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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左膀右臂 文 / 弱水千流

    文宗皇帝同敦賢雖恩愛,可到底也是一國之君,年輕時候也曾風流不羈。是以,他後宮中的美眷也極多。妍笙上一世入宮時,後宮中的四妃之位已經立了三個,只懸空了一位,分別是彤妃、珍妃、麗妃。三個妃位娘娘模樣都生得極好,只珍妃麗妃是皇帝還是太子時便迎娶的側妃,年歲已經大了,同皇后一樣都是三十往上,風貌較年輕時遜色了些,不比彤妃朝氣蓬勃。

    再往下的嬪妃則更多,她上一世風光無限,左有名門閥閱之娘家,右有掌印嚴燁時刻幫襯,旁的嬪妃雖嫉妒不滿,卻終究不敢與她為敵。是以陸妍笙與這些女人的交道並不多,若要細細回憶紫禁城裡各宮的嬪妃,她已經記不大清了。

    這回她初入宮中便登正四品夫人之位,又得嚴燁處處關照,已經在紫禁城裡招來了不少閒言碎語。妍笙有些懊喪,若真如前世那樣,一舉被冊為貴妃,旁人再眼紅不滿也不敢對她怎麼,畢竟貴妃的位分擺在那兒,誰也不敢冒犯。此番這麼不上不下卡在中間,上頭有四妃貴嬪和昭儀等壓制,下頭又有位分低的小主虎視眈眈,自己的處境著實不大妙。

    愈想愈覺嚴燁可惡,以為她看不出來麼?這個廠公一肚子詭計,只怕就是想讓她四面樹敵不得不去依附他吧!

    她五指在香幾上收攏,將鋪在上頭的錦緞繡梅花桌布抓扯得皺巴巴,只覺渾身都氣得疼起來——嚴燁以為她年紀尚有,初入宮穴只會受人欺凌,可他終究是錯了!她陸妍笙前世在紫禁城裡過了整整八年,交付了一切青春華年,怎麼可能還和那些同批入宮的女人一樣?

    她目光如雪吐出一口氣來,呼出的氣息形成一道白煙子,縈繞了頃刻便又消失不見。玢兒從外間撩開帷帳過來,說是傳午膳了。

    陸妍笙心中有事,吃起東西來也沒什麼胃口,只胡亂往嘴裡塞了些吃食便算了事。音素奉上一盅飯後淨嘴的茉莉茶,她接過來抿了一口含在口中漱了漱,又以微微掩口將茶水吐到掐絲琺琅瓜形漱盂中。玢兒這才又捧來一盅君山銀針,妍笙微微呷了一口,只覺口齒間儘是淡淡的茶香馥郁。

    門外有人走進來,吳楚生埋著頭恭恭敬敬入內朝她通傳,「娘娘,秉筆公公求見。」

    新入宮的女人須在正式入住大內的第二天去養心殿叩見皇上,以及去景仁宮參見皇后和幾個高位嬪妃,程越安這個時候來,想是奉命來傳旨的。

    她心中瞭然,微微頷首,將手中的青花瓷茶盅放到了楠木鑲螺鈿雲腿細牙桌上,說,「請他進來。」

    少頃,一個雙目精亮的內監便提步走了進來。程越安眼風兒一掃,面上揣著一抹笑容朝坐著的美人福福身,臉色恭敬道,「奴才參見陸夫人。」

    「程公公快請起。」陸妍笙也笑,邊叫他起來邊給玢兒遞眼色。她復又作出副懊悔的表情,說道,「上回同公公的照面兒匆忙,本宮的記性又差,竟給忘了。」正說著,玢兒已經捧了一柄纏絲點翠金步搖給他遞過去。

    程越安一眼瞅見那金燦燦的步搖,雙眼噌噌放光,面上卻很是惶恐的樣子,連連擺手直呼「娘娘這樣的重禮奴才怎麼能收」。

    妍笙知道這奴才的心思,因又笑道,「這是本宮的一點心意,公公笑納便是。」

    程公公這才半推半就將那東西收入了寬袖裡頭,姚音素同吳楚生在一旁暗忖,沛國府果然財大氣粗,這個主子出手這樣大方,尋常的富貴人家哪裡能經得住。又聞程越安連連道謝,又笑盈盈地道,「娘娘,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前來知會您,明日辰時三刻往養心殿給萬歲請安。」

    她微訝,因道,「隨後可是還要往景仁宮去?」

    程越安卻搖頭,「皇后娘娘體恤娘娘同另九位小主,說是兩頭跑太麻煩您們,明日辰時三刻會領著一眾五品往上的娘娘到養心殿,同娘娘和小主們一道給萬歲請安。」

    這麼一來,倒是省事不少。妍笙點點頭,暗歎敦賢皇后果真賢良溫婉,宅心仁厚,也無怪乎文宗皇帝多年來一直對她恩寵有加了。又立了半會兒,程越安還要往另幾個宮閣去知會其它小主,便告退離去。

    秉筆前腳剛走,後腳便來了景仁宮的一群內監,手中捧著琳琅滿目的錦緞首飾,說是皇后娘娘賞賜。緊接著,珍妃、麗妃、蘇昭儀、寧貴嬪等人的恩賞也便到了。妍笙笑盈盈地言謝,瞧著那一大堆的珍奇物什暗暗歎息,正四品往上的嬪妃裡只有彤妃沒有賜東西,看來是今日之事還沒消火。

