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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章 新房下詛咒 文 / 李ど傻

    我現在已經忘記了,我們在那座縣城裡呆了幾天,也許是五天,也許是七天,但絕對不會更久。因為凌光祖說過,如果在這裡呆到更長的時間,就會有生命之危,或者牢獄之苦。醒悟過來的高老太爺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我們在那座縣城裡一共做了三天事情。第一件是從高老太爺那裡騙走了一百塊銀元,第二件是陰差陽錯把那個愛炫耀的老太太送進了地獄,第三件是給一戶人家下了詛咒。

    所謂的下詛咒,通俗的說法叫下套。

    我從小就喜歡雕刻,我在這方面可能擁有天賦,如果八歲那一年沒有被綁架,如果綁架後王細鬼願意出點錢把我贖回去,我的人生肯定就是另一番模樣,長大後的我,也許能夠成為雕塑學家。即使不能成為雕塑學家,至少也會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我小時候喜歡雕刻,但是那時候我不知道那叫雕刻,鄉下人認為我刻刻畫畫,不務正業。我有一把小刀,我經常把這把小刀揣在懷中,遇到合適的機會,就要刻劃一筆。私塾學校的每張凳子下,我都偷偷刻下了圖畫。我的凳子下面是小燕子,別的同窗的凳子下面,有的是螃蟹,有的是蜘蛛,有的是蟾蜍,而先生的方凳下面,我刻了一隻王八。每次上課的時候,看著先生在上面正襟危坐,一臉正經,我想到他坐在了王八上的滑稽樣子,就想笑。有一次,先生沒有坐穩,凳子倒了,這才發現了我刻劃的秘密。先生展開了大調查,終於把我揪了出來,我的手掌都被先生用戒尺打腫了。

    後來在馬戲團,我天天忙得像龜茲,哪裡有時間刻刻畫畫。龜茲是我們那一帶對吹鼓手的叫法,遇到紅白喜事,吹鼓手一曲接一曲地吹吹打打,人家吃飯,他們都不能吃飯,他們是紅白喜事上最忙碌的人。

    現在,來到這座小縣城,難得有幾天清閒時間,我雕刻的愛好又死灰復燃。

    縣城裡有一個刻章子的,是個年輕小伙,我一有時間就跑到了他的跟前。他刻得全神貫注,左手握胚子,右手握刻刀,每刻一刀,就吹一口氣,把從胚子上刻下的碎木屑吹走。我在一邊看得如癡如醉,他那種專注的神情讓著迷,他所刻出的印章同樣讓我著迷。有一次,我看到一滴清涼的鼻涕掛在了他的鼻尖,搖搖欲墜,他忘記了擦拭。我想,一個手藝人能夠對自己的手藝專注到這種程度,那麼這種手藝就一定是偉大的手藝。

    小伙子的攤位上有幾把刻刀,呈四稜形,刀刃很短,亮晶晶的,刀柄很長,通體烏黑。我以前的那把刀片是自己用廢鐵片打磨的,哪裡有這種專用刻刀漂亮?

    我給小伙子說:「能不能叫我摸摸你的刻刀?」

    小伙子不高興地說:「去去去,手藝人的工具,就是手藝人的命根子,怎麼能隨便摸?你把你的腿子褪下來,站在大街上,讓人隨便摸你的****,你願意不願意?」

    我一想,是這個道理,可是,我是在想擁有一把這樣的刻刀了,就說:「那你賣給我行不行?」

    小伙子說:「你見過賣自己飯碗的嗎?去去去,呆一邊去。」

    我還不死心,賴在他的攤位前說:「你就說說哪裡能買到,好嗎?」

    小伙子說:「南門裡,有一家鐵匠鋪,你去那裡問。」

    買一把刻刀,需要錢,可是我沒有錢。我找到凌光祖,我說想買一把這樣的刀。凌光祖想了想,立即爽快地給了我一塊銀元,他說:「好好學,好好刻,學好了以後大有用處。」

    我拿著一塊銀元來到南門,果然在南門裡找到一家鐵匠鋪。南門裡是一個地方,一條街巷。鐵匠鋪裡的爐火燒得正旺,爐火上蓋著一張瓦片。老鐵匠繫著皮圍裙,小鐵匠拉著風箱。風箱呼呼地響著,火苗呼呼地竄著。老鐵匠左手持著鐵鉗,從爐膛裡夾了一節燒紅的鐵器,放在鐵砧上,右手操起小叫錘。拉風箱的小鐵匠從小凳子上站起來,操起了一把大鐵錘。老鐵匠的小叫錘敲在了燒紅的鐵器上,小鐵匠的大鐵錘立即砸下來,小叫錘落在哪裡,大鐵錘砸在哪裡,小叫錘像小雞啄米,大鐵錘像霹靂雷霆。大鐵錘一砸下去,一層層鐵屑就飛濺而出,從紅色變成了黑色,落在老鐵匠的皮裙上,落在烏黑的鐵砧上,落在凌亂的地面上。

    那個燒紅的鐵器,顏色慢慢變暗,形狀慢慢變彎,最後,終於變成了一把鋤頭的模樣。

    老鐵匠和小鐵匠都是一臉汗水,他們終於停下手來。老鐵匠看著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他問:「你幹啥哩?」

