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文 / 珠玉在側一
爆炸聲驚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在大廳裡與客人談笑的樊心手一抖,殷紅的酒水灑到自己剛換的裙上都沒發現,臉上笑容瞬間凝固,成了完完全全的木然。
剎那間她大腦空白,甚至沒辦法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怔怔的看著那個房間。
房間裡濃煙滾滾,根本看不清裡面發生了什麼。
她只知道,她今天不止一次看向那個房間,想看看樊雅有沒有從那個房間裡掙扎逃出來。
她沒等到她逃出來,卻等來了爆炸。
坐在輪椅上的女人驚的抓住了身邊的男人,「怎麼回事?」
男人注視著那個方向,眼底浮上一點扭曲快意,「意料之中。」
女人霍然抬頭,像不認識似的瞪著男人,「你騙我?你沒有說過會爆炸!」
「只要他死了,那個人才能拿到『驥』集團,只有『驥』集團幫助我們,我們才能奪回所有我們失去的一切。」男人撫慰似的拍了拍她的頭,像是小時候一樣,「至於那個女人,是她運氣不好,她對不起我們那麼多,有今天這個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
女人嘴唇微微顫抖,看向男人的眼神裡染上恐懼。
她是恨樊雅,甚至想過各種最惡毒的辦法來折磨她,但那些只是想法而已。
只有他,乾脆利落的,將她粉身碎骨。
關眠駭然回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角落裡的爆炸聲,立刻想起還在失蹤狀態的容雋,臉色驟變,招呼了幾個人快速就往那邊沖。
萬一那小孩真的出了什麼事,沈先生更不會原諒自己了。
沈先生已經過的夠辛苦了,不必要再因為這個而受苦。
正在二樓尋找容雋的容衍被那陣氣流猛地掀到一邊,他咳了聲,捂著喉嚨咳嗽了兩聲,扶著牆壁勉強站起來,眼角餘光微掃,突然掃見不遠處的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他在這裡做什麼?
他眸光一銳,掃了眼不遠處已經帶人奔向爆炸處的關眠,毫不猶豫的轉身,無聲無息的往那邊奔掠過去,目光犀利,彷彿是發現了獵物的獵人。
那人不經意的轉臉,駭然發現正朝他奔過來的容衍,臉上立刻露出驚駭的神情。
他下意識轉身就跑。
兩人的速度都非常快,無視死四周夾雜著哭聲驚叫聲的混亂,在噪亂中展開了一場無聲的追逐戰。
兩人都沒在意,一個人影正驚惶跑進混亂的會場,看清迎面奔過來的是容衍,才要打招呼,卻見容衍根本看都沒看他。
他盯著容衍的背影,眼睛倏地一亮。
他想也不想,立刻也跟著拔腿就跑!
追逐戰已近尾聲。
容衍臉上一點淡笑,掃了眼四下無人的走廊,身體霍然前傾一個利落躍起,騰空狠狠踹上前面已經跑進房間的男人後背!
男人反應也不慢,察覺到風聲後就地一個打滾,才剛剛慶幸自己居然能躲得了他的攻擊時,胸腹一痛,痛的他整個人痛苦彎下腰,腦海後知後覺的浮出,又是假動作!
