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8章 沙漠求生存 文 / 李ど傻
黎明來臨了。
豹子好像累了,也好像不願再為難我們,它伸伸懶腰,就一步一步走遠了。
我一下子躺倒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麗瑪也坐在了地上。長時間緊張的對峙,都讓我們差點虛脫了。
在我以前經歷過的很多個黎明來臨的時候,鳥雀鳴叫,公雞啼叫,各種各樣的奇形怪狀的聲音都在迎接著早晨的第一縷陽光。然而,在沙漠中,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我聽到過一個故事,是關於公雞為什麼會在太陽出來的時候鳴叫的。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太陽、月亮、公雞是三兄弟,都住在天上,他們關係很好,太陽尤其疼愛小弟公雞。有一天,太陽有事出門,家裡只剩下月亮和公雞,月亮嫉妒太陽對公雞的愛,就把公雞丟到了人間。太陽回來後,找不到公雞,大怒,就對月亮說:「我以後再也不願和你在一起了。」此後,太陽白天出來,月亮夜晚出來。而在太陽出來的時候,落入人間的公雞總是大聲叫:「大哥,我在這兒。」「大哥,我在這兒。」然而,因為距離太遠了,太陽總是聽不見。公雞就每天叫,每天叫,希望太陽能夠聽見,把它帶到天上。
這個故事非常好聽,我想講給麗瑪聽,可惜她聽不懂。
這片沙漠中,只有我們和豹子,再找不到任何人,也再找不到別的動物,除了一些小型昆蟲。我們僅有的一片肉——也許是牛肉,也許是狗肉,丟給了豹子,如果豹子再來怎麼辦?我們該給它什麼吃的,如果它沒有吃的,那肯定就會吃了我們。
我們用刀子,用手指,在沙丘下挖出一個洞穴。我讓麗瑪鑽進去,我守在洞口,如果豹子再次跑過來,我就和它拚命。然而,即使殺死了豹子,我們也不一定能夠走出沙漠。
豹子是可怕的,比豹子更可怕的是沙漠,比沙漠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手中拿著刀子,眼睛望著洞外,肚中飢腸轆轆,心中懷著恐懼。然而,我的背脊貼著麗瑪,我的心和麗瑪的心一起跳動,我感覺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個人。
一晚上都繃著神經,現在我們就像兩隻最弱小的螞蟻,終於找到了可以遮風擋雨的一片樹葉,我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了,很快就睡著了。
在茫茫無邊的沙漠中,人就是螞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被麗瑪推醒了。麗瑪驚喜地指著洞外。
我望向洞外,突然看到了一隻麻黃色的鳥,在沙地上跳躍著,尋找食物。它很像鴿子,但不是鴿子。鴿子是灰色的或者白色的,而它是麻黃色的,而翅膀上還有幾片羽毛是灰黑色。它很像麻雀,但又不是麻雀,它比麻雀要大得多。
麗瑪悄悄地向我說著,指著那隻鳥,我知道她說的是那隻鳥的名字,但是我不認識它,長期生活在內地和草原上的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從來沒有見過它。
後來我知道它的名字叫沙雞。
我驚喜不已,悄悄取出彈弓,夾上石子,瞄準那只沙雞。就在石子射出的時候,沙雞向前跳躍了一步,石子落空了。
石子落在沙子上的聲音,讓沙雞警覺了。沙雞振動翅膀,想要飛起來,可是總也飛不起來。它一隻翅膀揮舞著,一隻翅膀耷拉著。原來它受傷了。
沙雞受傷了,讓失望的我精神大振。我跑出沙洞,追趕沙雞。沙雞呱呱叫著,拚命向前奔跑,我在後面拚命追趕。
沙雞在前奔跑,是為了活命;我在後追趕,也是為了活命。在最嚴酷的環境中,所有動物的唯一願望就是能夠活著。
這些天裡,在沙漠中,我才能深深體會到,能夠生活在城市裡和村莊裡,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情。
沙雞跑著跑著,突然消失了。我四顧茫然,滿眼黃沙,找不到它的蹤影。