    我說:「我想買把刻刀。」

    老鐵匠問:「什麼刻刀?」

    我說:「就是刻章子的那種刻刀。」

    老鐵匠說:「沒有。」

    我說:「那你給我打一把吧,城隍廟跟前那個刻章子的說你會打。」

    老鐵匠說:「哦,你說的是刻章子的鱉娃,行,給你打一套,這一套要五個。」

    我說:「我不要一套,我只要一個能刻的就行。」

    老鐵匠說:「一個就一個,你坐在這裡等會就好了。」

    老鐵匠從滿地的雜物中找了找,找到了一根鐵條,然後丟在了爐火中。不大一會功夫,老鐵匠就夾出這根燒紅的鐵條,用小叫錘敲敲打打,打成了四稜狀,又把一頭打成了斜面,他說:「好了。」

    我給了老鐵匠一塊銀元,老鐵匠給了我一把票子,我裝著這根冰冷了的鐵條,來到了河岸邊,在岸邊的石頭上精心打磨,終於磨成了一把鋒利的刻刀。

    這把刻刀成為了我最珍貴的物品,我懷揣刻刀,見到什麼都想刻上一刀。凌光祖問:「你會刻東西嗎?」

    我說:「小菜一碟,你讓我刻什麼,我就刻什麼。」

    凌光祖說:「你在門檻上刻一輛架子車。」

    我把客棧的門檻板抽起來,抱在懷中,手持刻刀,不一會兒,門檻板上就有了一輛架子車。

    凌光祖拍手大笑:「太好了,太好了。今天我們就出去,找一家蓋房子的人,給他把詛咒下了。」

    我們走出了客棧,沿著街巷慢慢地向前走著。我跟在凌光祖的後面,凌光祖像個精明的生意人一樣,一路都在尋找商機。遇到那些高門大戶的人家,凌光祖就會停下來,觀察著,琢磨著,思考著。遇到有好奇的人詢問,他就說:「我來投靠親戚,忘記了他家在哪裡。」人家說:「你親戚叫什麼名字,我帶你去。」凌光祖就說:「我只知道我親戚小名叫做呆狗,大名不知道。」人家在努力想著,想誰的小名叫呆狗,我在後面聽著,差一點就笑出來了,呆狗是我的小名。看到人家想不出來,凌光祖又說:「我能找得到的,不麻煩你了。」然後我們繼續向前走。

    轉了半個縣城,我們來到了一戶正在蓋房子的人家,磚牆已經砌好了,蓋房子的木料放在一邊。那時候的房屋不是樓板房,都是磚木結構的房子。蓋一間房子,需要檁條、木椽、木柱等,還需要磚頭、瓦片、白灰等。蓋房子的時候,先挖好地基,用石柱一腳挨一腳地夯實地基,然後瓦匠將白灰與水按照一定的比例攪拌,和成灰漿,灰漿塗抹在磚頭的立面,就能夠把磚頭和磚頭粘接起來,這樣就成了一堵牆。現在用的是水泥沙子。

    磚牆建好後,瓦匠休息一段時間,輪到木匠開始忙碌了。木匠把木柱豎立在牆根,把檁條架在木柱上,又把木椽夾在檁條上。這樣房子的結構就成了。

    瓦匠和木匠幹完後,輪到泥水匠上場了。泥水匠把蘆葦編成的簿子鋪在木椽上,簿子上薄薄地鋪一層麥秸和泥巴和成的泥漿,泥漿上一張挨一張鋪上瓦片。這樣一座房子就成了。

    有錢人家蓋的是磚瓦松木結構的房子,磚瓦需要掏錢買,松樹生長緩慢,松樹價格高昂。而且,越是有錢人,用來做檁條和木椽木柱的松木越粗。至於那些沒有錢的窮鬼,要麼是用土胡基壘砌的屋牆,用楊木桐木隨便蓋間能夠遮風擋雨的房屋,要麼乾脆在懸崖上掏一面窯洞,用土胡基壘道窯門,或者挖個地窩子,像田鼠一樣住在地底下。土胡基,是把土壤泡濕,倒在長方形的木條裡,用石柱夯實,去掉木條,濕土就能夠凝結成體,然後晾乾,就成了土胡基。土胡基是代替磚頭的。

    那家蓋房子的人家,應該很有錢,因為他家放在地上的檁條足有一抱粗,就連木椽也有我的大腿粗。檁條和木椽的剖面,是細密的年輪。就連我都知道這戶人家很富裕。

    此時,做工的匠人們都回去吃飯了,看場子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老者眼圈紅腫,身材矮小,衣衫破爛,一看就是受苦受難的窩窩囊囊的勞動人民。

    凌光祖悄悄告訴我說:「我把老者纏住,你去給檁條上刻一輛架子車。注意,刻在正中間,一定要刻得很小,不能讓人一眼看出來。

    我悄悄地問:「刻這個幹什麼?」

    凌光祖沒好氣地說:「叫你刻,你就刻,哪裡來這麼多屁話。」

    我賭氣說:「你不說,我就不刻。」我知道他現在離不開我,有求於我。

    凌光祖笑著說:「好了好了,你刻完後我告訴你。這輛架子車要換一百塊銀元哩。」

    凌光祖走過去和老者打招呼,然後和老者攀談起來,他故意讓老者背對著我。趁著老者不注意,我來到了那堆木材裡,掏出刻刀,在那根最粗的木料中間刻了一輛蜘蛛大小的架子車。

    我刻好後,走向了他們,凌光祖向老者擺擺手,我們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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