容衍一腳毫不客氣的把人踹進房間,懶洋洋的倚著牆,鳳眸微微上挑,「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蠢。」
男人默默吞回自己梗在脖子裡的老血。
他從來都是負責從旁輔佐善後的工作,武力值強悍從來都不在他的負責範圍內,就算容衍制服了他又怎麼樣,還不是照樣勝之不武。
他摀住肚子勉強爬站起來,已經完全放棄了逃跑的想法,在他面前逃跑,就是等著挨揍。
「你就不該揍我!」
「多年朋友不見,打個招呼。」容衍毫不在意自己打招呼的方式是揍人一拳,懶懶一笑,「說吧,閒著沒事來這裡做什麼?泡妞度假還是……殺人?」
一席話說的毫無煙火氣,簡直要讓人以為殺人與泡妞度假就是在一個等級上的詞彙。
男人苦笑,「你這是在明知故問。」
「誰?」
「『驥』集團的首席,半年前接下的單子。」
「成功了?」容衍瞥眼過去,知道自己在說句廢話,以堂裡的規矩,一旦事情結束,所有人都抽手,退的乾乾淨淨,一看這傻帽在四周亂晃,就知道任務出了差池。
男人又苦笑了,「我不知道,負責辦事的是飛鷹,可是……」
容衍眸光一銳,「他就在那場爆炸裡。」
男人不說話了,顯然已經默認。
容衍忍不住讚歎,「多年不見,飛鷹居然還沒有因為他的頑固不化而送命,居然還挨到了今兒,他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
男人張了張口,想要為自己的搭檔辯解什麼,但一想到那突然爆炸的房間,再想到眼前男人到現在還不曾被人超越的輝煌成績,他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而且對於自作主張的飛鷹,他也憋了一股火,自從分到跟飛鷹搭檔以來,他這個輔佐就相當於擺設,堅持相信自己計算設定能力的飛鷹總是罔顧他的勸說,這次還不顧堂裡規矩,跟合作方直接聯繫,完全拒絕他的幫忙。
「所以,他是被反幹掉了,還是被窩裡反了?」男人的表情太憋屈,憋屈的讓容衍最近很沉鬱的心情突然變的很好,難得的多問了兩句。
「……」他該怎麼說他其實也是一無所知。男人幽幽瞪了容衍一眼,「飛鷹想超越暗夜。」
事實上,不僅是飛鷹,堂裡所有力爭上游有鬥志的人,都想超越永遠排名第一的,暗夜。
「目標定的很遠大。」容衍誠懇評價。
男人又無語了,見容衍似乎轉身就要走,他脫口而出,「如果這次飛鷹真的任務失敗,按照堂裡的規矩,是由飛鷹上一個排名出手,飛鷹現在排名第二!」
容衍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一點奇異的表情。
男人能夠被安排協助堂裡排名第二的飛鷹,自然不是普通的簡單角色,看著容衍的表情,默默腹誹,不知道這位震驚多一點他這個已經遺忘了的規矩,還是震驚飛鷹居然排名第二。
果然,容衍臉上露出一抹深思的神色,語氣荒唐,「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男人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素質越來越強大了,面對這麼堂而皇之的譏誚,他居然一句反駁的話也不想說。
事實上,自從被視作精神支柱的暗夜離開,堂裡越來越多的老人選擇了退出,組織已經不再像當年那樣強大了,不然也不會出現飛鷹罔顧命令自作主張的事情發生了。
他試探了下,「你……您,介意我將您的行蹤往上匯報嗎?」按照規矩,作為協助人員,他是必須出具完整的工作日誌,尤其這次的事情鬧這麼大,他已經做好被組織查詢的準備了。
容衍奇異看他一眼,突然不在意的一笑,「隨便你。」
就算他不匯報又怎麼樣,如果『驥』集團首席真的沒死,組織自然會找到他。
作為當初離開的代價,他是必須要接受組織在關鍵時刻的一次徵召。
男人登時鬆了口氣。
雖然匯報是他必須要完成的任務,但如果因為被這位記恨上,下場絕對會很……慘烈。
心情一鬆,看著已經走向門邊的容衍,他忍不住問,「如果需要的話,您的仇人我們其實可以幫您解決!」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這位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打探他的私隱,更不用說介入他的復仇中了。
他下意識往後退,但他退的快,也比不上容衍的速度,眼前人影一晃,喉嚨一痛,已經被容衍輕輕鬆鬆的卡住。
