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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兩百四十九章 隱情不淺,世子出場 文 / 剎時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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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卻是雲霽風清,連續近十日的陰沉雨勢放晴,辰初,當闊別多日的金陽移出蒼雲,萬縷光華籠罩市坊,被那沉晦的雨天壓抑多日的百姓們,方才輕舒了一口胸中的濁氣,而坊間各大商舖,也從這暴雨不斷導致門前冷清的沮喪裡緩過神來,階下迎客的兒郎,攢足了勁高聲招攬來往賓客,興頭十足。

    皇宮太和門外,早朝已在卯正依時舉行,九卿六部大臣奏事已畢,眼看就要散朝。

    當聖上起駕,朝臣正要「解散」,卻又有御前內侍總管手持拂塵步下玉階,拉長了尖細的嗓音,傳聖上口諭,詔金、秦二相,中書省官員、六部尚書、各位侍郎、諸位參與朝會之皇子、王公勳貴等等,往乾明宮正殿議政。

    緊接早朝後又召殿議,雖不常有,奉詔眾臣多數卻也沒有在意。

    金榕中側目,看了一眼滿面肅正的秦懷愚,半道粗黑的眉梢一吊,唇角噙上意得志滿,輕彈袍袖,率先轉身。

    儘管南浙之事讓他黨羽有所折損,而太子也沒有聽取「諫言」,按照他之舉薦擢選繼任官員,而是弄了一出考核任官,表面情形似乎於他頗為不利,但是!秦懷愚折騰一場,也沒有落到半分好處,太子所薦雖說不是他的黨羽,更加與秦氏一黨無關,這也是自然,誰讓秦懷愚的孫女兒眼下是四皇子妃呢?

    偏偏秦懷愚還自作聰明,想趁勝追擊,再攀權勢,與衛國公府聯姻——

    殊不知反而遭忌,倒讓他金榕中揀了個便宜。

    原來,金相起初還看不分明楚王世子「存心結交」何意,卻有他府裡的親信幕僚霍真分析——應是秦懷愚「求勝心切」,搬起石頭砸腳,理由是聖上頗重嫡庶,斷不會有易儲之心,而秦家卻是四皇子的岳家,又不懷好意地勾聯上了衛國公府,以致聖上生防,這才知會世子與金相往來,意在暗示權貴——天家心意,並非藉著南浙一事打壓金相。

    果然,不過多久,聖上便冊金六娘為東宮側妃。

    金相自是大喜過望。

    原本他金家長房嫡出女兒,怎麼也不應屈居妾位,但眼下形勢,也由不得他再「自命清高」了,秦懷愚一個失誤,導致天子向他伸出籠絡之手,當然要感激涕零地緊緊握牢。

    再者,六娘畢竟還擔著個「御前失儀」的名聲,閨譽大不如前,否則姻緣一事也不至耽擱至今,而更重要的是,金相有確切的情報,太子妃再不能孕!

    金相以為,廢妃不過早晚,當太子登基,以他金家的地位,卓、韋那兩個側妃,哪裡有資格與六娘爭高?金家怕是要出個皇后了!

    金相果斷了結了與楚王府聯姻的心思,興高彩烈滿懷慶幸地將孫女兒送入東宮。

    這時的金榕中,已經預先以皇后祖父自居,當然不將秦懷愚看在眼裡。

    位列御前之時,他尚且還盤算著時來運轉,家族中興之際,又突然從天上砸下的那筆,既能籠絡並、朔兩地勳貴,又能自豐腰包的意外之財,冷不防,就聽座上天子叫了欽天監監正出列。

