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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鴻門宴,吾何懼? 文 / 青二十七

    低若無聲的言語準確無誤地鑽入耳中,而茉莉般的女子卻已迅速地直起身。雲初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抬起頭。正見薩滿教最為尊貴的聖女雙手擎天,彷彿正在承接上天的恩賜,然後再從虛空裡分散福音:「偉大的薩滿真神啊,請你佑我子民和順興旺,保我草原人畜平安。」

    聖女祝禱完畢,遠遠地望了人群中的展眉與雷諾一眼,方才悄然退回聖駕之中。

    聖女的車駕緩緩前行,誰也不知道綠岫將會駛向一個怎樣的未來。

    雲初定目送聖女車駕遠去,喚烏都奈道:「你隨我來,我有話和你說。」他的神色鄭重,遠不是平時那從容坦然的模樣,烏都奈心頭突地一跳,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兩人並肩走著,一時都沒說話。入秋了,秋風一日緊似一日,草原上的牧草微微發黃,已露出衰敗的景色。

    不知不覺,雲初定與烏都奈已走到碧血大旗之下。

    雲初定展目望去,整個碧血旗盡在眼底。這是他生活多年、經營多年的部落,有他的喜樂憂愁,有他的兄弟姐妹,也有他同伴數載的妻子。

    「旗主在擔心什麼?」烏都奈難忍這壓抑的沉默,開口問道。

    「烏都奈,多年以來,你一直是我的好副手。」雲初定攬住了烏都奈的肩膀,「以後,碧血旗就靠你了!」

    烏都奈嚇了一跳,萬不料他突然有托負之意:「旗主,我碧血旗有旗主在,萬事皆安!我能幫上旗主的忙實是榮幸之至!以後自當如此下去!」

    雲初定仰天閉目,歎了口氣:「烏都奈!我的好兄弟!你難道沒有聞到空氣裡的血腥味麼?」

    烏都奈低下頭,沒說話。身為雲初定的副手。他怎麼會聽不懂雲初定話中之意?

    雲初定繼續道:「秋祭大禮,我的薩滿神宮之行兇多吉少,我想你也很清楚。」

    烏都奈道:「日前那事是聖女做的主。與雲旗主有什麼關係!若是這廝敢藉著柳初動的事問罪於旗主,我就率碧血旗殺上薩滿神宮討公道去!我們碧血旗可個個都是好樣的!」

    雲初定苦笑道:「何苦!」

    烏都奈道:「他丹心旗找我們的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不是找碧血旗的茬。是找我的茬。他,他恨所有中原人。」雲初定道,目光黯淡。那是非常久遠的事了,卻始終未能令彼此的恨意消散。

    烏都奈不解,但是堅持道:「就算我依旗主的意思不輕舉妄動,但恐怕真到了那一天,我控制不了事態的發展!」

    雲初定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原不必如此。對於薩滿教對於碧血旗對於草原。我終究是個外人而已。」

    烏都奈還想說什麼,雲初定搖了搖頭:「我希望你以大局為重,而我也將惜命。」一言即了,他向碧血旗的墓地走去,落日的餘輝照在他身上,斜斜拉出的長長影子在蒼茫的草原裡愈顯孤寂。

    烏都奈心裡禁不住地跟著有悲愴之感,正想跟上,肩膀被人一拍。回頭看時,卻是雷諾,手中提了兩個大酒袋和一個食盒。他向雲初定努努嘴。示意烏都奈先回去。

    烏都奈點點頭,亦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旗主交給你了。這才離開。

    雷諾緊上幾步,趕上雲初定。

    雲初定一見他,再見他手中的東西,適才的沉鬱一掃而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雷兄弟!來來來,我們換個地方一醉方休!」

    雷諾笑道:「為什麼要換地方?此地不是正好?」

    換在別人,這墓地著實談不上「好」,但是對雲初定來說,卻是他心靈的安息之地。每當心思紛亂。便會在此地呆一會兒。

    雷諾擇地擺上酒菜,將酒袋遞過去。兩人默默地喝酒。看金色的太陽一點一點沉下去。

    雲初定先打破了沉默:「雷兄弟不會就只是想和我喝酒吧?」

    雷諾漫不經心地道:「我本來是只想和你喝酒的,但見你苦悶得很。陪你說說話也是可以的。」

    雲初定被他逗笑,用手指頭點了點他:「怎麼學得和你女人一樣矯情!」

    雷諾老臉一紅,說道:「我確是想問,你和若是這梁子,是怎麼回事?」

    以他們的閱歷,自是不用討論若是的手法。——無非就是利用柳初動這草包盜聖器。失敗了,柳初動自然會拖雲初定下水,誣陷他是主謀;盜成功了,丹心旗會放他到碧血旗的地界,他必然要與雲初定相見。

    只要柳初動手執聖器與雲初定面對面,這場面就有趣得很了。

    放還是不放這個犯了教中大罪的師弟?若是與雲初定相鬥多年,對這個「敵人」瞭解極深,陷他於忠義兩全之境,顯然比直接殺了他還要快意。

    而無論雲初定作何選擇,他都會在秋祭中發難,徹底將雲初定打落塵埃。

    這是個連環計,四處都是陷阱。

    在是否令薩滿教成為韃靼國教的爭議中,若是始終沒法盡佔上風。所以,他一直在想辦法除去雲初定、除去雲初定對整個薩滿教的影響,而質疑雲初定以漢人身份執掌碧血旗,便是他的招數之一。

    作為雲初定來說,他既然是自由派,不主張薩滿教成為韃靼國教,就該保存實力、先避其鋒頭尋求支持,而不是帶著退意、深涉險地,赴那顯見的鴻門宴。

    因而雷諾才會問:你和若是這梁子,是怎麼回事。雷諾從事追蹤多年,見過各種複雜爭鬥、各種纏綿悱惻,不免猜測,他們有更解不開的前怨。

    雲初定拎起酒袋,大大地喝了一口,陷入深深的沉默。

    雷諾搖搖頭:「此行兇多吉少,就算你不懼,何不為你在乎的和在乎你的人想一想?」他意指雲初定如果當真單身涉險,碧血旗諸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雷諾所言,雲初定如何不曉?他眸子黯淡,卻不改堅持:「我很瞭解烏都奈,他是個掌大局之人,且不敢違逆我的意思。至於其他人,雲初定此生只負別人,哪裡又值得別人來『在乎』?橫豎孑然一身,別說是鴻門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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