容衍一臉輕鬆,鉗住男人脖頸的手上青筋微露,唇角甚至還帶著笑,只是笑意不見眼底,讓人森森發涼。
「你很關注我?是他讓你這麼做的?」
這個他,不言而喻。
「秦先生他只是……」男人不敢撒謊,「只是關心您……」
「那是我的事,我說過,我不喜歡別人干涉我的私事,就算是報仇,也用不著你們插手,不記得了?」他的聲音滑涼起膩,帶著一點誘惑,彷彿毒蛇,「看來,你們是真的不記得了,殺雞儆猴什麼的,我最愛了。」
男人連掙扎都不敢了,發白的臉上脹的通紅,漸漸發青,拳著的拳頭慢慢鬆了下來。
如果暗夜想殺人,不反抗,才會死的更痛快。
從他奉命開始調查暗夜起,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身後突然叮一聲輕響,細細的一聲,似乎是在倒抽冷氣。
容衍眼底殺意霍然一斂,眼角餘光掃見一個小小的熟悉人影,眼角詫異一挑。
他霍然鬆手。
男人沒想到會被寬恕,捂著劇痛的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震驚而感激的看著容衍。
容衍冷冷淡淡一眼過去,「告訴他,別妄想干涉我的私事,否則,當初的承諾,我不一定會遵守。」
「秦……不是這個……」男人慌忙想要解釋。
但容衍已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男人怔怔看著容衍離開的方向,臉上露出一點苦笑。
容衍快步走出走廊,漫不經心的似一掃四周,眸光突然一銳,落到某間還未完全關上的房門上。
他笑了笑,走過去,推開門。
正好看見那個小小的人正撅著屁股往窗戶上爬,顯然是打算跳窗。
他嗤了一聲,輕輕鬆鬆的一把拎住那人的衣領,還晃了晃,「這裡是一樓,你覺得跳窗能逃得了?」
「你……你想怎麼樣!」色厲內荏的吼過去!
「哦,不想怎麼樣。」他露齒一笑,白牙森森,「滅口而已。」
「那邊有動靜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但大家都不相信首席在那輛爆炸的車裡,我想,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有動作了。」女人微微皺眉,還是忍不住問,「首席,您確定要這麼做?」
「餌不夠大,大魚怎麼可能上鉤呢?」
「可是這樣太危險,萬一……」
「真有萬一,不用他們奪,首席的位置,我讓給他們。」男人淡淡一笑,簡單話語間睥睨霸氣自現,眉宇間不現驕傲,卻自自然然的讓人感覺到他的尊貴自信。
女人默然一瞬,「我明白了。」
「那個孩子呢?」
「很聽話的孩子。」
男人輕笑,「那是只小狐狸,你們小心點,別讓小狐狸玩了。」
女人知道男人眼光從來精準,既然他評價那個孩子,那孩子一定有過人之處。她凜了凜神,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遲疑了下,「首席,我聽說您不是一個人……」
「我帶了那個女人。」
男人的坦白反而讓女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閃了閃,「她畢竟是軫送過來的人,我擔心她的動機。」
「是你擔心,還是她在擔心?」男人淡淡一眼過去,懶散眸光微斂,射出一點精光。
女人登時語塞。
「就算沒那個女人在,我也絕對不可能娶她。柳,別讓姐妹感情蒙蔽了你的理智,做好你該做的事。」男人頓了頓,突然一笑,「柳,如果我真的娶了她,你覺得『驥』集團會演變成什麼格局?」
女人怔了怔,一驚抬頭,隨即搖頭,「雨柔單純溫柔,又沒有可能繼承張,您想多了。」
「是麼?」男人輕輕一笑,看一眼一臉堅持的女人,他言盡於此,聽不聽就是她的事了。「讓你安排的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
「從今兒開始我就不會再跟你聯絡,你們繼續按我的吩咐行事,等我聯繫你們。」
「柳明白。」
電腦屏幕暗下去,男人磨了磨下巴,唇角掀起一抹意興闌珊的笑意。
有些無聊。
無意中側臉,卻在看見窗外草坪上坐著的女人時百無聊賴的眸光突然凝聚。
近晚時分,霞光正好,漫天鋪展出瑰麗到極點的畫卷,她就沐浴在那絢爛的霞光下,全身上下彷彿鍍上一層金芒,微微仰頭,即使看的不是很清楚,也能想像她唇角勾起的淺淺笑容。
哪裡像個被綁架的囚犯?
