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2章 文 / 珠玉在側一
蘇顏再三叮囑了好幾遍才掛掉電話。
樊雅知道蘇顏的擔心,雖然她只是告訴蘇顏,她帶小雋去卓姨那邊住兩天,但最近已經開始星羅城項目的第一輪競標,這個時候她不理公司去卓芊那裡,本來就透著貓膩。
她沒說,蘇顏也沒問,也會想辦法替她遮掩下去,這是她們這些年累積的默契。
蘇顏在電話裡還提到了她對雙子星項目的隱隱擔憂。
她從左岸合作的一家軟件公司的內部資料裡,看到了那家一個工程師閒來對雙子星項目的數據分析,雖然或許可能並不十分準確,但光是那些數據顯露出來的事實,就已經十分令人驚訝了。
雙子星項目看似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實際上其中的資金漏洞並不小,如果一旦出現資金鏈斷鏈,而又沒有足夠多的資金進行補充,後果,絕對不堪設想。而且隱隱的,雙子星項目裡還有黑暗勢力的洗錢的嫌疑。
雙子星這個項目是當年博海集團起頭拿下的,這幾年間,因為項目範圍牽扯甚廣,融資巨大,所以容氏、奉氏甚至鮮少涉足地產業的樊氏都陸續加入,現在已經形成了龐大的不可分割的企業利益共同體,如果雙子星項目出了什麼事,毀掉的,絕對不是區區一個博海集團。
樊雅也吃了一驚,她也一直以為雙子星項目進行的十分順利,沒想到,已經面臨這麼多困境了。
所以蘇顏電話掛斷,她就直接撥給了容衍。
雖然博海集團的法人是奉念,背後的靠山是康天齊,項目規劃是按照沈晏的方案起擬的,但不管怎麼說,容衍是博海集團現在的負責人,如果真的出了事,他這個當事人,絕對跑不了。
但容衍的電話長久無人接聽。
辦公室電話,家裡電話,她所知道的電話挨個打了一遍,依舊無人接聽。
那人彷彿突然失蹤了一樣,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去哪了?」她忍不住低喃,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女傭便端著飯菜上來了,樊雅微微訝異,前兩天那位龜縮著不見人,她都是光明正大下樓吃飯的,現在他露面了,她倒是只能在房間裡吃飯了?
這人各種詭異。
但作為一個『客人』,她似乎也沒有理由對主人的間歇性抽風發表意見,吃完晚飯,那個女傭立刻拿了外套出來,「先生說請您換個地方等候令公子,他保證您的安全。」
這是吃飽了飯好上路的節奏?
樊雅微微挑眉,卻也沒有多問,接過外套就在女傭的扶持下出門。
既來之則安之,她現在受制於人,乖乖當個牽線木偶比什麼都好。
出了房門,她卻開始覺得不對。
雖然她看不見,但四周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意味,彷彿大戰來臨前的凝滯。
樊雅想起那天在玫瑰公館裡的殺手,驀然了悟,這麼緊張,是因為有人找上門了麼?
怪不得急急讓她走。
不過說起來,在這種時候想著轉移她,那男人倒也沒有他表現的那麼急色變態。
樊雅如是想,卻完全不知道身邊的女傭也在腹誹。
沒見過首席這麼重視一個女人,換做雨柔小姐,恐怕首席直接說一句,「管她去死。」
兩人各有所思,腳步卻都不慢,很快就走到了門口。
女傭立刻朝守在門口的同僚點點頭,那人立刻遞給她一串鑰匙,包括車鑰匙跟準備好的房子鑰匙。
女傭立刻往前走。
但奇怪的是,身邊樊雅卻突然頓住了,微微側身,皺眉看向她的左邊,也不知道看什麼。
女傭皺了皺眉,「您……」看著那邊陰影處突然站出來的人,她啞然失語,有些驚訝的看了眼樊雅。
她這個視力正常的健康人都沒發現首席,她看不見,又是怎能感知到的?