    這朝臣殿議,有欽天監什麼事兒?金榕中瞬息又是滿腹孤疑。

    「自從開年,先是春旱,入夏又是暴雨不斷,朕十分擔心各地汛情,不知今日放晴之後,是否還有雨勢?」座上天子沉聲一問。

    「啟稟聖上,據靈台郎觀測推算,七月下旬至八月中,或許還有暴雨。」

    天子頓時憂心忡忡:「據聞,華北多地雨勢不斷,以致燕江、南江水位暴漲,就連定河水流也比往年湍急……」

    定河經華北諸多州郡,直通錦陽京,若是水勢暴漲,必然危脅直隸州縣,天子關注也是常情。

    金榕中疑惑一鬆,又恢復了漫不經心,心下暗誹——欽天監那幫酒囊飯袋,只會故弄玄虛的一套,哪裡會知雨勢如何?直隸流域遭災,還是百年前那場近兩月不斷的暴雨引至,那般天災實為罕見,這眼看就將入秋,怎會引發洪澇,殃及直隸京都?

    卻忽又聽天子喚出一人,這番,讓金榕中心弦猛地崩緊,頭皮上細細一層顫慄。

    出列之人,原本不該在場。

    因為不過是隸屬工部之下都水清吏司掌河防之主事之一,而這一位負責的區域,正是并州。

    「聽聞兩江之水入定河流域處,正是并州管轄,今夏連連暴雨,不知并州可有水患之虞?」天子握拳於膝,眉目間並無擔憂,醞釀著重重肅意,不過語氣裡,甚是淡然。

    不知那位汪主事若覷見天子神情,會是怎樣一番答話,可惜的是他不敢偷省龍顏,視線垂得死死的,儘管心跳如擂,卻還想著矇混了事:「啟稟聖上,近百年間,并州並無水患之虞,雖今夏雨急,數十年罕見,但據州志記載,前朝東明昌盛年間,接連五十餘日暴雨,以致華北多地受洪澇之災,并州卻是無患。」

    金榕中暗暗鬆了口氣,輕抬眼瞼,溜了秦懷愚一眼,目光一凝。

    站在宗親一側的虞渢,早將金榕中系列細微的神情納入眼中,清秀的眉頭緩緩一蹙。

    才聽「并州」二字,金相的神情一息大變,甚是讓人玩味,更有秦相,似乎表情也甚是凝重。

    難道說,勢成水火的兩人,這次竟然攜手隱瞞災報?或者是,心照不宣?

    「好個無患!」天子語氣忽然鏗鏘,讓一眾朝臣心神一震,尤其那位汪主事,額頭上竟立即佈滿一層薄汗,一身青色的官服微微顫抖,瘦小的身軀幾個搖晃,站立不穩。

    天子冷笑,眉心卻已聚起雷霆之怒:「接連五十餘日暴雨,并州不至遭災,何故今夏連續十日暴雨,就致郫南、湯縣堤壩崩塌!而洪澇侵襲已過五日,滿朝文武,連朕在內,竟然全不知情!」

    這話仿若焦雷,從寶座上「砸」下,金、秦二相盡都面無人色。

    「兩位丞相,你們可曾接到并州災情?」天子竭力摁捺,只掌心已經緊握黃袍。

    「微臣並未獲報。」兩相於朝,這番異口同聲,也算是「百年罕見」了。

    天子又問通政使與左右通政,其中也包括了蘇轢,皆稱未見奏章。

    虞渢之所以昨日轉向衛國公府,便是突然想到蘇轢豈不正是右通政,他萬萬沒有匿章不報的可能,豈知一問才明白,蘇轢所掌區域,不包括并州,華北區域是左通政的轄區,而這位左通政,恰恰就是金相黨羽。

    讓人深思的是,左右通政職權劃分是當原來的右通政陳英升任通政使後重新規劃,若說金相早在兩年之前就未雨籌謀,有意讓「敵我不明」的蘇轢迴避并州,且不論這有無可能,就說一點——陳英的身份!他是陳貴妃的長兄,屬世家一派,秦相一黨,如何會唯金相之命是叢?