    想著又覺得有些無奈——分明是那個廠公招下的禍事,齊索爾竟然遷怒到她身上來了,真是無言以對。

    約莫未時許,玢兒扶著妍笙的手伺候她在貴妃榻上躺下來,音素很是體貼地抱來一席暗紅繡牡丹錦被蓋在她的膝蓋上,又往裡頭塞一個灌了熱水的湯婆子,服侍得周到細緻。她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音素,略微思忖,朝玢兒道,「玢兒,你同吳公公一道,將皇后她們賞下來的東西送到鄰近的幾處小主那兒,讓她們挑些喜歡的。」

    她倒並不是想收買人心,只是要尋個由頭支開玢兒。玢兒聞言也沒有多想,只頷首應了個是便招呼著幾個宮娥捧著托案出去了。一時之間,寢殿裡便只剩下妍笙同姚音素兩個人。

    如今她初入內廷,既要同嚴燁周旋又要防備宮中嬪妃暗箭,身旁若沒有幾個心腹是不行的。玢兒聰明伶俐,對她忠心耿耿,又極有應變之才,她自然放十二萬個心。只可惜玢兒做事略顯莽撞,行事衝動極易釀成大禍,她只有左膀,尚缺一個右臂。這個姚音素模樣端莊淑靜,性子又沉穩內斂,或許正可補上這個空缺。

    「音素,你的模樣清麗精緻,不是北方人吧?」她笑道。

    姚音素先是一愣,隨後方應道,「回娘娘,奴婢是鳳陽人,十歲時家鄉發大水,奴婢的爺娘雙雙去世,奴婢和兄長跟著逃難的同鄉人一道到了臨安,隨後便入宮了。」

    妍笙不知她身世這樣可憐,也無意提及她的傷心事,面上有些抱歉,又問起其它的,「你過去是在哪個宮裡當差的?」

    音素又答,「回娘娘,奴婢過去在養心殿當差。」

    陸妍笙微訝,沒想到她過去竟是御前的人。兩人家長裡短地閒扯了約莫半個時辰,她也將音素的來路大致摸了個透徹。姚音素言談間極是恭謹,說話極有分寸,很討妍笙的喜。

    快近申正時分,妍笙張口打了個哈欠。她平素有午睡的習慣,此時也是倦乏了,音素連忙扶她在牙床上躺下,替她掖好錦被放下床帳,妍笙吩咐了一句「半個時辰後喊我起來」,之後遂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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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近辰正的時分,天邊將將泛起了白,雪紛紛又從天上往地下落。逐漸越下越大,從細雪變為鵝毛一般大小,不多時便在地上鋪起薄薄的一層。朔風凜冽地刮著,將樹木的枯枝吹得搖搖曳曳,風勢大時甚至能掰斷幾根細細的枝椏,被捲落在地上,徐徐被積雪掩埋。

    妍笙被一眾宮娥們伺候著起身,洗漱妥當後便坐在銅鏡前的杌子上梳妝。姚音素在宮中多年,嬪妃何時該如何穿衣妝容全都瞭如指掌,今日是頭回見皇帝,自然不能怠慢,而又萬歲龍躬抱恙期間,絕不能太過張揚,當以素淨妝扮為上。

    妍笙始終不發一言,請她挑選首飾時也全讓音素代勞。姚音素何其伶俐,立時便明白她這麼做是在試探自己,面上卻不露聲色,精心為她選了一件兒折枝玉蘭品月色素緞衣裙,梳起式樣簡單的墮馬髻,發上戴碧玉金簪,耳墜手串項鏈均以淡色為主。一番收拾妥當,妍笙望鏡中,只見裡頭的姑娘眉眼若畫顧盼生姿,清雅嬌麗。

    她微微一笑,心中頗滿意。

    玢兒取過月白繡花披風替她繫上,妍笙抬眼看看天色,估摸著應當是辰時正的樣子,便扶了玢兒的手踏出了永和宮宮門。外頭的宮道上早已候著一頂絳朱暗色的大轎子,音素上前打起轎簾,她便扶了玢兒的手彎腰坐了進去。

    永和宮同養心殿距得有些遠,幾個抬轎的內監平素裡是專司這行當的,腳力極好,卻也是辰時兩刻才到。妍笙坐在轎子裡聽見音素道了句「養心殿至」,便掀起轎子側方小窗的簾子往外看,只見一所宏偉莊嚴的殿宇巍巍然立於眼前,匾額上的金漆字體方正有力,正是「養心殿」三字。

    她在玢兒的攙扶下緩緩踏出,遠遠能看見遠處還有宮矯往這方來,想是另幾個與她同時入宮的小主已到。

    約莫又過了半會子,十位新入宮的嬪妃已經全部候在了養心殿門前,身旁皆立著一個撐傘遮雪的宮娥,沒有一個人說話,眾人均垂著頭緘默無語。此時又見另一條通往東安門的宮道上抬來一頂繡金蟒的轎子,跟在轎子旁的一眾宮人皆著玄衣穿皂靴,面無表情容色沉穩,浩浩蕩蕩而來,氣勢如虹。

    妍笙起先還在疑惑是何人這樣引人注目,瞧著那個方向半瞇了眼睛,心頭霎時了然——那是嚴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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