「首席。」
樊雅聽著女傭恭敬的聲音,立刻明白剛才那道她覺得存在感十足的視線是屬於誰了,隨即便微微懊惱。
早知道就不該停下來的。
但既然人家已經來了,轉身就走似乎是太失禮了些,於是她微微頜首,動作矜持而優雅,驕傲而自信。
男人長眸一閃,眼底閃耀著欣賞的光芒。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他不覺得他現在已經愛上了這個女人,但他還是會欣賞她的。
不卑不亢不驕不躁,難得的從容冷靜,卻又不會顯得太過尖銳,一看就是世事磨煉出來的通達。
心裡卻也沒來由的一堵,她又到底經歷了多少事,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知為什麼,腦海裡總有個聲音在叫囂,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定定看著她,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理智告訴他,他該讓她趕緊離開,對方的人很有可能在下一刻會出現,而且他還沒有完全弄清楚那些因為她而起的莫名情緒都代表了什麼,最好還是離這個危險的女人遠一點。
但是,他就是突然想知道她的名字。
有了姓名,以後找起人來也方便。
樊雅微微愕然,他連她的兒子都抓了,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是沒查到,還是完全不在乎?
八成是後者。
一貫站在最頂層的樊雅突然是有種被人踩在腳下的憋屈感……
隨即她就斂了愕然,猶豫了一瞬是說真名還是假名。
但隨即又想到,小雋在他手上,說假名有什麼用?
「樊雅。」
「樊雅?」
他似乎把她的名字含在口裡慢慢咀嚼,不過一個名字,突然喊出了百般意味各種柔情。
樊雅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好肉麻。
男人盯著她不自在的樣子,被人踹進水裡外加腰痛引起的情緒病突然好轉了,薄薄的唇角微微一勾,突然道,「那你願意不願意陪我同生共死,雅兒?」
樊雅突然怔了。
不是因為他完全沒有任何操作性的建議,而是因為他的稱呼。
雅兒……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她,除了容潯。
這個時候,一個與容潯有著極其相似嗓音的男人慢慢的,用那像極了的聲音,輕輕的喚她雅兒……
即使知道他不是他,樊雅一陣恍惚,臉上笑容不由自主的淡去。
男人微微皺眉,有些不豫的看著瞬間像打了一場敗仗一樣頹然下去的女人。
這女人從來都趾高氣昂的,難得幾次軟弱,都是因為那個她口裡似乎跟他有點像的男人。
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居然還有閒心想別的男人,還軟弱沮喪給他看?
一股不悅倏地湧上心頭,他簡直覺得她這反應,比果斷拒絕她還令人不能接受。
「不准說不。」他不講道理的宣佈,「我不接受拒絕。」
樊雅回過神,心裡滿滿的都是啼笑皆非的情緒,她這些年的桃花運實在是太好,可惜都是爛桃花。才要開口,一聲巨大的炸響突然自上空響起,隨即有什麼零碎的東西砸下來,她下意識就要後退,卻被一個人猛地拽進懷裡,「該死!」
「首席,您先走。」混亂裡有人往這邊吼。
男人不假思索,立刻半擁半拉著懷裡的女人往外衝,樊雅不能視物,但即使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能從四周繁雜混亂的腳步聲與槍擊聲與慘呼聲裡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八成仇家找上門,她就是無辜的被連累的那一個。
身體踉蹌了下,她又被推入車裡,還沒等她坐穩,原本靜止的車突然開動,速度之快的讓她不由自主往後一撞,撞的她腦袋一陣發暈。
「坐穩了!」男人突然一聲厲喝!
她下意識往下握住安全帶,幾乎是同時,她只覺得她的身體也隨著急速轉速的車一陣旋轉,眩暈的熟悉感覺讓她不受控制的往旁邊一甩!
可能是進車的時候並沒有完全關好門,巨大的衝擊力讓她旁邊的車門倏地被撞開,被慣性帶動,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往外甩出車門!
「樊雅!」
她死死閉上眼,等待著預期中的疼痛!
