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無情殿 文 / 此去不經年
無情殿呆了幾日後，莫小語真心覺得『以身相許』這句話不能亂說，像她現在真的是生不如死。
一隻黃色短髮身穿灰色長衣的女鬼嚶嚶拎著一桶水飄向她，渾身散發著陣陣冷氣就算了，說出的話都讓人想要打個寒顫，「莫小語，後殿就交給你了，酉時我會過來檢查，若你哪裡沒抹乾淨，休要怪我無情！」
莫小語沮喪著一張臉伸手去接嚶嚶的水桶，卻只摸到嚶嚶冰冷的一片衣角，聽飄遠的嚶嚶冷冷地說：「前殿虛無閣內有水井，打水去那裡。不要說我沒提醒你，現在去的話還趕得及打上一桶水。」
莫小語連忙飄往前殿，生怕遲了一些便像前幾日一般打不著水了。說來也奇怪，每當她去打水時，滿滿的水井愣是一滴水也沒了。
她醒過來望見的便是嚶嚶放大的臉，慘白的顏色嚇得她怪叫了一聲，具體叫的什麼她記不清了，總之那之後，嚶嚶處處看她不順眼，一個時辰內不找她兩次麻煩決不罷休。先是讓她除前殿墨凝閣中的草，當她除完草後嚶嚶卻指責她拔掉了尊上精心養著的龍鬚草，罰她面壁思過了九個時辰。
在無情殿的第二日，嚶嚶讓她去打水，她起晚了，等她去時，昨夜瞧著滿滿的水井沒水了，她空手而歸被嚶嚶罰去幽冥池照料池中的紅嘴鯊，幽冥池中的水倒是晶瑩剔透，她在白玉堆砌而成的池邊觀望了好久，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紅嘴鯊。
好傢伙！那長著紅嘴巴的鯊魚通身藍色，一口能吃下好幾十隻小鬼。而她畏懼幽冥池的原因就出在這兒了，那鯊魚只吃小鬼，別的啥都不吃，她一進去，那鯊魚碧色的眼珠冒著綠光直勾勾望著她，活生生的像是一頭餓狼，可她寧願面對一群餓狼也不願意面對一隻專吃小鬼的鯊魚。
再說那幽冥池中的小鬼被鯊魚撕咬時那驚心動魄的淒慘叫聲，還有那一池瞬間染紅的池水，她現在想想都不寒而慄，幸好她只求灰飛煙滅，不然一旦被扔進幽冥池，她精神力量再強大也是要輸給身體上的疼痛的。
之前幾日暗淡的生活驀地浮現在腦海，尤其是那只紅嘴鯊魚，光想著那一口尖牙，她便一陣哆嗦，飄得更快了。
虛無閣中，莫小語大半個身子探進了水井中，伸手抓了半天，愣是沒摸著一滴水，頹廢地縮回身子，沮喪地蹲坐在水井旁，望著院內修剪的平整的矮灌木發了一陣楞後，起身飄走了。
修冥殿外，莫小語已經徘徊了不下五次了，她之所以徘徊著不進去，是怕像昨日般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生生尷尬。眼瞅著接近午時了，顧不得許多，張口喊道：「判官大人，你在嗎？」
沒應答，她又喊道：「判官大人，我是莫小語，找你有事，你在嗎？」
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應答，她皺著眉飄至殿門外貼著，裡面一點兒聲響也沒有，想來判官是不在了。
正打算轉身飄走，冷不防背後響起了聲，「你不在無情殿呆著，跑這來幹嘛？」莫小語激動地撲向來人，抱著人家不撒手了，「孟婆婆，我沒打著水，你那裡有水嗎？」
孟婆推開她，問道：「你要水幹嘛？」
「……我要打掃無情殿的後殿。」莫小語撅著嘴臉上的笑容一寸寸不見了，「孟婆婆，若是我今日酉時還沒打掃完後殿，嚶嚶又要罰我去幽冥池了，我不想去那裡。」
莫小語下意識地覺得嚶嚶早上說的那句『休要怪我無情』所包含的意思就是將她扔進幽冥池中，心下一陣發緊，身子抖了一下。
「可憐的孩子，跟我來吧。」孟婆摸了摸她的頭，歎了口氣柔聲道，「忘憂閣兩里外有一處池子，水倒算乾淨，你打上些快些回無情殿吧。嚶嚶那隻小鬼我聽判官大人提及過，是只刁鑽的鬼，這些時日也真是難為你了。」
這是一處碎石子堆砌的小水池，裡面零零散散漂浮著一些綠色水草，水池雖不夠深沒有多少水，打上個一兩桶卻還是沒有問題的，
莫小語站在水池旁，雙手絞著衣角，弱弱說：「孟婆婆，我忘了帶水桶。」孟婆轉身朝忘憂閣走去，說：「我去取來，你在這等著我。」
