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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0章 山雨欲來 文 / 弱水千流

    一連幾日相安無事,嚴燁再不曾來過。太后的宣召也遲遲不曾下來,覆命之事也就這麼被擱置在了一旁。

    天黑了,燭台上掌了燈,滿屋子的家當擺設都跟著跳動的火光晃晃悠悠起來。紫禁城內的各處宮闈都通亮起燈火,掛風燈的內監出來撐蒿子,飄飄搖搖的意態。

    陸妍笙單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怔怔地出神。她身條纖細,弱不勝衣,夜風吹起時拂動起披散在耳後的髮絲,隱約有乘風歸去的架勢。

    腦子裡浮現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似乎揮之不去。她懊喪地一聲嚶嚀,窩在牙床上翻了個身面朝裡地躺著。忽然夜風大起來,吹得人身上發冷,她蹙緊眉頭撐起半個身子,「把窗戶給我關嚴實了!」

    外頭腳步聲傳來,玢兒急急忙忙掖起袖子把窗子合起來,這時又聽見背後那人又開腔了,仍舊是一副氣呼呼的口吻,詰問她,「我說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大晚上開什麼窗子,不嫌冷啊!」

    玢兒無力扶額,轉過身望向她,面上的神情頗委屈,「主子,您在說什麼呢?半個時辰前奴婢進來關窗子,不是您不讓的麼?」

    妍笙聞言一愣,「胡說,哪兒有的事。」

    玢兒幾乎要給她跪了,朝她走近幾步耐著性子提醒她,「娘娘您忘了?您說合上窗戶悶得慌,這才不讓奴婢關窗的麼。」

    呃……似乎確實有這麼一出來著。

    她頗為尷尬,探手摸了摸鼻頭,遲遲地哦了一聲,「是這麼回事,我想起來了。」說完又覺得對不住玢兒,因朝她道:「我今天精神不佳,你多擔待擔待。」

    玢兒古怪地看著她,半扯起一邊嘴角道,「精神不佳?奴婢看您都幾日神思恍惚了。」她說著微微一頓,朝她挪過去挨著腳踏坐下來,湊近幾分神秘兮兮的模樣,壓低聲音問:「主子,您跟我說實話吧,前些天嚴廠公來找過您,到底和您說了些什麼啊?」

    聽她口裡提嚴燁,不自覺地教人想起那個輕薄放浪的吻來。陸妍笙的雙頰紅了紅,卻仍舊死鴨子嘴硬,「沒說什麼啊,你別瞎猜了,這和嚴燁半分的干係都沒有。」

    玢兒哼哼了兩聲,半瞇了眸子湊過去端詳她,「是麼?真和掌印沒干係?」

    她被看得渾身發毛,心虛得厲害,然而下一刻卻又擺出了貴妃的駕子來,從床上做起來叉腰怒視玢兒,威嚇道,「你這是什麼眼神?我說沒干係就是沒干係,你這丫頭愈發膽兒肥了,是不是上回的教訓沒吃夠,我合該讓嚴燁好好收拾你!」

    上回的事玢兒仍舊心有餘悸,她家主子儼然一副把掌印當靠山的姿態,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勢。

    玢兒無言以對,只能忙不迭地擺手,癟嘴道,「奴婢錯了奴婢錯了,主子您消消火兒,權當奴婢什麼都沒說過。您這些日子神思恍惚同掌印沒干係,絕對沒干係成了不?」

    陸妍笙強起來誰都拿她沒辦法。玢兒敗下陣來,耷拉著肩膀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她側目看玢兒,腦子裡忽地蹦出嚴燁那句沒頭沒尾的話來。他說要讓她進一回養心殿,她聽得一頭霧水,再要追問他卻隻字也不提了。玢兒這丫頭腦瓜子好使,興許能洞曉嚴燁話裡的意思呢?

    這麼思量著,妍笙朝玢兒勾了勾手指。

    玢兒湊過去,她附在她耳旁壓低了聲音道,「我問你,『進養心殿』是什麼意思?」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誰知道是什麼意思呢!玢兒皺起小臉望著她,「主子,您說話能不能不要只說半截,誰要進養心殿啊?」

    她面上的神色略有遲疑,掙扎了一瞬卻還是應道,「你起先不是問嚴掌印來同我說了什麼麼?」

    玢兒咀嚼了一番她的話,隱約了然幾分,回她道,「哦,我明白了,掌印說要您進一回養心殿?」

    妍笙點點頭。玢兒長長地哦了一聲,她扶著下巴略想了想,忽地一拍腦門兒道,「養心殿是皇上的寢宮,要您這個當妃子的進萬歲爺的寢宮,除了侍寢難不成進去喝茶麼?」

    說來也是,一個貴妃給萬歲爺侍寢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是以玢兒說得理所當然,一副天經地義的口吻。然而這個答案聽在陸妍笙耳朵裡卻完全變了味兒。

    玢兒覺得不奇怪,是因為她並不瞭解皇帝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種地步。然而她不同,她知道以皇帝如今的身體,別說是寵幸女人,恐怕連在床上翻個身都得人伺候著。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怎麼可能呢?