    層層詢問,便到了收發上、下移文的兩個知事,論理,他們並無權限查閱奏章,不過憑著奏封上書寫之寄處登記於冊後,呈左右通政閱折,這兩個知事卻也不傻,出列回稟,稱往來奏章過多,一時記不清仔細,只好待查看記冊後才有結果。

    「啟稟聖上,微臣與秦相、通政司官員均不知有此奏章,更有并州知州也不曾奏明災情,應是郫南、湯縣縣令畏懼追究擔責,才隱瞞不報。」金榕中回過神來,出列稟報。

    天子蹙眉,雖他聽虞渢之言,也懷疑是金相瞞報,可難以解釋與之水火不容的秦相,為何也不察此事。

    便問早已站立不穩,跪倒在地的工部主事:「并州水利為你主管,早先你尚且言之鑿鑿,稱必無洪澇之患,眼下又該作何解釋?」

    汪主事叫苦不迭,只覺殿上眾人看向他的目光,彷彿數十把利劍懸身,哪敢稟明實情,只顫聲說道:「微臣委實不明……因郫南、湯縣等地緊鄰定河,年年堤防皆為重視……只微臣卻不知當地縣令,得了戶部撥下的築堤銀後,是否盡職……」

    這就是要將所有罪名加諸於縣令身上了。

    蘇轢這時又稟:「啟奏聖上,微臣以為究責尚在其次,眼前緊要之處,還當救助遭災百姓,並搶修河堤,謹防造成更大災難,微臣諫言,應指派欽差前往并州,一是徹查瞞報災情、遭災因由,二是賑災濟民……微臣曾有地方賑災平亂經驗,故而自薦……」

    虞渢旁觀至此,更加留意金榕中的神情。

    果然,見他眉心重重一蹙,居然與秦相交換了一個晦暗不明的眼神!

    金榕中這時極為懊惱——想是秦家女兒還未嫁入衛國公府,秦懷愚尚不致與國公府交待這事,蘇轢不明隱情,這時出頭,可是大不利!

    秦懷愚看向陳英,一個微不可見地挑眉。

    陳英當即會意,又再出列:「啟奏聖上,蘇通政之言甚是,不過微臣淺見,蘇通政因不轄華北諸州,對當地民情等況,並不如童通政熟悉,故而,微臣諫言,因由童通政領欽差命,往并州行事。」

    金相:哼,還算秦懷愚明白。

    虞渢:當年正是這位左通政童緯義,領欽差事,一到并州,便「察明」五縣縣令瞞報災情,就地處斬,將戶部撥下的百萬兩銀賑災濟民,結果,卻致數萬民眾慘死,只沒想到,薦舉此人的竟是陳英。上一世,秦氏並非四皇子妃,而是東宮側妃,而這一世,秦氏與金氏的地位卻調了個兒……若說上一世,金相與陳英聯手還有可能,這一世嘛……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真是越發撲朔迷離。

    天子掃了一眼群臣,沉聲而言:「以朕看來,兩位愛卿的諫言各有道理,不過……此次兩縣遭災,以致百姓受難,朕心難安,有意讓皇室宗親子弟領欽差一事,替朕撫慰災民。」

    金榕中與秦懷愚:這是要讓皇子行事?如此也罷,無論三、四哪位皇子,便是太子,應當不會捅漏了鍋,皇子們哪裡懂得水利之事,只要底下人聰明,大可矇混。

    再者,三皇子唯太子馬首是瞻,金家與太子已成聯姻之勢,皇子們就算發現蹊蹺,他們也能想辦法轉圜。

    太子:父皇,兒臣愛妃傷勢未癒,可不能在這關頭讓我棄她不顧……

    三皇子與四皇子:這事大有隱情,能否插手?會否惹禍上身?還得好生籌謀。

    聖上最終卻將目光看向虞渢:「遠揚,你可願往并州一行,替朕察明此事,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虞渢唇角一揚,落落出列:「微臣領旨。」

    太子與四皇子暗吁一口氣。

    三皇子眼角斜展,若有所思。

    金榕中與秦懷愚——

    倒抽了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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