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二、等來了時間等不來那個人 文 / 恬劍靈
葉璃買的是商務艙的機票,而卓藺垣因著臨時起意陪她一起,機票早已售罄,短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辦到,後來他底下的人打電話向他匯報有經濟艙的位置,是否需要購買時,他卻毫不猶豫地應了才。
想到向來都是坐頭等艙的人去坐經濟艙,葉璃只覺得心頭似被什麼撓過。
「你是為了我才去洛杉磯的,我難道還真的讓你一個人獨自攬下那重責?」在入口處兩人分道揚鑣,卓藺垣語氣隨意。
葉璃看著他的表情。
他什麼都看不見,身旁也沒個助理,走路都不方便,他甚至都沒拿可以指點方向的枴杖。
「我陪你一道,和你旁邊的人換個位置就行了。」
經濟艙的人要和商務艙的人換位置,難上加難。
不過商務艙的主動和經濟艙的換位置,人家自然是樂意至極。
卓藺垣微微一怔,也不阻止,而是唇畔略揚:「這是捨不得我吃苦?」
其實,若說吃苦,純粹地坐經濟艙算什麼?從小便負在身上的擔子,讓他一言一行都過多拘束,而過大的壓力壓下來,他每次忙得昏天暗地,那會兒家族裡為了磨練他的意志,甚至連車都不給他配備。有時候陪談笑風生地和客戶去了他的私人別墅,出來時因著太晚地理位置太偏,連輛出租車都沒有,都是一路徒步到主幹道,甚至運氣好有拉雞鴨的貨車經過便擠上去搭個順風車。等到他逐漸琢磨透了人心之後,他才懂得運用唇舌之術,似假還真地說自己在家族裡頭如何如何不濟,竟哄得人又送車又送房。到那時他才明白,卓家的聲威,也可以用來狐假虎威,只看你如何運用。
葉璃被他這般一說,原本也沒什麼,可聽著他口中那抹促狹愈發濃郁起來,便掉轉頭:「你還是病人,我得照顧你。」雖然頭是調轉了,卻是一路都扶著他,避免他目不能視磕磕碰碰摹。
身畔是屬於她的氣息,猶如久旱逢霖,那種悸動,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卻是那般讓他難以自持。
藉著她扶她的功夫,卓藺垣倒是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大部分重量都往她那邊靠了過去,又藉故將手搭在她肩上:「那就有勞葉女士照顧了,我昨晚睡眠不足,被睿睿鬧騰得都沒睡好,力氣到現在都還有些不支……」
察覺到這肩膀上的重量是越來越重,葉璃蹙眉,額頭滑下黑線,想爆一句「別得寸進尺」,可察覺到他臉上那絲隱約的疲憊之意,便沒了聲息。
「你將睿睿一個人丟在別墅裡沒事嗎?」
「老爺子之前是鬧脾氣非得住酒店,我現在讓人告訴他我得去美國一趟,這會兒他必定心疼地趕回去照顧睿睿了。」
鬧脾氣幾字,卓藺垣雖說輕描淡寫,葉璃還是敏銳地抓住了。
隱隱的,總覺得卓老先生鬧脾氣的原因,跟她有關。
「睿睿馬上就四歲了,如果你平日裡太忙的話,可以給他報個幼兒班。」
「不急。」
「啊?」
「他現在的智力已經是小學三年級了。」
這麼一句,差點讓葉璃驚掉。想到睿睿這孩子似乎真的懂得很多,每次都小大人似的,葉璃竟完全不懷疑卓藺垣的話,而是感慨道:「他也太厲害了……」
「你自己的兒子,不用太羨慕。」調笑聲漫過唇畔,卓藺垣收緊了在她肩頭的手。
聽得那句斬釘截鐵的話,葉璃耳根子竟微微一紅。
「不過再過個一年確實得送他去唸書了,畢竟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他接觸得不多,若不從小抓起,以後估計會因為太傲慢而不合群的。」
想到小傢伙那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葉璃不禁失笑:「嗯,可不能讓他養成壞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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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藺垣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葉璃順利地和他旁邊的人調換了位置,便坐在了他旁邊。
「剛剛,是易瑾止的電話?」
倏忽間的問話,讓葉璃有幾秒鐘的怔愣。
想要否認,卻知道她的表情必定瞞不過他。葉璃聳肩:「是啊,好像是受傷了,說讓我回去處理。」
在卓藺垣還待開口前,葉璃又繼續道:「他受傷了多的是人要為他奔波忙碌,居然還讓我去幫他處理危機公關。每次總是這樣,不該屬於我份內的職責卻偏偏要強加到我身上,如果真的那麼想要讓我給他去處理這種破事,就索性將我調到公關部去。」
說這番話時,葉璃臉上是染著怒意的。
想到他的傷,竟不覺得有多麼痛,可自己的後背,卻彷彿感同身受,似乎曾經結痂的傷口,又潰爛開來。
醫生說,所幸她有那件黑色小西裝擋著,要不然傷口受傷面積過大,擴散開來不好處理,甚至在以後會留疤。
她倒是希望能留下這些縱橫交錯的
tang疤痕,讓她永遠都銘記那一刻自己的自作多情。
如今,那些被碎玻璃渣子導致的錯亂傷口早已淡了,她每次洗澡時卻還是能夠觸碰到隱約的痕跡,想起那一幕,便覺得有些事,當真不是誰付出多,誰便能站在頂峰。
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結果?
