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文 / 此去不經年
天氣晴朗,陽光明媚,藍天白雲之下,我站在長劍上,瞿澤站在我的身後,這是他第一次帶我飛行,我很興奮,只是苦於不能張嘴,我原本要告訴他我有多歡喜的,一張口就被灌了一嘴的風。
我隱約聽見他低低的笑聲,我忽然轉身,劍身依舊平穩,我卻一腳踏空,差點摔了下去,回過神來,驚魂未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他的睫毛纖細濃密,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他溫熱的吐納噴灑在臉頰,我驀地臉紅,趕緊移開了頭。
他似乎怒了,聲音低沉地斥責我,「誰讓你突然轉身了,摔下去怎麼辦!」我自知理虧,小聲咕噥道,「我就想轉過來看著你和你說話嘛,不是故意的。」
「不准再有下次!」
他放緩了速度,飛的也低了些,我望著貼著樹頂緩緩掠過的長劍,突然問他,「這把劍叫什麼名字啊?」
他仍舊在生我的氣,我連續問了三次,他才與我說來,「青冥。」我『哦』了一聲,又問他,「是你的嗎?」
話出口我自知不妥,要改已經來不及,因他已經問了,「不是我的又該是何人的?」我說,「我說錯了。」然後垂下了頭,與他相處了幾十年,這是第二次他生我的氣,第一次我剛上神山的第二年,關於研習法術一事,他生了氣;這一次卻是因為我突然在高空中急轉身子,嚇著了他讓他生氣。
「青冥劍我一直隨身攜帶,之前瞧著你似乎很喜歡它,若是你在一個月內參透了符咒的精髓,我便將它贈與你。」
我抬頭,欣喜問他,「若我十日內參透呢?」他想了想,說,「那我便教你如何御劍。」他一直都知我想學御劍,因著御劍能飛行於天空,能在眨眼間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一來一回,花不了多長的時間,且容易辦事,於是央求了他許久,他卻一直不許,今日卻許了。
我自然欣喜若狂。
山洞內,我坐在沉香木椅上,笑捧著一本符咒的書籍看著,時不時偷看站立在泉水上的他,偶爾會看著他的背影發呆,不過轉瞬又回過神來,留心書籍。
關於符咒我已研習了幾乎有十五年,若不是有些符太難畫,我又著實太過貪玩,不然一定花不了十幾年的功夫,大抵三五年便搞定了。不過十幾年的功夫也不全是白費了的,只要再精確一下指法,再費心動動腦子在複雜的符咒上,想必十日內定是能參悟透的。
我與五行實在無緣,幾乎年年研習也沒參透,至今仍只能簡單掐算出何日何時會下雨打雷,包括我這小孩的身體,猛長的頭髮,也絲毫沒有改變,這讓我一度苦惱。有一日,無意中瞧見一本黑皮陳舊的書籍,書籍沒有名字,也很薄,還有幾頁被撕掉了,不過我卻在那書籍中瞧見一個讓我興奮心動的法術。
雖然只有一個開頭,剩餘的全被人為地撕扯掉了,不過我琢磨了許久,終於琢磨出那後面的內容會是什麼。若稱之為一個法術,它卻實實在在算不得是,它只是提及到了一株花類——朱顏草。
朱顏草原是草類,不知何故,天忽然降了一場紅雨,朱顏草被淅淅瀝瀝連續下了三天三夜的紅雨灌蓋,竟在天晴後,結了一個綠色的花骨朵,辰時花開紅色,未時花開橙色,戌時花開粉色,丑時竟全化作了紫。
朱顏花一天六個時辰又四個時辰開花,據說紅色的花能養顏,橙色的花能修復容顏,戌時的花能讓人的容貌變幻成另一個樣子,並維持十二個時辰,而那紫色的花不僅擁有其他顏色花瓣的功效,還能讓人隨意變幻且沒有時辰限制,最重要的一點我沒有看見,因為被撕掉了。
我認真思索了好幾天,一心想要去尋找那書籍之上的朱顏花,便央求著他教我御劍之術。若我學會了御劍,定能踏遍這天下,尋到那神奇的朱顏花。
「寧夕,在想什麼書都掉了。」
他不知何時轉過身,站在泉水之上靜靜看著我,我訕笑了一下,趕忙撿起掉落在地的書籍,「我在想今晚應吃什麼?」
他足尖輕點,人眨眼來至我身前,我抬眼看著他,問他,「你說今晚吃什麼呢?動物你不讓我我也不忍心吃;花草呢,你說它們是生靈也不能吃;泉水我吃了幾十年了,不想吃了。」
他看著我,「那你想吃什麼?」我起身笑著挽了他的手臂,「要不我們就吃花草吧。你掐指算算不能成精了,我便摘了來吃,可好?」
他凝神想了想才說,「寧夕,我告訴過你,花草樹木皆是生靈,習法之人不可食用,會妄添殺孽,你又忘記了。」
我頗為沮喪,「可是我餓。」
「餓了便喝泉水吧。」
「可是我不想再喝了。」
「那便不喝,忍著。」
「……」
他抽回手臂,轉身踏上泉水,我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犯難,趁他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漫山遍野地尋找起朱顏花來了。
只要見著跟書上形容差不多的,我都會摘了來吃,紅的,橙的,粉的,紫的花朵,都被我吃過了,我頂著一個大大的肚子坐在山巔上,山風拂過,我顯得更加頹廢了,抓了一把長長的金髮在手中,氣惱道,「你為什麼一直長一直長,你就不會累不知道停歇嗎?」
氣惱地將頭髮扔掉時,我忽然瞧見一雙月白的靴子停在眼前,我愣了一下,遲疑了一會兒才敢抬起頭來,笑看著面有怒色的瞿澤,我說,「我沒有不專心,我就是看書累了,出來散散心。」見他胸膛起伏,似乎氣的不輕,我急忙說,「我不偷懶了,我馬上回去,馬上就回去!」
起身之際,被他沉怒的聲音嚇的一屁股跌坐回草地上,他說,「說!你是不是看過那本書了!」
我裝傻,「什麼書啊,我看的書很多,有五行的,有符咒的,還有妖魔傳……」越說他的臉色越不好,我垂著頭說,「看了。」
「誰讓你看那本書的!你看了些什麼,你說!」他突如其來的怒氣讓我紅了眼眶,心下委屈難過,我猛地抬起頭來望著他,大聲道,「我就是看了,那本書除了被撕掉的幾頁,我全部都看完了!你是不是要懲罰我,是不是要像對待花豹那樣對待我!」
神山之上,我從未衝他吼過,一句重話也沒對他說過,今日不知怎地,竟像被妖怪附了身,滿嘴的胡言亂語,滿腔的憤慨。
我忘了,我沒有資格對他吼叫,若不是他,早在那一年的正月裡,我或許便死了,我的命是他給的,悠閒舒適的生活也是他給的,他還教我研習法術,將我如何保護自己,教我長生不老,他說,『寧夕,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修成仙。』
他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他對我的恩,我也知道。
他靜了良久,山風吹開他的烏髮,吹滿他的衣袍,他月白的靴子白的晃眼,我忽然抓了一把泥土抹上他白淨的靴子,仰起頭看著他,「瞿澤,我不跟你生氣了,你也不要跟我生氣了,好不好?」
他垂眸瞥了一眼烏黑的靴子,靜默了半晌,聲音平和道,「回去吧。」我起身,問他,「你不生氣了嗎?」
山風靜拂,安靜的一塌糊塗,我想著他許是仍在生氣,也噤了聲,豈料他卻說,「寧夕,有些東西一旦碰了便是萬劫不復,如此,你還要去碰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