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2章 丐幫藍桿子 文 / 李ど傻
這個腳印有平行的花紋。殺害額吉的人,穿著這種底部有花紋的鞋只。
草原人穿的是靴子,靴子用布做成。靴子的底部沒有花紋。有花紋的,只能是皮鞋。在那個時代,普通人是根本穿不起皮鞋的。
殺害額吉的,一定是穿著皮鞋的幾個外地人。
可是,額吉對人謙恭善良,又怎麼會得罪這幾個外地人?這幾個外地人,為什麼要對謙恭善良的額吉下毒手?
他們是什麼人?
我原本想著,在我和燕子找到了師祖,找到了大鑽石,所有的願望都實現了以後,我們就回到大草原,和額吉生活在一起,每天早晨,當第一縷陽光燃亮蒙古包的時候,我趕著馬群或羊群去放牧,燕子跟著額吉去擠奶。我原本想著,我和燕子生一群孩子,男男女女一大群孩子,當我們去轉場的時候,孩子們和額吉坐在一輛大車上,灑下一路歡聲笑語,從冬牧場到夏牧場,從夏牧場到冬牧場。我原本想著,我和燕子,還有那一大群孩子,我們帶著額吉去關內,讓額吉和孩子們一起看歲月風塵侵蝕的長城,一起看浸泡在歷史中的太行八陘,一起看險峻蜿蜒的秦嶺古道……可是,額吉就這樣離去了,突然離去了。這一切都變成了幻想。
我們在搭建蒙古包的那個地方,挖了一個深坑,將額吉安葬了。
我抽出長刀,將一根燒焦的木柱砍斷了,對天發誓:「此仇不報,有如此木。」
暮色蒼茫中,我們牽著馬在草原上踽踽而行,我們不知道該去哪裡。天上繁星點點,卻沒有一顆為我們指引方向。
我們行走了幾天,有時候有路,有時候沒有路。即使有路,路也是勒勒車碾壓出來的車轍印。幾千年幾百年來,勒勒車拉著牧民和他們的家當,從冬牧場輾轉到夏牧場,又從夏牧場輾轉到冬牧場。一般來說,冬牧場和夏牧場都有固定的地點,兩個地點相距不過一百里。這條道路是牧民祖祖輩輩轉場的道路。其實按照關內的觀點來說,它不能叫路,因為除了兩條長長的硬硬的白色車轍不長草木外,其餘的地方,包括兩條車轍的中間,都被荒草覆蓋。
在草原上,我們需要行走很遠很遠,才會遇到一架蒙古包。草原人很好客,我們隨便走進一架蒙古包,都會受到貴賓般的招待,酥油茶、馬**、酸奶、黃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如果你對他們的食物沒有胃口,吃得少,他們還不高興呢。
幾天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叫做烏籐齊格的村莊。那座村莊裡剛剛死了人,引來了一群乞丐。在這一帶,他們把乞丐不叫乞丐,而叫禿鷲。叫禿鷲的原因,我想可能是,禿鷲喜歡吃腐肉,哪裡有死屍,禿鷲就急急忙忙飛過去;而在塞北草原上,哪裡有人死了,跑得最快的,也是乞丐。
有人死了,乞丐的生意就來了。
那群乞丐中,有一個臉上長塊胎記的中年人,看起來容貌和善,我就走上去和他搭話。我用江湖黑話問:「我是紅項,長兄是哪個?」
胎記抬頭看了看,看到我不像奸佞之輩,就說:「白項。兄弟打哪裡來?」
我說:「關內晉北。」
胎記說:「那可不容易,這麼遠的路。在這裡,不管是紅項,還是白項,都不好使了。大伙來,是搞灰窩的。」
我說:「灰窩啊,帶上我吧。」
胎記說:「那自然好。」
江湖上的乞丐,有很多種分類。比如,按照乞討方式來說,可以分為東項、西項、紅項、白項。先說紅項和白項。紅項指的是攔住路人,強硬乞討,你不給錢,他就保住你的腿,或者拿磚頭砸自己的頭;白項比紅項要溫柔,他們跪在地上,長聲哀嚎,聲情並茂。這種乞討方式現在還有。接著再說說東項和西項。我不知道東項和西項在過去是哪一種乞討方式,但是我知道東項和西項現在是如何乞討的。在現在,東項是坐在一塊地方,面前擺著一塊牌子,寫著家鄉發大水呀,上不起學啊,旅遊被偷錢啊,然後等著有人送錢。西項是遊蕩在大街上,敲打著竹板,站在你家店舖門口,等著你給錢,你擔心他會影響你的生意,趕緊給點錢打發走。
東項和西項都是江湖黑話,灰窩也是江湖黑話。
乞丐中有很多人客串著特殊行業。比如采生折割,客串的是土匪;灰窩,客串的是殯葬從業人員;背大筐,客串的是搶劫犯……乞丐行業的水很深。