手上一熱,溫暖的掌心包裹住她,葉璃抬頭,恰見到卓藺垣的被紗布覆蓋下,面容溫潤。燈光下,他整個人清雋沉穩,似有萬千柔情,徐徐流溢。
「那便不去處理他的事,我很樂意你成為只為我一個人奔波忙碌的葉經理。我的眼睛可就全靠你了。」
已道不清那話語中那濃濃的信任是純粹為了安慰她,還是那滿滿內心深處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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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
五輛黑色轎車驀地發出刺耳的聲音,竟是整齊劃一地停了下來,一致的程度,紛紛讓人側目。
從中間第三輛加長的黑色商務車上疾步走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脖子上的領帶已經被他扯得歪到了一旁,彷彿帶著極度的怒意與不耐,逆光下,他整個人清冷寡淡,給人不容靠近的感覺。
而此刻,他的俊臉停頓一瞬,雙眼停留在一個方向,便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去。
身後的車上隨即跟出來一批黑色西裝黑色西褲的男人,一看便是隨行保鏢。
緊跟在易瑾止身後,那浩浩蕩蕩的架勢,讓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不知是誰認出了他就是易瑾止,聯想到今天的新聞,便又是一番猜測。
易氏財團名下動工的工地出了人命,這個本該在工地上緊急做出事態處理的人,卻在家屬悲憤之下被保鏢們護送著離開。
可他,卻反而來了機場?
這是易氏財團打算徹底放手此事不屑做處理的標誌嗎?所以,他這位現如今易氏的最高領導人去國外避避風頭?然後將一堆爛攤子丟給手底下的人?
這類,向來便是有錢人會辦的事。
風光時便百般在眾人眼前露面博得出鏡率,然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報導他們如何如何成功創業初期又是如何如何艱苦,等到出了事,他們便如何如何撇清與自己的關係。他們依舊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自然不會和底層的平頭老百姓們相提並論,也根本不會將那些個人命放在眼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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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周圍的一些指指點點,易瑾止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
今天的記者們完全就是罔顧之前易氏對他們產生的壓力,竟然公開對易氏叫板。很明顯,他們的背後,有著比易氏更強大的力量撐腰。
亦或者說,易家在軍政上的力量,也無法和那個黑手所匹敵。
心裡沉了幾分,為了避免招搖,易瑾止讓保鏢先離開。
只不過想到今天發生的暴/力事件,保鏢們卻略有猶豫。
「立刻離開,到外頭等我!」易瑾止有些失去耐心,然後直接走向檢票處。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要飛往哪裡,也根本就不知道她所在的航班究竟是幾點起飛。
不過是憑藉著剛剛打電話時聽到的隻言片語,判斷出她所乘坐飛機的大概起飛時間。
然後再一推敲,這個點起飛且飛往國外的,也便只有去洛杉磯的飛機了。
心中那種著急上腦的情緒一刻不停地纏繞在他心頭。
他自然明白這個地名意味著什麼。
卓藺垣的眼睛基本沒有治癒的希望,他主動提出請美國眼科方面的專家穆安教授來幫忙治療,卻被卓藺垣一口否決。
而葉璃,也果真是很順從卓藺垣呵。
以她的脾氣,卓藺垣即使不同意,她當然會為了他同意下來。
只不過,她卻捨近求遠,反倒要親自過去美國一趟將人給請來嗎?
若穆安教授是那麼容易被人請到的,那他又豈會輕易提出幫忙?
那幫子被卓老先生從世界各地請來的名醫中,又豈會沒有他?
