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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省親生變 文 / 弱水千流

    御輦還沒到沛國府門前,便已經能聽到鞭炮爆竹辟里啪啦的聲音,臨安長街大半條的街道兩旁都掛著紅燈籠,一片喜色的紅。妍笙掀開簾幔朝外頭看,彷彿恍惚置身夢中。

    街上圍著許多瞧熱鬧的百姓,伸長了脖子打望。遙遙看見從紫禁皇城的方向行過來一支浩蕩如山的隊伍,領頭的是一個年輕俊美的男人,身條筆直挺拔,著蟒袍系鸞帶,騎在高大的駿馬上,巍然如神。身後是一輛華貴美麗的鳳輦,再往後便是一眾騎在馬上的人,玄衣冷面,「東」字旗旛在冷冽的風中獵獵飄搖。

    漸漸近了,遠遠看見闔府上下都立在門口遙望,她眼眶一濕就要流下淚來,然而在人前又只能咬牙忍住。放下簾幔坐回車裡,眼眶紅紅笑了一聲,道,「分別的日子也不算長,我真是不中用。」

    玢兒伸手拍她的肩,眼底隱隱也有微紅。小姐入了宮,她這個隨侍丫鬟自然也要一輩子呆在紫禁城。然而她比宮裡其它的宮娥又是要幸運的,能趁著妍笙省親的機會和母親見回面,這是上蒼垂憐的幸事。

    陸妍笙如今以貴妃之尊風光省親,照著大梁的規矩,是要「闔家上下」一同迎駕。是以恭候的一群人裡不光有沛國公一家,還有諍國公府上的一眾人。

    行至大門前,嚴燁騎在馬上掃一眼恭候多時的陸家人,提了韁繩翻身下馬,動作利落之中又有幾分雅逸。他轉過身走到御輦前,探身打起簾幔,朝著車內的人恭謹地揖手,「貴妃娘娘,沛國府到了,臣伺候娘娘下輦。」

    他面上帶著和風霽月的淡笑,妍笙抬起眼看他,神色似乎有些遲疑。嚴燁又伸出右手到她跟前兒,重複了一遍,「臣伺候娘娘下輦。」

    玢兒在背後搡了把她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說,「主子,您愣著幹嘛?廠公手都舉酸了。」

    陸妍笙微微皺眉,上此在奉天殿門口,她便已經駁了一回嚴燁的面子,他能忍一次,卻不代表能忍二次三次。她是個識時務的人,這個節骨眼不是矯情的時候,陸府一大家子都在迎她的駕,讓人乾等著可不行。

    如是一想,她也不再糾結,伸出左手扶在嚴燁的手背上。她的手小巧精細,纖細的指頭像是青蔥,溫暖而柔軟。嚴燁的唇角牽起淡淡的笑意,動作極為小心輕柔地扶著她出了御輦,兩人在晨光熹微下並肩走過去,光華璀璨,耀眼奪目。

    見妍笙在嚴燁的攙扶下款款而來,沛國公面上笑若春風,眼中卻隱隱有光瑩。到底是自由捧在手心兒裡養大的明珠,打小就沒離開過自己身邊,當初送女兒入宮也是萬般捨不得,如今閨女榮封貴妃回府省親,這可是比天還大的殊榮。

    秦夫人依在習大朗身旁拿著絹帕不住地揩鼻子,瞧見女兒的剎那便流下淚來。

    妍笙鼻頭一酸,剛要撤開嚴燁的手上前,卻被他一把拉住,她蹙眉正要說話,卻見一眾陸家人齊齊地朝她跪拜下去,高聲恭敬地喊道,「臣陸元慶攜一眾家眷,恭迎貴妃娘娘回府!」

    她一下愣在原地,旋即才反應過來,心中不禁更是悲酸,連忙彎下腰去扶爺娘,泣聲道,「父親母親快起來。」

    沛國公卻連連擺手,直呼不合規矩。妍笙無奈,玢兒忍著淚水遞過去一方手帕,她接過來揩拭了眼角面頰的淚痕,扶著嚴燁的手端端地立定,盡力穩住聲線平靜沉聲道,「陸大人不必多禮,大家快平身吧。」

    一眾陸府人恭敬地應了謝,這才從地上站起身子,又如眾星捧月一般將妍笙同嚴燁兩人迎進去。膳廳裡早已擺開了接風洗塵宴,佳餚滿滿地擺了一桌又一桌,沛國公朝妍笙揖手,要將她讓到主位去,「貴妃娘娘請上座。」

    她赤紅著眼眶搖頭拒絕,「貴妃又如何?女兒還是父親的女兒。」

    陸元慶大為動容,背過身抬起袖子揩了把臉,這才回過身勸道,「貴妃娘娘,這不合規矩。」說完又拿眼風兒看了看站在妍笙身旁的嚴燁。

    嚴燁因微微俯首,朝她揖手恭謹道,「娘娘,您如今已經是太后欽封的貴妃,當坐主位,否則於禮不合。」

    陸妍笙無可奈何,只得坐到上位去。沛國公又朝嚴燁客氣道,「廠公也請上座。」嚴燁倒是坦然,並沒有多做推辭,只撩了衣袍便在她左方緩緩落座。妍笙側目看了他一眼,眉頭微微擰起似是不悅,不著痕跡地往右邊挪了挪。

    她的小動作沒能逃過嚴燁的眼睛,他面上卻仍舊淡漠,只端起粉彩釉茶盅呷一口,但笑不語。

    陸元慶同秦氏坐在左方的首位,兩人均時不時抬眼打量妍笙。秦夫人心疼不已,只見女兒比入宮之前清瘦了一圈兒,前些時日還聽聞罹了病,急得她連著兩夜睡不好覺。秦氏是個婦道人家,男人間的爾虞我詐波濤詭譎她摻合不進去,心心唸唸就是為了丈夫兒女,權勢地位都是男人的,她能想到的只是女兒過得好不好。