手腕突然一痛,一股力量猛地拉拽住她,伴著車子控制不住的打滑,男人再猛一用力,她整個人騰的往後一縮,一個旋轉,正好趴進男人懷裡。
濃濃的血腥氣撲入鼻間,觸手全是溫黏水一樣的觸感!
不遠處某間別墅的樓房裡,一個人霍然站起,對著通訊儀突然大喝,「住手!全部給我住手!」
已經鎖定了車的狙擊手按下扳機的手立刻僵住。
就在這一瞬間,那輛車已經駛離了狙擊手最佳射擊範圍。
他鬆了口氣,但還是不可置信的看著望遠鏡裡那輛疾馳而出的車輛,俊美斯文臉上全是駭然,車門半開半合,剛才那差點被甩出去的女人已經被重新拉拽了回去!
那個女人分明是……
坐在他身邊的康天齊勃然大怒,憤怒瞪著突然發神經的沈晏,「你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跟對方談好協議了!務必要除了他!」
沈晏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看了看那輛車,「我知道他們要除的他,這件事我會全權負責。」
康天齊眼底迸出一點驚喜,沈晏從來不肯插手那些暗地裡的事務,如今這麼說,是妥協了?他隨即狐疑,「你說的是真的?」
「如果你不信我,我也沒辦法。」沈晏餘光微掃疾馳很遠的車,俊雅臉上神色漸漸平靜,他淡然看向康天齊,「這件事我可以退出。」
「不行!」
康天齊斷然拒絕。
誅殺『驥』集團的首席,是他贏得冷焰盟的最好機會,也是他將沈晏綁定在他戰船上的最好時機,只要沈晏手上染上了鮮血,即使他將來想撤手,他也根本沒地方可以逃,光是『驥』集團那方面的勢力,就不會饒了他。
沈晏這樣的人,放了,他捨不得,只有牢牢綁在身邊,他才會安心。
沈晏眸光微斂,他當然知道康天齊的打算。
其實,從他拒絕容衍建議決定留在康天齊身邊時,他就沒想過把自己清清白白的摘出去。
這潭水太深太渾濁,出淤泥而不染,他做不到。
他淡淡一笑,突然道,「其實殺人是最蠢的解決辦法。」
康天齊皺眉,狐疑看向沈晏,「你什麼意思?」
「那些人,連他們的首席家主都能出賣,跟我們合作,為了不過是想把萬一事敗後多個背黑鍋的人,就算事情成功,我們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人其中之一而已。」
康天齊聽得堵心,忍不住說,「我們是合作關係!」
「冷焰盟以前或許威名赫赫,現在老九病重,老七年老,風御中庸,已經沒有當年稱霸一方的雄渾勢力,冷焰盟都是如此,我們不過是冷焰盟下的一個堂,就算勢力再強,終究也不過是一堂而已。」沈晏淡漠一笑,臉上全是看透世情的漠然,「在利益和等級差面前,所謂的合作不過是強者對弱者的利用,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未免驚動其他人,你以為他們會聯繫我們?」
康天齊臉色難看,但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雖然沈晏說的直白難聽,但事實確實如此。
但是……
康天齊古怪看著沈晏,「你想放了他?」忽而眸裡精光一動,看向沈晏的眸光深沉複雜,他慢慢的說,「沈晏,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居然跟『驥』集團的首席也這麼有交情了。」
沈晏淡然一笑,「如果你真這麼認為,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確確實實是藏著私心的。」
康天齊臉色驟變,定定看過去,目光危險而冷沉。
他旁邊的手下立刻站起,手中的槍已經打開了保險栓。