原以為她請假只是純粹為了照顧卓藺垣,畢竟他是為了她才失明。他雖然有諸多不滿,想到他自己在婚禮上若不是犯了那樣的錯誤讓杜九思有了可趁之機才導致了這些的發生,他還是忍了下來簽字同意了她的請假。
沒想到,她為了卓藺垣請假不假,更甚至為了他而專程飛美國。
而現在,兩人應該早就已經在飛機上了,飛機還有三分鐘就會起飛。
雙宿雙飛……
腦中驀地閃現這個詞,易瑾止只覺得萬般排斥。
整個人如遭雷擊,竟是久久都無法回神。
大腦的意識回籠,他飛快地取出手機,按下那個在來的路上撥打了無數次的號碼。
而這一次,另一頭竟已經關機。
好!當真是好得很!
幾乎是抱著僥倖的心理,易瑾止撥打了卓藺垣的電話。
幸運的,竟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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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沒有過多的寒暄,即使卓藺垣知曉來電的人是誰,也沒有主動開口多說幾句。
易瑾止直接開門見山:「讓葉璃聽電話。」
卓藺垣並未馬上開口,似乎是和旁邊的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答道:「抱歉,她不方便接聽。」
單單從這句話,易瑾止已然百分之百肯定葉璃和卓藺垣是坐的同一架飛機,而且兩人正坐在一處。
那股火,便那般猝不及防地擴散開來。「讓葉璃聽電話。」
「她女兒的事,你確定她不方便接聽?」
易瑾止似乎也是較上勁了,若是以往,他鐵定直接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
感如此敷衍他的,他怎麼可能還會繼續?
但現在,他卻沒有那個掛斷電話的衝動,壓抑著那怒意,竟故意將聲音提高了幾倍。
自然,他一點都不相信卓藺垣會有什麼君子風度當真一字不漏地將他的話給重複給葉璃,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
這樣的大聲,即使卓藺垣有心避開葉璃,她定然也能聽清了吧?
不過,易瑾止顯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卓藺垣聽了這句後,便毫不猶豫地在另一頭催促葉璃:「是可可的事情,你還是聽一下吧。」
過了幾秒,手機中果然傳來了葉璃的聲音:「可可怎麼了?」
語氣中,是一抹焦急。
這才像話嘛。
這才是他女兒的母親該有的樣子嘛。
易瑾止在心裡暗自腹誹,滿意地一點頭,面上卻依舊緊繃著,出口的聲音磁性黯啞:「我剛從看家的傭人那裡得到消息,可可突然就暈倒在家了,現在被緊急送往醫院。」
「怎麼會突然暈倒?可可一向身體就好好的,是不是吃了什麼不健康的食物?不對,如果是食物原因,那應該會腹瀉,怎麼會暈倒。難道是……」
想到那不該有的情況,葉璃的聲音便有了一絲輕顫。
易瑾止站在大廳中,燈火輝煌了他的身影:「你現在馬上下飛機,我帶你過去見她。」
倏忽間,另一頭止住了聲音。
幾秒後,葉璃的聲音再度傳來時,已沒有了剛剛的驚慌錯亂。
「易瑾止,你騙我,可可根本就沒有事。」
他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緊:「對,可可會沒事的。」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易瑾止心裡頭卻發緊,她,居然一下子就看破了?
「你說讓我下飛機,帶我過去見她。所以,你現在就在機場。你那麼疼愛她,她出了事,你居然不是第一時間趕去醫院見她,反而來機場接我一起過去,易瑾止,你覺得這邏輯通嗎?易大總裁,什麼時候你的智力下降到這種地步了?」輕笑著,葉璃的嗓音竟有著萬般諷刺。
這個女人,一旦理智起來,便很容易循著蛛絲馬跡看出破綻。
原以為她會因女兒而慌亂得顧不得細分這彎彎繞繞,終究,還是被她看穿了。
亦或者,是她旁邊的卓藺垣提點了她?
易瑾止不願意去深究,卻是放下話:「對,可可沒事,我的女兒,自然不會出事。我來機場只不過是來提醒你一聲,你不用大老遠飛去美國了。穆安教授早就在t市了。」
「你說什麼?他怎麼會……」
「葉璃,你覺得我既然當面跟卓藺垣提出讓穆安教授幫忙診治了,又怎麼可能只是口頭說說而已?以我的行動力,自然不會那麼墨跡地還沒請來穆安就這樣放下話了吧?」
語畢,卻是再也不顧及另一頭的葉璃,直接掛斷。
而他,卻並未馬上就離開。
而是走向另一頭,靜待著隨時可能會出現的那個人。
良久,飛機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天際,一道絢爛的弧度,那龐大的機體,縱橫雲霄。
他等待的那個人,卻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