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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兩百零四章 置於漩渦豈可獨善 文 / 剎時紅瘦

    更新時間:20140317

    遠慶四年中秋宮宴,衛國公府闔府盡在受邀之列,除了不及幼學之年的三郎、四郎以外,三娘與八娘兩個庶女也沒有出席宮宴的資格,八娘倒不覺得低落,她似乎也從來沒有要參與宮宴的意識,只三娘心裡有十分的扭曲不甘。

    往年中秋,至多也就是旖辰、旖景兩個出席,二娘、四娘同樣沒有資格,於是三娘倒不覺得有什麼難受,還時不時地用這一件事由奚落二娘。

    可是今年,嫡出的娘了們盡都有赴宴的資格,將三娘庶出低微的身份彰顯無疑,讓她咬牙切齒之餘,又覺委屈滿腹,又是哀怨又是不甘,在院子裡挨個兒的拿丫鬟們出氣,很是哭鬧了一場。

    崔姨娘聽說後,心裡十分焦急,一晚便求到衛國公跟前兒:「國公爺,婢妾情知話有僭越,可阿蘿她畢竟是婢妾的女兒……」當替衛國公解下身上的官服,換上質地柔軟的紫緞盤領衣,崔姨娘方才支支吾吾,略懷忐忑地說了半句。

    衛國公擋開她正繫著盤扣的一雙手,由著衣襟微敞,撩起袍據穩坐,自托了茶盞解渴,思維才從政事公務上轉了回來,略蹙了眉頭問道:「阿蘿又怎麼了?」

    崔姨娘驚得小退了一步,身子往燈影裡藏,一張神情慌亂的臉更垂了下去,連忙分辨道:「阿蘿什麼都沒做,是婢妾瞎操心。」

    衛國公揉了揉眉心,隨著兩道入鬢的劍眉輕舉,伸手拉了一把崔姨娘,讓她坐在身邊:「你是她生母,為她著想是正理,別這麼畏畏縮縮的,有話直說就是。」

    崔姨娘聞言,心裡才是一鬆,跟著又是一暖,抬眸之時已是雙目微紅,尚未及言,竟發出一聲哽咽來,衛國公看著她不勝怯弱的模樣,眉心又是一蹙:「怎麼,誰讓你受了委屈?」

    「國公爺誤會了。」但聞這句,崔姨娘慌忙拭淚:「夫人她待婢妾一貫寬容維護,婢妾怎還會受屈……只是想到阿蘿,她明年也當及笄,論來還比五娘長著半歲,五娘都已自己打理嫁妝學習庶務,可是阿蘿她還沒有多少出門的機會……國公爺,這回中秋宴,府裡的娘子們都受了邀請,唯有阿蘿她……都怪婢妾連累了她。」

    原來是為了這事,衛國公略微有些不耐,便鬆了手,持著蓋鍾劃了劃茶面,方才一邊說道:「阿蘿因著我從小縱容,養得她越發驕傲了。」

    崔姨娘驚得站了起身。

    「你為她著想,原本無錯,不需這般顫顫兢兢。」話雖如此,衛國公語音卻更沉了些:「只也當明白一點,阿蘿她到底是庶出,有些場合,她若是出席,只怕會更受冷落排斥,她性子又是個不羈的,若與人爭執起來,反而不利閨譽。」

    「是婢妾,設想不周……」崔姨娘淚落如雨。

    衛國公頗有些無奈,暗忖崔氏實在太怯弱了些,雖能引人憐惜,但的確不能由她這般教導女兒,大家閨秀,若如她一般動輒哭哭啼啼,將來在夫家可討不得好,會被質疑「家教」,便又說道:「你別操心,我自會轉告夫人,若有合適的宴飲,該讓阿蘿一同出席,再有她的婚事,我也會細細替她擇選個穩妥人家,才德兼備的兒郎,總不會讓她委屈。」