沈晏身後親信也一驚,直覺就要站起身,沈晏眼光一掃,淡淡警告。親信楞了楞,看了面露凶光的康天齊一眼,立刻將手上的槍放到了桌上,以示自己沒有反心。
康天齊嘴唇微微一扯,眼底冰冷警惕光芒漸斂,冷冷掃了眼自己手下一眼,斥責道,「說的好好的,怎麼突然掏起槍來了,還不快給我收起來。」
手下立刻聽命收槍,雖然警惕的目光依舊盯著對面,但劍拔弩張的局面也稍微緩頓了下來。
沈晏認認真真看向康天齊,坦然道,「我的女人在他手上,我擔心堂裡對他的狙殺,會誤傷了她。」
康天齊一愣,瞬間反應過來,「剛才那個差點掉出來的女人就是……」
「沒錯。」沈晏沒有絲毫猶豫。
康天齊目光一轉,此時倒是有幾分理解沈晏剛才為什麼這麼急迫,沈晏是個癡情種,為了個女人耗盡苦心,如果是為了那個女人的話,也難怪他會站出來為對方說話。
格殺勿論,確實難免會波及到無辜。
沈晏的動機倒是可以理解,不過……
沈晏丁丁看了康天齊一眼,神色從容,絲毫沒有因為康天齊的狐疑而變得焦躁,「雖然我主要是因為她,但我說的那些也不是虛詞,與虎謀皮,本來就不是一個好主意。」
康天齊沉默不語。
也就是因為沈晏說的沒錯,他才不得不深思。
「但你也說過,雙子星項目現在已經出現資金漏洞,如果這漏洞不補上,說不定把我們都會拖下水。」康天齊目光如炬,鎖在沈晏身上,「他們提出的條件也不錯,不僅幫我們補充資金鏈,還幫助我登上冷焰盟盟主的位置,就算是利用,這麼合算的事,也不算虧。」
沈晏微微一笑,「同樣的事,他們可以做,『驥』集團的首席做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你的意思說……跟他合作?」康天齊嘲道,「你覺得他會同意合作嗎?你別忘了,我們剛才還差點狙殺了他!他會相信我們?」
「所以……抓不如殺。」
「由狙殺改為活捉?」康天齊皺眉,想了想,覺得這確實不是個壞主意,但是……「你剛才也看到了『驥』集團的抵抗,雖然他現在處於逃亡狀態,就算他們隔斷了他所有的求救信息,讓他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但以他的實力,要想活捉,恐怕不是簡單事吧。」
相比較之下,狙殺就容易多了。
「所以我說,這次由我親自負責。」沈晏冷靜回答,「你該看見了,他剛才也是拚命救她的,所以以我估計,她在他心目中應該是有些份量的,而以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混到他們身邊不成問題,到時候,我既能保住她,又能將他交給你,不是一舉兩得麼?」
康天齊眸光微動,眼底閃耀著興奮貪婪的光芒。
一個活的『驥』集團首席,本來就是比一個死人利用價值大的多了。
如果真的能做到這一步,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真的有把握?他不會懷疑你的動機?能做到那個位置,絕對不是簡單人。」
「有她在,我不擔心他的懷疑。除非他也不相信她。不過以剛才來看,應該不可能。」沈晏淡聲道,聲音裡含上一點譏誚,「逃亡這樣的大事,他都要帶著她,顯然對她應該是很重視的。」
康天齊敏銳聽出沈晏語氣裡含著的一點情緒,登時有些樂了,「你吃醋?」
「我為了她的安全在這裡待了三年多,做盡一切違背我意願的事,好不容易挨到她已經漸漸忘記了容潯,突然出現這麼一個男人,我不甘心。」
沈晏眸光微微冰冷,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竟然顯出裂紋,露出幾分掩藏不住的陰鷙與霸道!
