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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趁月行 文 / 青二十七

    雲初定回答得豪邁,雷諾卻苦笑不已:「我是無法勸動你了?」

    「你該明白,雲某並非一個容易被說動的人。」

    雷諾歎了口氣,不再勸他。半晌忽然想到什麼:「對了雲大哥。柳初動與若是密謀盜聖器時,被我家那個笨女人偷聽到了。我總覺得這個時機太巧。若是似乎早知婚禮中會有變,所以直接離開了婚禮現場,毫不擔心聖女安危。」

    雲初定眉頭一挑:「你是說,我旗中有他安插的人?」

    雷諾點點頭。

    雲初定笑道:「放心,這人是誰,我大概在心中也有些底,多謝雷兄弟提醒!」他突將話題一轉:「此刻風景不錯,你我再談公事,真叫『煞風景』了,我看我們還是談談風|月罷!雷兄弟,你們兩位幾時大婚啊?」

    雷諾歎道:「我倒是想啊,可,可那丫頭沒到婚齡呢!心理年齡太小,當老婆還不適合,我打算調|教她一陣子再說。」

    雲初定像是被他逗笑了,笑了笑,又笑了笑,雷諾被他笑得不明所以,順他的目光回頭一看——

    一個叉腰怒目的母夜叉站在身後。

    雲初定長身而起,大笑道:「雷兄弟,展妹子,你們慢慢聊,好好聊!為兄我就不打擾了!」

    長笑聲中,他漸漸遠去,風中傳來蒼涼的《隴頭歌》:「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展眉心中一酸,渾然忘了要和雷諾算帳;將身子靠住了他,問道:「小呆……你說,這事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嗎?」

    雷諾歎了口氣:「除非。他自己能放過自己。」

    …………

    夜已深,月光如水。離秋祭只有五日之期。

    碧血旗,阿黛墓前。雲初定。

    舉起酒袋,他說:「阿黛。我敬你!」

    酒,無聲無息地沒入土裡,也不知道阿黛到底喝了沒有。雲初定凝視著化成了墓碑的阿黛,喝酒。

    一袋酒,兩袋酒,三袋酒。雲初定喝著喝著,忽然察覺到有人靠近。

    「出來吧!」雲初定喚道,他以為是雷諾展眉。或是烏都奈,然而他猜錯了。

    隨著他的聲音,那人從黑暗中走到了月色裡。

    月光如水。

    如水的月光下站著一個如水的少女。

    如水的少女有毫無瑕疵的面容和一雙如水的眼睛。

    如水的眼睛裡透露著綿綿情意,如水的眼睛在黑夜裡閃耀得像星星。

    雲初定在這如水的目光下呆了許久才說得出話,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兩個字叫出口有那麼的難:「聖女?」

    沒有穿著火紅法衣的聖女,也不是穿著雪白常服的聖女,而是穿著淺綠衣衫、俏生生地在如水月色下的綠岫。她的身子很單薄,她的眼神裡還有三分幽怨。這樣的一個女子,不復是高高在上,端莊肅穆的聖女。

    「給我喝點兒。」綠岫迎著他的目光。指了指他的酒袋。

    鬼使陰差般,雲初定遞過了酒袋。

    綠岫的酒量不見得好過展眉,但她的膽量卻好過展眉。於是。如昨日重現一般,綠岫不肯示弱地舉起酒袋就大口往嘴裡倒,然後與當時的展眉一樣,狠狠地嗆著了,彎下腰直咳嗽。

    烈酒所過之處有如火燒一般,濃濃的酒意在心中瀰漫開來,綠岫感覺到雲初定在她的肩頭輕拍,一股綿柔內力入體,頓時渾身舒暢。

    綠岫只覺舒暢。雲初定卻是暗暗地吃了一驚。他的內力和見識都遠高於綠岫,輸送內力時。感覺到綠岫體內的內力對他的本能反擊。

    他早知綠岫身懷武功,若只是本能反擊。不足以驚到他,他所驚訝的,是綠岫體內的這股內力很熟悉。

    似極了一位故人。

    然而他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問,因為綠岫先向他發起了攻勢。

    「雲旗主,半個月後的秋祭大禮,請你不要參加。」綠岫一開口就是大逆不道的話語,「裝病也好,直接遠行也好,總之,你不要來送死。」

    雲初定愣住了。難道綠岫徹夜偷偷返回碧血旗,就是為了要勸他不要赴那鴻門宴?他實在不知道她還能做出多少令他吃驚的事來。而他只能對她搖了搖頭:「聖女何出此言?」

    綠岫咬住唇,她有點兒恨他的意思,因為他總是刻意地離她一段距離。於是她更前一步:「你本不是這裡的人,留在此地,無非是因為你先妻阿黛夫人。如今她既然不再是你的牽絆,你何苦要將命留在這裡?」

