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兩百零五章 又是宮宴暗湧潮生 文 / 剎時紅瘦
更新時間:20140318
旖景也在籌謀著迫在眉睫的中秋宮宴,當然,不是煩惱著衣裙釵環。
自從答應了三皇子所求,半月以來,她不乏思謀計劃,輾轉考慮,越發覺得此事不易——她與卓妃數面之緣,論不上什麼交情,眼下一個是太子側妃,一個還在閨中待嫁,圈子不同,往常更無交集,若想說上句話,也只好抓住這次中秋宮宴的良機。
可是,貿貿然這般與人熱絡,自然也會讓人生疑。
她甚至不知卓妃的心計謀算,不過聽說卓氏自從納入東宮後,甚能折騰,可無論怎麼興風,也作不起什麼浪來,越發讓太子冷落……這其中分明是太子妃的手段,可據說卓妃還對太子妃信任有加,言聽計從。
再一回想,卓氏未嫁時,卻也不是刁鑽跋扈之輩,但一入東宮,性子就轉了個彎兒。
似乎能夠推斷出,卓氏大概也是個繡花枕頭,沒有什麼主見,極易受人挑唆。
但挑唆也得有個由頭,總不能這麼直率淺顯。
最終旖景認為,只好先赴宮宴,觀察著情形,才好作為——想來這些時日因著南浙一案鬧得鼎沸喧嘩,即使閨中女兒,或多或少也會聽見些議論,更何況眼下執掌此案的人,還是讓京都貴女唸唸難捨,芳心大亂的三皇子。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宮宴據說受邀者眾多,貴婦貴女齊集,人多之處必然會有閒言碎語、明爭暗鬥,以旖景的經驗之見,即使宮宴也不能例外,更何況金、秦兩相黨羽眾多,這一回赴宴之人,不乏兩黨家眷。
還得見縫插針,藉機行事。
於是八月十四晚上,旖景早早就梳洗上榻,養精蓄銳,為次日的宮宴攢足了「鬥志」。
結果一晚上的夢境,皆是處於冷嘲熱諷,煩擾不堪。
清晨起身,往銅鏡一照——兩副黑眼圈兒,滿眼魚尾紋。
旖景渾身一激零,驚呼醒來,才發現剛才也是夢裡情景。
春暮本欲喚旖景起身,被主子一驚一乍嚇得險些摔在腳踏上,愣了半響,才上前扶起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帳頂發愣的主子:「五娘這是做噩夢了?」
可不是無比驚悚恐怖的噩夢?旖景翻身坐起,胡亂踩著繡鞋就跑到銅鏡前,直到證實了鏡中容顏,還是貌美如花,正值豆蔻,方才使勁抹了抹胸口,撲在春暮肩上心有餘悸:「春暮,我夢見我突然就成了老婆子,滿臉的皺紋,難看死了。」心裡一個勁地咬牙——都怪那妖孽,若不是他出的這個難題,怎麼會讓自己「心力交瘁」?
巳初入宮,旖景依然先跟著大長公主前往慈安宮與太后問安,當她們到時,已見偏殿內坐滿了身著朱衣繡裙,花鈿鳳釵的貴婦,以太子妃為首,下坐幾位皇子妃與新納的側妃。
旖景一一見禮,挨個打量。
太子妃神色自若,拉著旖景一番噓寒問暖,竟似全無介蒂一般,這會子旖景尚不知甄茉的真正死因,自是滿腹戒備,有問必答,但每一句都是敷衍,表面瞧著與太子妃倒比親姐姐福王妃更是親密熱絡。
因宴席設在東宮,國公府的其他女眷並未來慈安宮見駕,旖辰忍不住問起父母身子可好,姐妹們日常情況,聽著反而倒像是客套之辭。
旖景因見長姐氣色尚佳,比在閨中時更添幾分少婦風韻,料得她在福王府日子順遂,心下愉悅,卻礙於眾目睽睽,不好說那些閨房私話,只低聲說了一句:「大家都好,母親與二嬸、三嬸還有姐妹們今日都來赴宴,姐姐稍候都能見著。」
轉身就瞧見了三皇子的兩個側妃,一個孔氏,一個寧氏,一個閉月,一個羞花,可眼角眉梢儘是嬌蠻,柔美的唇角也抿著高傲,旖景衝她們福了福身,贏得兩個微微的頷首。
太后高高在上,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與大長公主閒話。
接下來就是嶄新的四皇子妃,算是舊識的秦氏。
當日的閨閣女兒,這時一身正紅的妝花錦褙,高高梳起的雲鬢,佩著金鳳東珠,比從前的冷清孤傲更添一分盛勢凌人,對於旖景的禮,連頷首都懶得「施捨」,只微微抬起下巴,輕輕恩了一聲。
旖景心裡默念著寵辱不驚,大局為重,禮畢之後,再奉上一個甜美柔婉的微笑,唇角弧度恰到好處,有禮有節,不顯掐媚。