「她注定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許別的男人佔據她的心思!」
康天齊詫異看著不同於往常的沈晏,最後一點疑心也全部消除,哈哈大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你還真的是個癡情種,好,我跟你保證,只要你能活捉了他,你的女人,從今往後,我絕對不動分毫!」
沈晏臉色一瞬間已經恢復了平靜,淡淡看了康天齊一眼,「就算你想動,我也不允許。」
說完,他轉身出門。
康天齊目送他的背影,目光深沉,倒是他身邊的手下忍不住說,「老大,你真的就這麼信他了?你看剛才他的態度!而且他的人差點就要對您開槍!誰給他的膽子!」
「我為什麼不信他?」康天齊挑眼,臉上笑容微顯猙獰,「他如果成功了,是好事,他如果失敗了,對我又有什麼影響?」
「老大您的意思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手下眼睛一亮。
「如果他真的能活捉,我樂見其成,如果不能,也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他多活了四年,也夠本了。」
「老大英明!」手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可萬一他要是死了,那雙子星的項目……少了他,恐怕會有點麻煩。」
「我就不相信除了他,沒有別的商業人才能再挑起這個擔子!」康天齊臉上突然露出神秘的微笑,「而且就算挑不起來又怎麼樣,這些年,我該拿的也拿了不少了,就算這項目垮了,倒霉的又不是我們,我們正好乾乾淨淨丟了手,繼續做我們無本的買賣。」
「老大英明!」
「沈先生,您真的決定要這麼做?」得知消息後趕回來的關眠急急趕到沈晏身邊,「萬一康天齊突然反悔,到時候你在裡面,恐怕連你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
「我已經決定了。」沈晏臉上露出無需再談的表情,看向關眠,「孩子找的怎麼樣了?」
關眠臉上立刻露出一點愧色,「我們將玫瑰公館都快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容小少爺的蹤影。沈先生,是我無能。」他頓了頓,「您看會不會是那場爆炸……」
「應該不會。爆炸的威力沒有那麼大。」沈晏微微皺眉,如果那天不是因為老九突然病重,冷焰盟裡人心動盪,他也不會離開玫瑰公館,現在想起來,或許就是因為他的離開,而錯失了不少細節。
關眠雖然細心,但到底不夠警惕。
「你去幫我查一查『驥』集團最近的動向。」
關眠一愣,他是沒有聽過這個公司的名號的,但既然沈晏這麼說,肯定是代表有這麼集團在。他點點頭,問,「您是懷疑容小少爺的失蹤跟這個集團有關係。」
「嗯。」沈晏淡應了聲。
樊雅突然跟『驥』集團的負責人牽扯在一起,絕對不簡單。
說不定,跟孩子的失蹤也有關係。
「幫我聯繫容衍,我立刻要見他。」
關眠點點頭,立刻撥了電話。
電話長久無人接聽,就在他準備掛斷時,電話那頭突然有人說話了。
「找我乾爹有事?」
這年頭,乾爹盛行,以容大爺的風流多情,雖然還不至於落魄到那個份上,保不準他為了個情趣,特地整一出乾爹乾女兒的把戲,所以就算對面是個妙齡女孩嗲嗲的聲音,關眠也是能很坦然的接受的。
但是……
那頭又追問了一句,有些不耐煩,「有事說事,不說小爺掛電話了!」
稍有些粗魯豪邁的語氣,脆聲脆氣,猶帶著幾分奶聲奶氣的童稚聲音,似乎是個男孩……
按理來說一個小男孩叫一個三十歲出頭的老男人乾爹,真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這麼正常的事情發生在艷遇滿天下的容衍先生身上,忽然有了點令人玩味而驚悚的不正常味道……
容少吸引了原來不只是女人……
也許是關眠沉默的太久,又或許他不自知的表情扭曲的過於誇張,一旁思索的沈晏不由抬眼,微微皺眉,「怎麼了?」
關眠默默看了沈晏一眼,默默開了免提。
恰好小男孩又大聲咕噥了,「快點說話!我還急著偷看我乾爹洗澡呢!」
關眠嘴角微微抽搐,偷偷覷眼一臉鎮定的沈晏,忍不住感慨沈先生果然定力深厚,聽著這麼容易引發聯想的話都能坦然自若。
坦然自若的沈晏很平靜的回答了,「等他洗好澡,請他回我電話。」
「哦,好的。」那邊又警惕的問,「你是不是也在覬覦我乾爹?」
關眠嗆了口氣。
這是哪家的小孩,用詞用的這麼詭異大膽。
饒是沈晏,在這樣直白詭異的問題下都略略沉默了一陣,「我對他沒興趣。」
那邊單純的開心了,「那就好,對了,你是誰啊?」
「我是他的合夥人。」
「神神秘秘,一聽就不是好人。」小男孩咕噥了聲,沈晏聞言莞爾,難得起了興致,準備再說些什麼,啪一聲,電話掛斷了。
沈晏無語,此時卻也沒空理會這個,囑咐關眠待會再聯繫容衍一次,便起身往外走。
關眠一愣,忍不住問,「沈先生,您這是要去……」
「私事,你不用跟來了。」淡淡丟下一句,沈晏出了門,卻沒在意,房間裡關眠臉上一瞬而過的複雜神色。
「你怎麼又進來了?」容衍沖完澡,一出浴室門,就看著那個堂而皇之出現在他家裡的粉雕玉琢的小三寸丁,腦門子陣陣抽疼!