采生折割我在前面說了,金屬聲音和大個子他們就是采生折割。灰窩是專門在紅白喜事上乞討搞錢的人,這些人平時是乞丐,而這時候已經不是乞丐了,他們變成了紅白喜事上幫忙的人,主人看到他們忙前忙後,最後總會給他們一些辛苦錢。像今天出現在烏籐齊格村的,就是一群灰窩。背大筐是這樣一群人,他們平時背著一隻大烏龜,沿街叫賣,你想吃烏龜肉,他就幫忙把烏龜送到你家,給你砸烏龜殼,割烏龜肉,因為殺烏龜是一件技術活。他的服務很周到,如果你家沒人,他就會實施搶劫;如果你家有人,他就會夜晚偷盜。
采生折割現在還有;灰窩現在變成了專業哭喪隊;背大筐現在不背烏龜了,變身為上門推銷的了。
死者是喝醉酒騎馬,從馬上掉下來,頭磕在石頭上摔死的。在民間,這屬於橫死。橫死的人,是不能進村莊的。
死者放在村外的一座土地廟中,臉上蓋著白布,身上蓋著床布。村莊人傳說,土地廟裡鬧鬼,所以,到了夜晚,沒有人敢來守靈。守靈的事情,就落在灰窩頭上。
因為夜晚要守靈,主家就給土地廟裡送來了酒肉。灰窩們大吃大喝後,醉意熏熏,他們把老實巴交的胎記留在廟中,讓他一個人守靈,其餘的人跑到蒙古包裡去睡覺了。
我在村莊裡安頓好燕子後,也來到了土地廟裡,陪著胎記。
時令儘管已經到了夏季,草原上不再寒冷,但是夏季的草原上,蚊子特別猖獗。任何一處低窪的地方,任何一處水塘邊,任何一處草木茂盛的地方,都是蚊子繁衍生息的地方。夏季的夜晚,蚊子會像烏雲一樣盤旋在草原的低空,繚繞不散。如果有馬匹夜晚走失,第二天就會倒在地上,它不是被蚊子吸乾了血,就是因為渾身瘙癢而拚命奔跑,最後勞累而死。
對付蚊子只有一種方法,這就是點燃艾蒿。艾蒿是一種高大蓬鬆的散發著奇怪氣味的植物,點燃後,會濃煙滾滾,蚊子一聞到這種氣味,就倉皇逃遁。那個時候,人們夜晚在室外納涼睡覺,身邊一定會點燃著一堆艾蒿。
我們在土地廟門口點燃了一堆艾蒿後,走進了土地廟裡。
我問胎記:「長兄是丐幫的人?」
他點點頭。
我問:「幫主叫什麼?」
他說:「大家都叫麥幫主,還有人叫他藍桿子,但都不知道他叫什麼?」
我問:「麥幫主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見過他老人家?」
他說:「見過,麥幫主個子不高,精瘦精瘦,瘸了一條腿,說話是關內口音。」
我聽了後,驚訝不已,又興奮不已,師祖瘸了一條腿,師祖也個子不高,師祖也精瘦精瘦,師祖說話就是關內口音。這個麥幫主肯定就是師祖了。
我興奮的眼光在土地廟裡左顧右盼,想著明天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燕子,燕子肯定也會和我一樣興奮。突然,笑容在我的臉上凝固了,我看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事情。
死者在白布下抽搐了。
我大驚一驚,指著死者,對胎記說:「你看,你看……」
胎記表情木訥地說:「看什麼呀?」他順著我的手指看去,看到放在木板上的死屍突然動了,他驚叫一聲,連滾帶爬跑出了土地廟。我沒有多想,也跟著他跑出去,抬頭看到月亮慘白,像一張死人的臉,遠處山巒起伏,像無數座墳塋。月光下,我看到胎記狠狠打了好幾個哆嗦,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
我們剛剛穩過神來,突然胎記腳下一絆,摔倒了,起身一看,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頭上血肉模糊,眼睛圓睜著,看起來異常恐怖。他尖叫一聲,又向前奔跑。我是江相派,雖然不相信神鬼之事,但是突然遇到死屍,還是感到震驚。
跑出了幾十米後,我們藏身在草叢中,偷看土地廟,想看看那裡面是否會有鬼追出來。可是,月光照耀著土地廟前的青石板台階,台階前明亮如鑒,沒有一個影子。我們又看著那個放著死屍的地方,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