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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章 佯病避禍 文 / 弱水千流

    聽到嚴燁說出這麼句話,景晟先是一愣,似乎很驚訝。要知道,眼前這位可是提督東廠的督主,在大梁的前朝後宮都舉足輕重的人物,何曾聽見過他說「無能為力」。

    皇太子覺得疑惑,見嚴燁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心頭也是一沉,因蹙著眉追問,「只曉得廠公神通廣大,卻不知何處此言?」

    嚴燁聞言又歎了一聲氣,很是困頓為難的模樣,四下張望了一番,終於壓低了聲音緩緩道,「陸夫人前些日子染了種怪病,如今正抱恙,太醫說是頑疾,要將養好些時日才能大好。」

    再荒唐的事從他嘴裡編出來,也是一副正兒八經的姿態,教人看不出半點破綻。景晟聞言很是吃驚,染了怪病?除夕夜見她的時候不是還有說有笑的麼?他覷著嚴燁的神情,又覺得他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樣子,遂又說,「廠公可知是何怪病?嚴重麼?」

    「……」他薄唇緊抿,故作難啟齒的神態,沉吟半晌吐出幾個字,「陸夫人渾身起瘡子。」

    呵——太子爺倒吸一口涼氣,緊皺著眉說,「可上回我見她,一張小臉兒光光溜溜呢。」

    嚴燁眉頭輕輕皺起來,歎道,「臣也是聽伺候她的宮女說的。陸夫人的瘡子都生在不見光的地方,背上胳膊上,滿滿的一片。」說完,他睨著景晟臉上惶惶然的表情,朝他略靠過去些,仔細想了想又說,「若是太子爺確實對她有意,喜歡得緊,不介意陸夫人週身的瘡子,臣也能為殿下盡力一試。」

    這回倒是景晟被嚇住了,他很是驚惶地看了一眼嚴燁,癟著嘴連連擺手,「也不急於一時,不急於一時,還是待她大好了再說吧。」這不是埋汰他麼?一個渾身長瘡子的女人,往他床上一趟,光溜溜的全是瘡子,景晟光是想想就能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略覺有些失落,暗歎那麼美的一個大姑娘,竟然染了這樣的病,也怪可憐。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放心不下,畢竟那麼漂亮的一張臉,著實難得,他現在吃不到,保不準兒以後還能享用。這麼思忖著,景晟拿右手點了點雲腿桌,朝嚴燁沉聲道,「這麼著,她既然罹了這個病,就勞煩廠公好好照看著。陸夫人一身的細皮嫩肉恐要吃大苦,我這身份不便去探視的,還請廠公多盡心。」

    這副樣子,倒真像對人家有心似的。嚴燁心中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仍舊恭謹,微微揖手應他,「臣遵旨。」

    來了一遭空手而回,景晟面上嗒嗒,心頭仍舊惦記著美人,彷彿渾身上下都癢癢的。他盤算著過會兒出宮去一趟花胡同,昨兒聽說婧香園又來了幾個漂亮的新貨色,自然還得去嘗嘗鮮。愈是想,愈是心癢,漸漸的也就坐不住了,因站起身拍拍衣裳,「那我先回了,廠公自去忙。」

    「臣恭送殿下。」嚴燁揖手應他,接著便一路將他送到了東安門才停下來。

    堂堂東廠的督主,把人送出這麼遠的地兒已經是頂有面兒了,景晟也很識趣,並沒有在他跟前兒擺皇太子的駕子,今後要倚仗這個廠公的事情還多得很,他也心知肚明。因側過身朝嚴燁笑了笑,道了句留步,接著便領著一眾內監走了。

    嚴燁將雙手放下來,挺直了背脊仰頭望了望天色。今日的陽光很好,帶著幾分初春的味道,透著絲絲暖意,照在人身上教人渾身都覺得舒坦。遲重的金輝映在他的身上,雙臂上繡著的金蟒在陽光下閃閃熠熠格外耀眼,他眼中有眸光閃動,像是氤氳在清水中的濃墨。

    唔,他為了保全她撒下這麼個彌天大謊,還得去知會一聲那丫頭才行,否則教她自己給自己拆了台,他也不好跟景晟交代。

    依著那嬌嬌的脾氣,他覺得她什麼事都能幹出來。嚴燁有些無奈,略忖度,提步便往永和宮走過去。

    ******

    這幾日正是開春的時候,天氣也在逐漸回暖,尚衣局的嬤嬤們早備下了新春的宮裝,交給了司禮監的人給送到紫禁城的各宮各院。

    妍笙宮裡領到的宮裝有十五件,緞面繡花鞋十雙。音素和玢兒領著一眾宮人喜滋滋地言謝,又拉著陸妍笙去瞧新入的衣裳,她隨意地拿了幾件看看,全是些料子極好的蘇繡,花式也不曾見過,想是最新的。