他不是已經把踢回去嗎,他怎麼又冒出來了!
而且門窗鎖的好好的,他怎麼又進來了!
被煩的差點上吊連一點私人空間的容衍深深後悔了!
那天他真的就該滅口算了,或者讓他跑就跑了,幹嘛這麼手賤的去抓人,現在倒好,愣是沾上一塊撕不掉的狗皮膏藥!
「乾爹!」小三寸丁,蘇佐小同學甜蜜蜜脆生生的叫了聲,順帶狗腿的把早就準備好的浴巾遞給容衍,滴溜溜的大眼睛欽羨看著容衍還在滴水的擁有完美八塊腹肌的健美胸膛,下意識吸氣,將自己因為吃零食吃出來的小肚子用力縮回去。
蘇佐同學那天折回去找自己的爸,無意中目睹了容衍追逐甚至差點殺人的全過程,還被容衍逮個正著恐嚇逗弄了一番,本來是嚇的花容失色屁滾尿流的,但等他從驚恐狀態甦醒過來,陡然覺得容衍的形象與他對自己的未來的期望居然十分相像。
論相貌,容衍跟他一樣,都是容貌精緻的類型。
論性格,容衍出了名的風流多情,而他蘇佐也覺得天下漂亮女人都是可愛的。
論武力值,容衍徒手威脅的一個大男人求饒認輸,那種亮瞎眼的勇猛,恰恰是他最需要的!
蘇佐同學立刻覺得容衍就是長大後的榜樣,所以立刻從畏懼轉為敬仰,從敬仰轉為崇拜,從崇拜轉為與英雄親密接觸的渴望。
至於他那個連面都沒見過,丟下他媽不管不顧,還喜歡蛋糕這種軟綿綿沒個性女孩子喜歡的東西的爸,跟容衍比起來,簡直是弱爆了,怎麼能配得上好勇鬥狠的小怪獸?
滾一邊去吧。
基於這一番理論,蘇佐小同學也不找自己的親爸了,立刻抱起了心目中英雄的大腿,也不徵詢自己媽跟容衍的同意,擅自給容衍加上了『蘇佐乾爹以及指路明燈』的稱號……
不打笑臉人,尤其是這麼丁點大的笑臉人,容衍悻悻抓過蘇佐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一陣子才覺得不對,「這浴巾怎麼一股酒味?」
蘇佐對手指,扭捏了下,「大人物一般都會泡澡喝酒的,我想幹爹你肯定也喜歡,想給你倒酒來著……」大眼睛無辜的眨了眨,「我沒想到你的酒櫃那麼沉……那個,羊毛地毯沾了水要立刻擦掉的,不然會壞的,我只找到那麼塊布……」十分不好意思的扭扭小身體,期盼的道,「乾爹,你不會生氣吧。」
容衍呆滯的聞著浴巾上淡淡的卻依舊濃郁飄香的酒味,想著自己酒櫃上那些價值超過一棟別墅的好酒,這些不僅腦門抽抽了,心臟也抽抽的疼……
他深吸了口氣,大手一拎,直接準備送蘇佐到千里之外。
蘇佐即將飛出大門的剎那,尖叫出聲,「別啊,我有小雋的消息!」
即將甩出去的手頓了頓,拐了回來,容衍輕輕鬆鬆拎著小怪獸晃了晃,與他視線平齊,「你媽不是說樊雅找到小雋了嗎?小子,你想耍我?」
他一連找了兩天都沒找到人,都準備開始動用那些不想動用的力量時,蘇顏及時告訴他樊雅已經找到了容雋,他才鬆了口氣。
蘇佐努力蹦躂了兩下,悻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從容衍的手上蹦躂下來,立刻安分了,聽話的像只收起了爪子的小豹子,伸起尾巴搖一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樊姨這麼說,可是小雋給我的消息確實是說他現在被人綁了……」想了想,又補充,「不過他說他現在很安全。」