這女人,他一路把她帶到這裡,前前後後差不多兩天,她居然不叫不鬧,好吃好喝好休息,即使醫生說她的眼睛因為藥物損傷外加情緒過激所以暫時失明,她照樣雷打不動的天天出來曬夕陽,堅持夕陽風景最美,看不太到感受也是可以的。
她似乎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乖的像只小綿羊。
突然想起剛才柳對她兒子的評價,他忍不住好笑,這母子倆倒是一路脾氣,外表溫順冷靜內裡奸滑。
想了想,他把守在門外的下屬喚進來,「她今天有沒有提什麼要求?」
「還是老要求,她要跟自己家人通話。」
「就這個?」他挑眉,「沒說見她兒子?」
「沒有。」
揮手讓下屬下去,他回頭看向窗外姿態閒適冷靜曬太陽喝下午茶的女人,玩味摸摸下巴。
他現在也弄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了,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管這個女人的,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把她帶著了,不僅帶著了,還關著了,完全限制她出入自由。
嘖,這麼一想,自己還真的是,挺變態的。
獨自一人變態太無聊,還不如變態給別人看。
隨手抓起桌上的手機,他雙手抄著褲袋,閒閒出門了。
樊雅敏銳察覺到身後輕輕的腳步聲,可能是拜勤練身體的緣故,雖然她暫時看不見,但聽覺嗅覺卻變得比平常更靈敏了些,還能分辨出那腳步聲似乎與這兩天照顧她的傭人有細微的不同。
那人龜縮了兩天,總算知道露面了?
這兩天她不是沒想過逃,但是她也知道根本逃不了。
先不說小雋在他手上,她投鼠忌器,根本不可能冒任何一點有可能傷害到小雋的危險。更何況現在的情況對她不利。
雖然醫生說她的眼睛視網膜都沒有任何問題,失明很有可能是因為藥物外加精神狀況的共同作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恢復。失去了眼睛,等於是替她自己套上一層枷鎖,就算這男人放了她,隨便把她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一丟,她自己也會餓死。而且雖然這男人目前為止都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從傭人的謹慎規矩上就能看出這人一定出身不凡,想從那人手上逃出去,難。
更何況,那天又是槍擊又是爆炸,雖然她看不見,從當時緊張的情勢上也能感覺出危險,顯然有人想要殺他,更顯然這人是故意讓人殺他,大家族的恩怨她可以不管,但作為那天唯一跟他在一起的她,如果貿貿然出去,反而會被有心人注意,說不定還會被他的那些仇敵盯上。與其到時候把麻煩帶會家,還不如就待在他身邊,靜觀其變。
只是她消失兩天不見,小雋也消失了兩天,也不知道家裡會急成什麼樣子,恐怕都要翻天了。
想到這個樊雅就忍不住歎氣了。
說起來,她失蹤的頻率還真的是高……
「想什麼呢?」
依舊是與容潯相似的聲音,帶著淡淡好奇,伴著落座的聲音,那人似乎是在她對面坐下了。
「聽說,你想跟你家人打電話?」他問。
「不會『驥』集團的首席連這個膽量都沒有吧?」樊雅微微挑眉,精準將面孔挪到他的方位,雖然她看不見,但對著人說話也是禮貌。雖然對人渣禮貌會很浪費,但她也不能因為一個人渣而壞了自己的修養不是?
男人眸光微微一挑,看了眼守在她身邊的傭人。
傭人驚了一跳,慌忙搖頭,示意自己從來沒透露過他的身份。
他不由有些詫異了,看向樊雅的眼神裡含了更多的興味,「哦,你怎麼知道我是『驥』集團的首席?你見過我?」
「不好意思,我瞎了。」她優雅翻了個白眼,拿起咖啡杯,淺淺啜了一口。
一個瞎子能看見什麼,他居然蠢的問出這種問題。
某個『蠢』人不由摸了摸鼻子,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的一邊的傭人差點驚掉了下巴。
首席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都是一副尊貴冷靜的模樣,連話都很少說,他居然對一個不知來歷的陌生女人微笑,而且還是那種一臉無可奈何近乎寵溺的微笑?