    大梁皇室好奢侈之風,常言道,上樑不正下樑歪,是以一眾名門望族裡亦是鋪張到極致。妍笙瞧著這些珍寶感到可笑,如今世道這樣動盪,天災*不斷,百姓們在水深火熱裡滾,貴族們卻仍舊紙醉金迷,實在不該。

    她暗暗嗟歎一聲,心中這麼一想,對這一大堆的奇珍服飾也提不起興致了,面上淡淡地一笑,接著便轉身走近了寢殿,朝玢兒招呼道,「餓了,傳膳吧。」

    音素同玢兒相視一眼,有幾分不明所以。玢兒蹙眉,小聲地嘀咕道,「娘娘這是怎麼了?這些衣裳多好看哪。」接著又翻來覆去地擺弄著手裡的淺藍色底白玉蘭花合體裙,上上下下地審度。

    音素搖搖頭,又說,「給娘娘傳膳吧。」說罷便朝小廚房走,將將繞過梅花門便瞧見一個身量挺拔的男人款款走來。她站定腳步朝那兒打望,只見來人一身蟒袍曳撒,面容如玉唇角含笑,站在陽光下無比地耀眼奪目,不是嚴廠公是誰。

    她微訝,連忙朝他福身,「奴婢參見廠公。」

    嚴燁微微頷首嗯了一聲,又抬起眼看向合歡堂,口裡頗隨意地問,「娘娘在宮裡麼?」

    音素點頭,「在呢,正傳午膳。」接著便領著他往正殿裡頭走,又吩咐了一個宮娥進去通傳。玢兒一眼瞧見他,也是連忙給他見禮。

    嚴燁點頭,逕自往寢殿裡頭走,撩開珠簾便瞧見陸妍笙正坐在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桌前,桌上擺了好幾道菜餚,他垂著眸子略看了看,便給她揖手見禮,恭謹道,「臣參見陸夫人,恭請娘娘玉安。」

    起先有宮娥進來通傳,她還沒反應過來,這會兒人真真地立在眼前兒了,陸妍笙才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心頭頗無語,這個廠公怎麼這麼會選時候,這是踩著點兒過來的麼?她不自在地頷首,道了句,「廠公平身。」

    嚴燁應了個謝便直起了身子,朝她笑得很是和藹,頗善解人意地說,「娘娘先用膳吧,臣候著。」說罷便面帶微笑地立在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

    用膳……您老這麼守著誰吃得下啊……陸妍笙皺皺眉頭,想了想便說,「這個時辰過來,廠公應還沒用午膳吧,不如坐下一起吃?」她這番是客套話,因為知道嚴燁定會義正言辭地拒絕。主僕同桌用膳本就不合規矩,嚴燁在大內呆了這麼些年,自然很心知肚明的。她這麼一說不過是「您出去等吧別礙眼了本宮要吃飯」的另一種說法。

    說完,妍笙撲閃著一雙大眼睛很期待地看著嚴燁。

    嚴廠公聞言微微擰眉,似乎有些為難的模樣,他略思索,接著便躬身揖手,道出了一句讓她想自戕的話來——「既娘娘恩賞,臣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妍笙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他這副勉勉強強又不好拒絕的模樣,竟像是被她逼著一起用膳似的。妍笙欲哭無淚,然而話是她自己說的,這會兒人家都答應了,她還能反口不成?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真是太低估嚴燁的臉皮有多厚了。

    她頓了頓,很消沉地說了句,「去添副碗筷。」

    音素在應了個是,少頃便又取出一副青花瓷碗筷來。嚴燁面上頗自如,撩起袍子便在花梨木椅子上坐下來,見妍笙還一動不動,便掖著袖子給她布菜,邊淡淡道,「臣此來,是有事要同娘娘知會。」

    她抬起眼看他。這人的模樣生得著實太好,連為人布菜這樣的活計都能呈現出一番優雅的姿態。她看見他手中握著青花瓷筷子,修長漂亮的指節比手中的瓷器更醒目。

    這樣的場景很熟悉,至少與她而言是。

    陸妍笙別過頭不再看她,只側目瞅了音素同玢兒一眼,兩人立時便會意,紛紛退了出去,順道合上了寢殿的門閂。

    一室之內只剩下了她同嚴燁兩個人,她覺得不自在,渾身都不舒坦,只冷著臉漠然道,「廠公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嚴燁的神情極為淡然,彷彿沒有聽出她話語裡的排斥,只兀自將一塊一品豆腐放進了她面前的粉彩青釉碟子裡,慢悠悠道,「從今日起,娘娘就是有病的人了,臣已經將話放了出去,娘娘渾身生了瘡子,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他說這番話時,陸妍笙正在喝湯,聞言,她被紫參野雞湯嗆了個結結實實。

    嚴燁面上的神情和藹而關切,湊過來給她拍背,力道很是溫柔,「娘娘怎麼這樣不當心?」說完便拿起巾櫛給她掖嘴,微涼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她面頰柔嫩的肌理,激得她渾身一個冷戰。

    妍笙整張臉嗆得通紅,雙眼驚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才生瘡,你全家都生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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