    思來想去再三終究沒忍住,她滿目憂色地開口,問道,「貴妃娘娘,前些時日,臣婦聽聞娘娘玉體抱恙,不知……」

    聽見母親這樣對自己說話,妍笙只覺得心都揪起來,她眼中的淚水幾欲奪眶,卻仍是咬牙忍得死死的,面上笑道,「不過是些小毛病,不礙事的。」

    聞言,秦夫人才放心幾分,頷首說,「那臣婦就放心了。」

    嚴燁掖著袖子替妍笙布菜,動作自然而優雅,忽而又道,「對了,陸大人,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為陸二姑娘賜了一門婚事。素聞沛國府的兩位千金姐妹和睦,不如請貴妃娘娘為二姑娘宣讀賜婚的詔書。」

    眾人都略微驚訝,竟然還有賜婚的詔書?陸妍歌的兩道柳眉幾乎要擰到一起,皇后娘娘怎麼會莫名其妙為她賜婚?她大惑不解,江氏也一頭霧水。

    妍笙側目看一眼嚴燁,在一旁伺候的桂嶸已經將詔書恭恭敬敬地呈了過來,她只好硬著頭皮接過來,在眾人的矚目下展開詔書,緩緩道,「皇后娘娘諭旨,將陸氏妍歌配予林家四公子為妻。」

    此言一出,一室之內皆嘩然。

    陸妍歌氣得渾身都發起抖——自古以來,女子最大的仰仗便是娘家,她的嫡母與林家有天大的梁子,這不是讓她兩頭都沒法做人麼?什麼狗屁賜婚,分明是陸妍笙在報復她!這個長姐自幼便把什麼都佔盡了。沛國府嫡女,漂亮的臉蛋,如今竟還在東廠的扶持下登上了貴妃位!

    妍笙已經過得這樣好了,為什麼還要來害她呢!她怒極反笑,吊起一邊嘴角,眼神兒在妍笙同嚴燁之間曖昧地掃了一遭,低聲道,「臣女謝過皇后娘娘恩典。不過貴妃娘娘,將臣女婚配給林家,想必是貴妃娘娘的主意吧。」說完又看向嚴燁,「廠公這樣盡心盡力地侍奉娘娘,赤誠之心著實令人感動。」

    「盡心盡力」四個字她咬得尤其重,說完便冷笑著看兩人。

    這番話教整個膳廳都寂靜下去。

    江姨娘暗呼一聲糟糕,背上的冷汗瞬間將衣裳打濕,不著痕跡地掃一眼主位上的男人。只見嚴燁的面上雖仍舊含笑,眼中的神色卻已經冷了下去,透出陰森森的寒意。

    妍歌的年紀畢竟小,對大梁的許多事情都還不大清楚,可江氏不同,就算不曾親眼目睹,可東輯事廠的惡名遠揚,她也知道嚴燁不是她們能招惹的人。方才妍歌那番話,明裡暗裡都在編排妍笙同嚴燁有私情,這樣口無遮攔,真是要倒大霉了!

    「你這丫頭,喝多了麼?」江氏急了,伸手狠狠擰了一把女兒的胳膊,「喝多了就回去歇著,貴妃娘娘跟前豈容你放肆!」

    大禍臨頭,陸妍歌卻仍舊無所覺,她捂著胳膊蹙著眉,厲色爭辯道,「我哪裡喝多了?這個廠公無緣無故為什麼要這樣幫她?難道不是因為……」

    「你還敢說!」江姨娘狠狠打斷她,氣得渾身都開始發抖,揚起手作勢要朝她的臉蛋打下去。

    「無妨。」嚴燁忽地開口,聲音淡而輕,唇角掛著個冷冷的笑容睨著陸二姑娘,悠然說,「陸二姑娘有什麼話,大可盡情地說出來。」

    陸妍笙眼中浮起幾分厭惡,臉上勾起個冷笑,平靜地望向自己的妹妹,挑眉道,「是啊,妹妹有什麼話大可盡情地說出來,妹妹還未及笄,就算說錯了什麼話,也權當童言無忌了。」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既然要自掘墳墓,她自然沒有要攔著的道理。

    「哼,」陸妍歌冷哼了一聲,多年的憤懣與滿腔的怒火似乎在剎那間迸裂而出,站起身嘲諷道,「陸妍笙,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能爬到今天這個位子還不是靠著這個閹人!你還真是豁得出去,連這種人也看得上!你想害我,想讓我嫁進林家受折磨?呵,那我也好過你!成天還得伺候個連男人都不算的東西!」

    「啪——」

    狠狠一記耳光落在了那張姣好的面價上,印上五支鮮紅的指印。陸妍歌被打得耳鳴,捂著臉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抬起眼怔怔道,「父親……」

    「不要叫我父親,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陸元慶的神色冷硬到極致,眉眼間儘是嫌惡,拂袖道,「還望貴妃娘娘替臣謝過皇后娘娘美意,臣的二女兒前日不幸抱病過世,這門親事恐圓不成了。」

    陸妍歌滿目的驚惶,跪在地上去扯陸元慶的袍腳,恐慌道,「父親,父親,女兒錯了,您饒過女兒這一回吧父親……」

    沛國公卻只冷冷乜一眼她,半瞇了眼沉聲道,「將她轟出府去,從此陸府再沒有二姑娘了。」

    妍笙垂下眼,心頭暗自嗟歎。

    妍歌啊妍歌,教人怎麼說你好呢?你有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便是對東廠的督主道出那樣不敬的話,若父親不棄車,又如何保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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