「哦。」
孟婆拎著兩隻水桶回來時，莫小語縮在一旁的梧桐樹上棲息著臉上掛著甜甜的微笑，見她又恢復到最初的笑容，孟婆會心一笑，替她打滿水放好，喚了她一聲離開了。
吃力地拎著兩桶水來到無情殿後殿中的莫小語，望見那成片相連的屋宇，下巴差點掉地上了，這麼一大座後殿，她就是沒日沒夜地擦上個半個月怕也是擦不完的，假若再講究一下做工的質量，她想了想，大約是要花上一個半月的時間的。
無力地放下手中的水桶，眨了半天眼睛，費了大量腦細胞後，莫小語做了一個決定。
酉時，嚶嚶來了，望見進殿處的那兩隻盛滿水的木桶以及木桶旁那三個歪歪扭扭的『我走了』三個大字，秀眉皺了一下，喊道：「莫小語，你給我滾出來！」
戌時過去了，亥時過去了，兩個時辰的尋找無果磨光了嚶嚶初時的盛怒，有氣無力地朝後殿最後一間房子喊了一聲：「莫小語，你出來，我保證不罰你。」
別說莫小語不在，就算是在，也是不會出來的。嚶嚶在莫小語的心中誠信度極低，信一次兩次可以，三次及以上委實是不可能的。
莫小語十歲時，養她長大的老奶奶跟她說過一句話：「信任這個東西得分人分時間分事件，當然也是得分次數的。」
那時莫小語不懂，坐在老奶奶腿上嘻嘻地笑，但自從被嚶嚶騙過兩次後，那是徹底明白了老奶奶的話，用她的話來說是這樣的，「鬼這個玩意兒是沒有誠信度的。」
寅時一刻，嚶嚶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前殿旁的秋水苑準備休息一會兒，然後去大殿求見尊上，一切卻在瞥見前殿大門外的那個白色身影時發生了轉變，一下子全身都恢復了氣力，直直飄過去，對著那個閉目養神的身影叉腰怒吼：「莫小語，你給我滾過來！」
莫小語對身處無情殿便老是容易犯困這點感到詫異，按理說她是隻鬼，不應像人一般嗜睡，況且她在地府其他地方都不犯困，獨獨就這無情殿。關於這一點，她仔細思索了一番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尊上既然同意了她的『以身相許』，收了她當婢女，那便是準備讓她灰飛煙滅了，既是灰飛煙滅，那犯困也就只算得是件小事了。」
莫小語自豪地想她的精神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有這麼強大的精神支配著身體，所有的一切都是不足為道的小事了，就拿磔刑地獄和火山地獄來講吧，她一開始看著痛苦受刑的鬼淒厲的喊叫，精神被視覺感官壓倒，彷彿與那隻鬼感同身受。可當那隻鬼受刑完畢後，她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大驚小怪了，於是精神壓倒了身體，她一點兒也感受不到痛楚了。
就好比現在她睡的正香甜突然被一聲河東獅吼驚醒了，精神尚且留在夢裡，聽覺勝了一籌，她驀地顫了一下，急忙起身：「你來了？」
嚶嚶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看著她睡意朦朧的眼神，眼刀子就下來了，話語都冒著絲絲寒氣：「好啊，你這隻小鬼竟敢不聽吩咐，私自跑來這裡睡覺，我要罰你去幽冥池！」
一聽幽冥池三個字，莫小語顫了一下，小聲問道：「能不去嗎？」
「不行！你現在立刻馬上就去，滾！從我面前消失！」
真是一聲高過一聲啊，莫小語捂著耳朵飄遠了，片刻後，她又飄回來了：「嚶嚶，我想了想幽冥池我是去不得了。」
「你說什麼？！」
冷！莫小語打了一個寒顫，重複道：「幽冥池我是去不得了。」
不待下一句河東獅吼飄出，莫小語急急道：「判官大人有令讓我這兩日跟著孟婆派發無憂水，所以……」偷偷瞄了一眼盛怒的嚶嚶，繼續道：「所以，幽冥池我是去不得了。」
話落下，趕緊飄走，她可不想灰飛煙滅之前耳膜受了刺激，不接收外界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