男人微微抬眼,掃了眼傭人,傭人一驚,立刻無聲退下。
「說說看,為什麼你知道是我,如果說的好,或許我會考慮給你電話。」
樊雅一怔,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也沒隱瞞。
她的猜測過程本來就不需要隱瞞,這人性子詭異,不按常理出牌,卻似乎也不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
她淡道,「這兩天日常飲食都不錯,而且你手底下的人辦事妥帖又謹慎規矩,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我自認我的記性不錯,雖然我現在瞎了,但我都猜到你到底是哪位,顯然你應該是個外來戶。」
『外來戶』不置可否,瞧了眼桌上,桌上放著點心咖啡,點心倒是有一盤,咖啡只有她面前那一杯。
他突然有些餓了。
「繼續。」他伸手。
「而玫瑰公館的甜品節雖然是由川島集團出資,但很多消息都指向是『驥』集團的首席,『驥』集團從來都神秘,首席更是出了名的龜縮之王,跟你這天的反應一對稱,這麼簡單的推論,並不複雜。」
「是挺簡單。」優雅啜了口咖啡,男人微笑,突然發現對著一個眉眼生動口齒伶俐的聰明女人,連稍顯苦澀的咖啡都順滑甜蜜了起來。「咖啡還不錯。」
「謝謝你的招待。」樊雅腦海裡迅速滑過什麼,也沒在意,「既然推論很簡單,我可以打電話報平安了吧?我家裡人很擔心。」
「你不會忘了,你現在正接受我的邀請吧?」
樊雅一窒,這人臉皮真的很厚。
她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既然是邀請,那你不應該讓我這個客人覺得賓至如歸?」
「可是我更喜歡客隨主便這句話。你覺得呢?」他微笑。
樊雅登時啞口無言,突然有種被人耍弄的感覺,一股心火蹭蹭往上冒。她下意識去端咖啡,卻摸了個空。
嗯?
對面男人又悠閒的啜了口,補充說,「咖啡真的不錯。」
樊雅楞了楞,霍然明白了。
他拿的是她的咖啡,還是她喝過的?
樊雅按住桌子的手猛地用力,深深吸了口氣,將不可思議與惱怒慢慢壓下去,他喜歡喝她的口水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又沒有喝他的口水。
重複催眠自己好幾遍,緊繃的情緒慢慢舒展開來,她微微吸了口氣,優雅站起身,不想再跟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廢話,「我先回去……」
一個『了』字含在口裡,她臉色驟變,下意識按住桌子!
糟糕!
男人已經做好她甩臉走人的打算了,看她這個樣子,倒楞了楞。
他下意識伸手扶住她,「怎麼了?」
樊雅猛地拍開他的手,壓低了聲音低叫,「別碰我!」
雖然語氣嚴厲,但她聲音低啞,不像是在怒斥,倒像是在撒嬌。
男人微微皺眉,知道她不對勁,立刻強制扣住她的臉往上一抬,才發現一會功夫,她的臉上已經薄薄紅暈,彷彿上好的胭脂,黑白分明的眼眸半睜半掩,眸光柔軟而迷離,更多是強撐著的清明。
「你……」男人怔了怔。
「看夠了沒有?」樊雅冷哼了聲,勉強壓抑住身體裡竄出的火焰,努力保持著自己的驕傲,「看夠了就送我回房間。」
男人臉色微微凝重,「你這狀況出現了不止一次?我怎麼都不知道?」
樊雅咬了咬唇,如果她現在實在是沒力氣,簡直想咬他一口。
這種事讓她怎麼說?
告訴別人她這兩天時不時就會情熱難以自抑,全靠冷水澡來平復身體裡的空虛?現在突然這樣,應該是被這男人激的動了怒?
她扶住桌子,微微喘了口氣,猛地一把推開身邊礙事的男人,踉踉蹌蹌的往記憶中的方向走。
她走的正前方,是個水塘。
男人怔怔看著她的纖細的背影,踉蹌而堅強,沒來由的,他心臟突然微微的痛,像是在心疼。
這個時候還在固執倔強,她平常是不是也是這樣?