    雲初定面色如鐵,綠岫卻還不停止:「中原不是你的故鄉麼?你為什麼不回去?你不是同你的師妹穆初雨感情很好麼?你為什麼不找她?她分明還在等你……」

    「夠了!」雲初定說道。

    綠岫淒然一笑,心想,是啊,提到她,你便再也沉不住氣……

    或者是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雲初定有點歉然:「聖女,此事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複雜……」

    「連我都能感覺到若是的殺意,你如何感受不到?」綠岫說道,「我還要告訴你的一件事是,神刀失蹤了。」

    雲初定神色震動。神刀是制約碧血旗旗主的聖器,而神杖是制約丹心旗旗主的聖器。柳初動之前到薩滿神宮,本欲帶走的是神刀,但卻陰差陽錯帶了神杖走,神杖已被雲初定奪回,交還神宮。而此刻聖女卻告訴她,神刀失蹤!

    他試探地問了一聲:「初動,帶走的只有神杖麼?」

    「是。」綠岫回答。當時她在薩滿神宮內受襲,受到不明人物的夾擊,才會落於柳初動之手。她清楚地記得,柳初動帶走的,只有神杖。然而幾天後,她將神杖帶回薩滿神宮,卻發現神刀竟也失蹤。

    這說明有人在那次的亂戰中帶走了神刀。

    「如果柳初動帶走的只是神杖,而你又取回了它,這事還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小。然而,現在神宮內有人認為神刀也是柳初動帶走,事情便會越來越大。」

    「神宮內有人」是誰,綠岫並未明言,但是,很明顯他到底是誰。

    「他以此發難,你脫不了干係,此其一;如果他日有人以神刀威脅於你,你無以自處,此其二。」綠岫苦口婆心,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一停,「我屢次提醒過你,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希望你還沒有忘。」

    雲初定一怔。他已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聖女說的,他不是想不到,甚至他比她想到了一些更嚴重的後果,但他依然搖了搖頭:「如果你要我還的人情是這個,我不會還。」

    「你言而無信!」綠岫生氣了,一雙含淚的目直視他,叫他難以面對。他不是傻子,又非從未有過情愛滋味,如何看不出她的異樣情緒?

    雖不知她的情意從何而來,他卻知萬萬不可。於她,是大好的前程就此斷送;於教義於教中勢力制衡,都將使她遭到最可怕的制裁,甚至於丟了性命。而於他呢?他想到自己,清明的心忽然迷糊了一下,但他飛快把這念頭趕出腦海。

    他沉吟得太久,綠岫惱得極了,狠狠地道:「你當真不走?」

    「雲某不能走!」

    「好。」綠岫冷冷地道,「我求你走,你不走,我只好逼你走了。」

    雲初定眉一挑,聽得綠岫清冷冷地道:「你如果不走,我就去告訴若是,上次挾持我的人,正是你指派的,你碧血旗企圖以我為質,將丹心旗的版圖也把持手中,你碧血旗一心想要獨霸薩滿教!你不是不走嗎?我就讓整個碧血旗為你陪葬!」

    雲初定被她一連串的話語驚著:「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綠岫忽然高興地笑了,像一朵曇花在夜裡忽然綻放,他終於稱她為「你」,不再口口聲聲都是「聖女」,她傲嬌地說:「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說到做到,你不妨試一試。」

    她笑得美極了,美得雲初定心也不由地隨之而一動,但是,沒有什麼能令他動搖。

    「胡鬧!」雲初定陡然蠻性爆發,抓住她的臂,拖住她往她騎來的馬的方向去:「你給我回薩滿神宮去!在這裡攪和什麼!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沒胡鬧!」綠岫掙不脫他鐵一樣的約束,「我再說一次,我說到做到!」

    雲初定不聽她的任何話,只是沉聲道:「回去!回薩滿神宮去,做你的聖女去!」

    「我不回去!」綠岫的優雅全然不見,直接就往地上坐,用身體的重量來阻止雲初定。

    她的身體幾乎全然掛在他的臂彎,眼淚奪眶而出,她帶著哭腔求道:「我不回去,我不要做聖女,我一點都不想做聖女……我不願意命運由人不由己……雲初定,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對我……」

    雲初定就像中了定身咒一樣,手不覺鬆了。綠岫軟弱地坐在地上,像孩子一樣哭泣。他不得不低下身子去。

    才想安慰她,人各有命不是麼,既然已在這條道上,便得有始有終……可他沒能說出口,因為綠岫撲上來,緊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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