倒是四皇子的兩個側妃,不待旖景屈膝,就連忙伸手扶住,你一言我一語,稱讚得旖景粉面含羞。
「聒噪。」秦氏冷冷吐出兩字,語音雖說不高,但也讓眾人聽聞。
兩個側妃一時都住了口,垂眸站立起來。
太子妃瞧見太后微一蹙眉,看向秦氏,心裡一聲冷笑,卻緊跟著站了起來:「娘娘,眼看賓客紛至,臣妾還得回東宮主持。」
太后的目光才從秦氏身上收回,微微頷首:「今日來的都是貴客,又是你第一回主持中秋宴,可得仔細,莫怠慢了貴賓。」又對幾個孫子媳婦說道:「你們也是半個主人,要仔細言行。」說完,目光又在秦氏身了停頓數息,才揮了揮手:「去吧。」
太子妃眼見太后還要與大長公主說話,便攜了旖景:「阿景與我一同吧,今兒個來了不少貴女,不乏與你同齡的閨閣,聽說都想與你這個才女好好討教呢。」又一手攜了旖辰,一路閒話著,上了轎與往東宮,並不理會秦氏。
果然才一入宮,還未至宴,就是一股子火藥味兒!旖景暗歎。
因心裡還盤算著「任務」,旖景到了女眷們聚集的「朝露台」,只略微與自家姐妹們寒暄了幾句,就去了別處「扎堆」,挑的都是兩相黨羽家中女兒,一邊聽著她們說笑間的計較,一邊留神著不遠處的貴婦群。
好比這般規模的宮宴,男賓與女賓必然都是分開兩處,不似舊年,因受邀者不多,並未分席而坐,而這一年的中秋宴設在午間,這會子未到宴時,皇后與嬪妃們未至,貴婦們大多自成群體,閒坐一處說話,閨閣女子自然也是七、八成群,場面有些散亂。
旖景一眼瞧見卓氏,穿著一身紫錦金繡綵衣,妝容艷麗,寸步不離太子妃身旁,正與孔夫人、甄夫人等貴婦閒話,意氣風發,她身旁的婦人梳著牡丹髻,帶著金鳳釵,也正長袖善舞,旖景認出是太子另一個側妃韋氏。
心下暗暗揣摩,韋氏家族,同樣是金相黨羽,可據聞韋氏也是個不得寵的,早些年在太子妃的「作用」下,與楊氏就頗多爭執,看今日這般情形,似乎一如傳言,正正與卓氏「親近」,兩人攜手孤立楊氏。
旖景暗中計較,收回目光,笑看著這一張茶案上,正侃侃而談的少女——韋十一娘,是韋妃的胞妹。
「阿芷問的可是簪著淺粉宮花那位?難怪你不認得,她原本不在錦陽居住,父親是越州市舶提舉,祖上也是勳貴,長興伯便是她的曾祖父,我與她不怎麼熟悉,卻與她堂妹鄧五娘子是閨中知己……你瞧她才剛及笄?不是不是,聽鄧五娘說已經年滿十八了呢……是吧?我也覺著瞧不出來,與秦妃一處,倒還嫌得更年輕。」最後一句話,顯然加重了語氣。
隔案坐著的世家女兒中,就有秦妃的胞妹。
秦七娘,此年芳林宴,以一首詞作屈居黃江月之下,旖景對她映像極深,是因為發現她與六娘一樣,貌似虞渢的狂熱擁躉。
尚才十二的少女,心性卻極似她家姐姐,頗有些高傲,一聽這話,便沉了臉,冷哼一聲:「她是什麼人,也拿來與四皇子妃比?」
韋十一娘捂嘴一笑:「鄧妃不是四皇子側妃嗎?又坐在秦妃身旁,我順口一提而已,阿雅你犯惱又是為何?」
便有與韋十一娘交好的女子也幫腔道:「哪能不惱呢?阿韋你剛才可是說秦妃相貌不如,阿雅才為姐姐打抱不平呢。」
韋十一娘連忙「致歉」:「是我直言了,不過阿雅也犯不著惱,原本樣貌就是一目瞭然,大家有目共睹,不過就是閒話而已。」
眼看著秦七娘就要摁捺不住,她身邊的表姐冉四娘連忙扯了一把衣袖,笑衿衿地看了過來:「果然是閒話,樣貌如何又能決定什麼?正妃是妻,側妃始終不過是妾。」
韋十一娘的姐姐也是側妃,聽了這話笑容便是一僵,又見秦七娘冷笑兩聲,一挑眉頭看向堂外花蔭下的紅亭,說了一句:「大家在一處,本就是閒話趣談,若論樣貌的話,楊妃才是百里挑一呢,你們瞧瞧,就算她坐得偏僻,也是引人注目的。」
旖景經這一提醒,才看見了太子側妃楊氏——雖也梳著高髻,簪了宮花,卻是極清淡的一身衣著,淺碧蘭草對襟褙子,一條月華綾裙,襯得膚色皎潔,青黛峨眉,托著一盞清茶,眼神留連在一叢將敗的瓊花,似乎對亭子裡貴婦的言談並未入耳,更不曾迎合任何一個人的目光,身在人群,卻仿若幽谷獨芳。
早聽說楊氏性情孤冷,往常宮宴甚少見她出席,旖景從前與她只有數面之緣,連話也不曾說過一句,這時細細打量,也在心裡讚了一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