一個怔忪間,回過神,就看見她一腳踏向水塘。
他驚了一跳,一閃身趕緊將人撈了回來,「你這女人,你就不能安分……」
砰一聲!
他猝不及防,被怒氣正盛的女人一把推進了水塘……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濺了樊雅一頭一臉,冰涼的水滴落在臉上,她一個激靈,後知後覺的想起這花園裡似乎有個水塘,所以他剛才是想來救她……
聽聲音,她應該是把他推下去了?
心裡突然生出一點快意,活該!
水塘裡的掙扎聲漸漸小了下去,咕嚕咕嚕,動靜漸漸小了下去。
目不能視物,也不想再隨便亂走的樊雅皺了皺眉,側耳聽著那漸漸消失的動靜,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喂?」
水塘裡的動靜越來越小,幾乎聽不到了。
她很確定那人肯定沒有爬出水塘,還在這水裡。
除非他游泳技術很過關,這麼長的時間……
她隨手抓起地上一顆石子,往水裡扔,砰一聲響,「喂?」
沒人回應。
「有沒有人在?」她回頭,揚高了聲音問,等了好一會,四周依舊空空蕩蕩,沒有人來。這裡是後院,本來就只有一個女傭貼身照顧她,現在女傭被他趕走了,一時半會恐怕還真的沒人過來。
沒有焦距的視線鎖在水塘上,她的眉頭不自覺的攏了起來。
真的淹了?
可如果不會游泳為什麼不叫?
男人面子?
她又扔了個石子下去,「你不會游泳?喂,說話!」
掙扎動靜漸漸小了,幾乎是聽不見了。
樊雅眉頭攏的更緊,她才來時女傭就跟她說過,這水塘並不大,也就二十平方的樣子,但十分深,約莫有三米,這樣的深度,淹死一個人綽綽有餘。
她突然痛恨起自己為什麼看不見了,並且決定今年一定要加大寰宇的生物科技研究金額,只有盡快研究出與社會發展相匹配的生物醫學科技,才是對人類最大的造福。
如果是以前,不管這人是什麼來歷,如果他真的不會水,樊雅一定會下去救人的,可是現在……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
早就悄悄攀扶在水塘邊緣的男人挑挑眉,有些不豫的看著剛才眉眼間還掩不住焦急的女人往後退,雖然他也認為她的選擇無可厚非,但看見她真的後退了,心裡為什麼還是隱隱的不舒坦呢?
他摸摸鼻子,深深覺得自己骨子裡一定藏著受虐傾向。
他才要攀著水塘爬站起來,就見樊雅脫下了身上的外套。
燦爛霞光下,女人只穿著羊毛衫與牛仔褲,貼身的材質勾勒出姣好而完美的線條,黑髮披肩沒有任何裝飾,臉上泛著微微紅暈,清爽的彷彿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莫名的,他突然想起那天她紅裙瀲灩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女人果然是有百變女郎的氣質,每一種風貌都驚艷了人的眼,又突然響起她那天不可自抑的低呼,雖然他當時是摀住她的嘴巴了,但兩個人靠的那麼近,她那聲聲輕輕逸出的低喘……
他發現他現在沒辦法上去了,他得好好冷靜冷靜。
還沒冷靜完,他就見那女人突然跑起來,一個助跑,一個跳躍,咚一聲,直接跳進水裡。
姿態優美,恰似美人魚。
他現在卻只想著掐吧死她了,這是什麼季節,她是什麼狀況,居然趕往水裡跳?