麗瑪站在遠處,她低著頭,口中唸唸有詞,應該是在祈禱著什麼。我看到遠處有一個黑色的洞口,就跑過去,那個洞口在一座沙丘的旁邊,黑乎乎的洞口望不到底。
沙雞應該逃進了這個洞口裡。這個深洞,可能就是沙雞棲身的巢穴。
我用彎刀刨挖著沙子,又用雙手掏挖,挖了幾尺深後,洞穴越來越大。那只沙雞縮成一團,用骨碌碌的眼睛看著我,眼睛裡充滿了驚恐。
我用刀背砸向沙雞,沙雞沒有來得及叫喚一聲,就歪著脖子倒在一邊。我萬分驚喜,用一隻手拎著沙雞,一隻手拎著彎刀,然而我沒有想到,還有更大的驚喜在等著我——那只殺雞的身下,是六顆沙雞蛋。
一、二、三、四、五、六.我懷著砰砰跳動的一顆異常激動的心情,一遍遍地數著,從左到右數著,又從右到左數著,沒錯,就是六顆,不多不少,剛好六顆。
我蹲在地上,撩起衣襟,把六顆沙雞蛋裹在衣襟裡。我把刀子扔在地上,一隻手抓著衣襟,一隻手拎著沙雞。我像戰場上凱旋的英雄一樣,內心充滿了等待讚賞的渴望。
可是,麗瑪沒有讚賞我,她跪在地上,低著頭,雙手放在胸脯,喃喃私語。她的臉上掛滿了哀怨,讓人望而生悲。
在我的江湖生涯中,個體的生命只是一個代號,我們可以隨意抹去這個代號,就像抹去臉上的雨滴。江湖中人,春點叫做吃擱念的,一貫過的是舔刀口的日子,驚懼和血腥充斥在這個日子的分分秒秒,生死威脅隨時就會降臨,你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們見慣了死亡和鮮血,就像見慣了日出日落花開花謝一樣。然而,麗瑪就不一樣了,他是回族人,是虔誠的伊斯蘭教徒,信奉著真主安拉,她認為萬物都有靈魂,每個生命都不應該剝奪。
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剛才猛然看到沙雞的時候,我們雖然都很驚喜,但是驚喜和驚喜不同。我的驚喜,是因為我發現了沙雞可以做食物;而麗瑪的驚喜,是因為她發現了生命的奇跡,沙漠中還有另一種動物。
那天,我把六顆沙雞蛋埋在了沙子裡,不到一鍋煙的功夫,沙雞蛋就被烤熟了,我吃了兩個,麗瑪吃了一個。另外三個,我們捨不得吃,我們要留給第二天。
那是沙雞被我放干了血,然後埋在沙子裡。滾燙的沙子很快就吸乾了殺雞身體裡所有的水分和血漬,將沙雞烤得半熟。我撕下一塊,放在嘴裡咀嚼,它居然已經有了雞肉的香味。我又撕下一塊,遞給麗瑪。麗瑪驚慌地擺擺手,趕緊低著頭唸唸有詞。
儘管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我知道一定是祈求真主寬恕我。
我沒有什麼值得寬恕的,我連人都殺過,殺一隻沙雞算得了什麼。真主是她的真主,又不是我的真主,我心中沒有真主,只有活著。
天黑後,我們又上路了。
漫天星光披在我們身上,連綿起伏的山丘從我們腳下一直鋪到天邊,無邊無際的巨大的寂靜包裹著我們,我們走在騰格裡沙漠上,就像走在史前星球上。
這種景色實在太美了,它只存在在人們的傳說中。然而,我們都沒有心情來欣賞,我們只想趕快擺脫這裡,走到盡頭。
我們走著走著,麗瑪突然拉住了我的衣服,我向後望去,看到那只豹子又出現了,他懶洋洋地跟著我們。從前面望去,它的肚腹和背脊就像一張紙一樣。
和我們一樣,它也餓壞了。它可能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了,所以它擔心沒有十足的把握攻擊我們,只能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們,等待時機下手。它是怎麼走進沙漠的?它為什麼會走進沙漠?
我讓麗瑪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手中握著那把長長的彎刀。彎刀如湖水,在月亮下波光瀲灩。豹子之所以敢挑釁我們,是因為它倚仗著它的牙齒和腳爪,而我之所以敢與它輸死抗爭,是因為我有彎刀和麗瑪。我就是拼掉性命,也要讓麗瑪安全走過沙漠。
豹子一路盤算著,想要吃掉我們;而我也在盤算著,殺死這只豹子,夠我們吃幾天?
麗瑪走了一段後,她不走了,從布袋裡掏出沙雞,放在地上。我沒有阻止她。她是麗瑪,是我此刻最愛的那個女人,她無論做什麼,我都不會反對。
我們走遠後,豹子前爪抓住沙雞,一口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