進去之後便不出來了，又害怕她挽著瞿澤的手臂笑嘻嘻地走出來，他不該帶著她來找瞿澤，也不該就這樣放任她進去，他後悔了！
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將她拉住，不讓她進去，哪怕是放低姿態求她，也不想眼睜睜看著她去找另一個男人。可當他想去挽留她時，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她氣息微弱的那段時間，日日夜夜不間歇地喚著瞿澤的名和那眼角滑落下來的滾燙的淚珠時，伸出的手硬生生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