他想也不想趕緊迎上去,衝勢過猛,在水裡又待了這麼久,一衝之下,自己都能聽見自己腰間咯登一聲輕響,隨即就是一陣鑽心劇痛,劇痛之下全身力氣散了大半。
他悶哼了聲,面部微微扭曲,下意識掙扎,身體卻不由自主往下沉。
他苦中作樂的響,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前方水流倏地翻滾,美麗的美人魚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動作靈活的彷彿水是她的第二故鄉,不施粉黛的年輕臉龐在碧青的水紋裡清美皎潔,黑髮浮在水中,有種飄逸的美感。
樊雅閉著眼,心無旁騖的摟住他的腰,一邊暗自慶幸自己來的及時,一邊猛地往上踢水,帶著他往上游。
他怔怔看著身邊閉著眼睛游泳的女人,見她散亂的發飄過來,他下意識伸手,黑的似墨一般的長髮卻像是有自我意志一般,輕輕一滑,已從他的指間滑走。
心裡突然一陣悸動。
這個場景,像是觸碰到他心底深處某個拼圖,拼圖不安分的一滑,尖銳的觸角刺痛了他的心臟,抽抽的痛。
從來都自認寬容大度的男人突然彆扭起來,像個孩子似的頑固的非要去捉她飛揚的黑髮,也不知道是他痛的手軟還是她的頭髮跟她人一樣滑溜,左抓右抓就是抓不到,惱的他危險睞眼。
忙著救人外加自救的樊雅哪裡知道身邊的男人退化成了幼稚的孩童,非要跟她保養良好的頭髮過不去,專心致志的往上游,眼看著頭頂上水面在望……
「啊!」頭髮的劇痛讓她倒嘶了聲,口一張,手上力氣一鬆,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下墜。
終於抓著頭髮正得意微笑的男人『呃』了聲,終於反應過來。
他居然蠢的跟她頭髮過不去,腦子被門夾了嗎?
腦子被門夾了的某人趕緊幡然醒悟,便被動為主動,摟住她的腰,一踢水,輕輕鬆鬆的把人帶了上去。
樊雅先是一愕,隨即一笑,笑意冷冷。
騙她?
攀到岸邊,被先推著上去她也沒拒絕,安安靜靜的上去了,等男人攀著往上跳時,她突然凌空一腳,正中腰腹!
砰!
剛剛露出頭的男人往後一仰,又被踹下了水。
「給我下去!」
……
樊雅氣沖沖的在聞訊趕來的女傭的扶持下匆匆回房,壓根不理身後男人到底有沒有爬上來,等她坐進溫暖的浴缸裡,才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這些年,她從來都冷靜自持,一貫從容,就算是再厭惡的人,她能笑的圓滑而冷淡。
可面對那個男人,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甚至還有點小任性。
明明,他挾制了小雋,還限制了她出入自由,從任何道理上來說,他都應該是她防備的對象,但就這樣一個人,她居然會不顧生死冒險救他,還意氣用事的兩次踢他下水,卻壓根沒想起來他一動怒,死的會是他們母子……
找不到焦距的眸光閃了閃,有些自己都不理解的情緒一一閃過。
她用力搖了搖頭,突然一陣惘然。
或許,只是因為他的聲音,像極了容潯……
容潯,你在哪?
……
等她泡好澡走出浴室,守在外面的女傭立刻將早就準備好的手機交給了她,「這是先生給您的手機。」
他待她,似乎也比一般人來的寬容。
眼底掠過一抹情緒,她遲疑了下,「他人呢?」這麼久,應該上來了吧。
「先生在推拿。」
「推拿?」
「先生的腰有舊傷,今天好像又發作了,已經請了醫生過來推拿。」女傭恭敬的道,「先生讓我轉告您,如果您現在想回去,我們會在晚上送您回家,但如果您想接小少爺一起的話,可能要等到明天中午。」
樊雅怔住。
自由來的突如其來,反而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他一會功夫怎麼這麼好說話起來了?
雖然滿腹疑惑,但她也知道女傭也是聽命行事,也沒辦法告訴她原因,她想了想,「我明天中午回去。」
「好的,我會告訴先生。」女傭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體貼的道,「我晚飯時候再過來,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按通訊儀。」
女傭迅速退下,樊雅坐在沙發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怔忪了會,才想起來撥電話。
蘇顏那邊很快就接了電話,語氣不是很好,「喂?」
「是我,樊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