容衍細長的鳳眸微微睞了起來,「消息?他怎麼給你消息的?」
「電腦!」
「電腦?」容衍眉頭皺的更緊,抓起蘇佐又晃了晃,「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就是……」蘇佐眼睛一眨,「我說可以,可是你得帶我去救小雋!」
容衍微微睞眼,細長的鳳眸裡閃爍著森然危險的光芒,尾音微微上挑,「嗯?」
蘇佐不由自主顫了顫,他感覺到了危險!
「你不答應,我就不說!」
一刻鐘後,容衍摸著下巴坐在電腦前,望著那個根本看不出是個孩子手筆的網絡病毒,深深驚悚了,這是個四歲不到的孩子的手筆?樊雅到底生出了個什麼樣的天才出來?
再看看擠在他旁邊一臉羞澀偏偏打死不肯走的的蘇佐,容衍突然覺得自己當年小時候真的是太單純簡單了,現在的小孩子都是怎麼了?還是就這兩個孩子比較詭異點?
他打斷蘇佐滔滔不絕,「你確定這病毒就是容雋放的?」
病毒很小,產生的危害也不大,只會在電腦打開時會產生一段不知所云的亂碼,只是一旦植入電腦就很難清除,殺毒軟件也做不到,所以短短兩天,就在容雋自製的病毒搜索引擎上進入排名一百,也自然而然的被蘇佐看見了。
蘇佐很肯定的點頭,「這肯定是小雋做的,這些亂碼都能在他的亂碼庫裡找的到。乾爹,你就相信我吧,小雋現在肯定落在壞人手裡了!」
「別叫我乾爹,我沒那麼老。」容衍翻了個白眼過去,揉了揉太陽穴,盯著那串不知所云的密碼,「而且他還有空編出這麼個病毒出來,就算他真的被人逮了,對方對他肯定也沒太大的敵意,安全應該不用擔心,但如果那小子真的被人擄了,那樊雅為什麼會說她跟他在一起?」
這才是最值得玩味的地方。
樊雅把容雋當命根子,絕對不會隨隨便便拿容雋的安全開玩笑,她現在回不來,那只有一個解釋能說的通。
容衍霍然站起。
正鬼鬼祟祟往他身上爬的蘇佐啪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容衍看也不看他,直接從他身上跨過去,這小子看著精緻,實際上皮糙肉厚,根本不怕摔。
「你自己找人來接你吧,我沒空……」
腳步猛地一頓,他緩緩低頭。
迎上一雙充滿憤怒的大眼,蘇佐雙手抱住他的大腿,死命瞪他,「你說話不算數!」
容衍歎了口氣,像是認命了,「好吧。」
蘇佐小同學眼睛立刻亮了,「乾爹……」
聲音戛然而止。
他家乾爹,默默彎下腰,默默拎起他,默默將他掛上了牆上兩米高的鐵架子,默默把移動電話塞進他的手裡,默默摸了摸他的頭,憐愛的說,「誰說我說話一定要算數的?你從哪裡得來的謬論?乖,自己打電話報警吧啊,記得走的時候替我關門。」
拍拍蘇佐呆滯的小臉袋,容衍揚長而去……
半晌,一聲憤怒的尖叫響徹整個小區,「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