    她大惑不解,半瞇了眼咋心頭細思量。忽地,一個猜測驀地砸進了腦子裡,教她渾身一涼。她想起幾個月前孫答應的死,想起了景晟看她時那副怪異的目光,想起了嚴燁的欲言又止……

    景晟對她意圖不軌,她是一直知道的,可是難道、難道嚴燁要把她送給景晟麼?這個念頭驚出了她一身冷汗,陸妍笙的面上驚惶交錯,雙手死命地絞著月白的衣擺,骨節上青白一片。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是音素慘白著一張臉從外頭進了來。她行色匆匆,一眼瞧見坐在牙床上的陸妍笙,蒼白的唇動了動,「娘娘,方才奴婢路過敬事房,聽見……」

    話未說完便被陸妍笙打斷了,「且慢。」

    音素行事一貫謹慎小心,鮮少如此大意。此時瞅見她神色慌張,又聽聞她說敬事房,便隱約猜到了下頭的話要說些什麼。事到如今,再慌也無用,她略穩住心神,伸長了脖子朝外頭張望了一眼,又沉聲朝音素道,「你先別慌,有什麼話慢慢說,將門帶上。」

    音素頷首,回身反手合上了房門。腳下的步子匆匆朝牙床走過去,皺緊了眉頭說:「娘娘,奴婢從尚膳局回來,路上經過敬事房時裡頭有兩個內監在說話,那兩人說話嗓門兒小,旁的奴婢也沒聽真切,只隱約聽見他們說桂公公去同他們知會過,明兒夜裡萬歲要臨幸貴妃娘娘。」

    玢兒蹙眉,「貴妃娘娘?宮裡有哪些貴妃娘娘?」

    「你糊塗了?」音素急得滿頭大汗,「合宮裡除了咱們主子,還有誰是貴妃!」

    玢兒聞言哦了一聲,仍舊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這麼說皇上的身子見好了?召幸咱們娘娘,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姑姑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陸妍笙心頭涼下去大半截,同音素相視一眼。到底是宮中伺候多年的人,音素心思之細膩玢兒望塵莫及。她不曾覺察出什麼,可音素不同,上回孫答應的事她隱約也能猜到內情。他們的太子爺荒唐慣了,背後又有嚴掌印幫襯,什麼不要命的事都做得出來。

    上回是個答應,這回胃口更大,竟然把心思動到了陸家嫡女身上,看來嚴燁下的功夫不會少,只是不知景晟許了他多大的好處,竟然能讓他費這樣大的周折!

    玢兒的目光在陸妍笙同音素兩邊打轉,終於忍不住問,「你們怎麼了?到底在憂心些什麼?」

    音素蹙眉,拉過她的手腕低聲道,「你還不明白麼?皇上的病那樣重,怎麼還能和女人同房,我這麼告訴你,明兒夜裡養心殿裡的不會是萬歲,只會是太子!」

    此言一出,玢兒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瞪大了雙眼好半晌才回過神,怒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還有沒有王法了?」

    音素扶額,頗無可奈何的模樣,「王法?什麼是王法?如今太子爺有嚴廠公的幫襯,誰會管,誰敢管?」

    「嚴廠公?」玢兒長長地啊了一聲,驚道,「我一直以為他待娘娘好,沒曾想是個人面獸心,怎麼這麼壞哪!」

    陸妍笙聽了在一旁冷笑,待她好?嚴燁口裡說什麼喜歡什麼在意,統統都是鬼話,利益面前他做的選擇永遠是棄她如敝履,上一世如此,這一世果然也如此,她到底還是沒看錯他!

    她氣得渾身發顫,指甲深深地陷入柔嫩的掌心,死命咬牙不讓淚水往下落。嚴燁已經差人知會了敬事房,可見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人為刀俎她為魚肉,若她不有所行動,明日夜裡養心殿中,恐怕只能任景晟宰割了!

    不,她決不能坐以待斃!可如今又能求誰呢?太后皇后麼?她們必然是護著景晟的,到時候若被嚴燁反咬一口,事情只怕更糟,說不定還會連累陸家。

    濃烈的無力感襲上心頭,她咬緊了下唇思量好半晌,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從床榻上坐起來道,「音素,你去掌印值房將嚴燁請來。」

    音素一滯,遲疑道,「娘娘,眼下您千萬別再觸怒掌印了……」

    她神色毅然不容反駁,「我的話你沒聽明白麼?」聲音愈發地冷下去,只覺渾身遍體生涼,「他不給我個交待,我寧肯魚死網破!」

    音素拗不過,只得福了身退出去,迎著夜色往東安門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求霸王票。

    短小的過渡君表示很快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進一步」接觸了。

    預計五章以內,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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