    這邊廂三娘心懷不甘,那邊廂原本獲邀的七娘卻纏著許氏好一番撒嬌,為的就是不想去中秋宴——

    「阿娘,我聽五姐姐說過多回,宮宴最是沉悶無趣,在場的貴人又多,叩拜見禮都得讓人累出週身汗來,又不能肆意說笑,整天裡都得循規蹈矩裝個微笑的木樁子,席上連半飽都不要想,對著滿桌佳餚,也就只能淺嘗輒止,耗上一日落得個腹中空空,腮幫子生疼,腰酸腿軟,這哪裡是赴宴,分明是受罪,阿娘行行好,就由得我在家裡陪三姐八妹吧。」

    許氏正替七娘擇選著赴宴的衣裙,聽了這話滿心無奈:「你也快十二了,又是生在咱家這樣的門第,躲得過一回還躲得過一世不成。」

    「我不管,且躲得過一回算一回。」七娘纏著許氏的胳膊,身子險些蜷成蝦米:「阿娘,等到那日我一定會腹疼,我可先把話說在這兒,若您一定要讓我去,我就裝病,祖母聽說了又得請醫折騰。」

    許氏哭笑不得。

    蘇轢在外頭忙了一日,擦黑才回了府,一進門兒瞧見的就是女兒正在用「殺手鑭」威脅,倒覺得有趣,過來就在七娘肩上輕拍了一下:「腹疼腹疼,你就只有這招,怎麼不換成頭疼腦熱,想當年你娘不願參加宮宴,就在大熱的天揣著個湯婆子偎出發熱的症狀來。」

    許氏沒好氣地看了她家夫君一眼:「盡胡說,我什麼時候這麼能折騰了?」卻連忙放下了手裡的衣裙,讓丫鬟們退了出去,替蘇轢更衣。

    「瀾兒真不想去宮宴?」蘇轢等許氏解了外裳,自個兒披上常袍,瞧見女兒還趴在榻上愁眉苦臉,擂著小拳頭拿隱枕消氣,笑著說道。

    七娘連忙改變撒嬌對象,直撲蘇轢懷裡,小胳膊摟著她爹的脖子就是一番哀求。

    逗得蘇轢越發開懷,滿是愛憐地揉了揉她通紅的面頰,看著一邊直搖頭的許氏說道:「由她這一回吧,也就這兩年的閒暇光景了,要論來你從前也最厭煩宮宴的,我那時廢盡心思混去女賓席,望穿秋水也沒瞧見你的影子,一問才知又是因疾缺席,儘管如此,也不見你後來失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許氏聽了這話,羞得轉了身,嘴上只好妥協:「三爺且慣著她吧,我也懶得理論。」

    七娘聽了這話,立即精神煥發,歡呼著就從榻上一個翻身站起,看著她娘羞紅的臉,抿唇一笑,卻循規蹈矩地行了辭禮:「爹爹累了一日,女兒就不叨擾了,這就回屋子煨湯婆子去。」剛掀了簾子,又探進半打身子來:「爹爹改日得了閒,再說當初如何『望穿秋水』的趣事給我聽。」

    趁著許氏「凶狠」的眼光殺到前,七娘甩了簾子就跑,留下滿院子嬉笑聲。

    許氏這才嗔怪蘇轢:「三爺可不能這般,瀾兒眼看著就大了,還盡在她跟前胡說……」話沒說話,就被人一伸胳膊撈在懷裡,許氏還不來及推拒,一個纏綿悱惻的吻就突然而至,讓她再也沒了力氣。

    許久,直到兩人的呼息盡都凌亂不堪,蘇轢才結束了親吻,抵著許氏的額頭,眼睛裡全是笑意:「女兒都這麼大了,你竟還似當初。」

    引來了不輕不重的兩拳,敲打在肩上。

    蘇轢這才放開了許氏:「別鬧,我有正事要與你商量。」

    許氏無語……怎麼胡鬧的人還成了自己?可當見蘇轢又在正襟危坐,還煞有介事地斂眉肅顏,也便不再扯那些閒話,隔案坐了下來。

    蘇轢卻說起這兩日因為南浙一案引起的黨爭,以及三皇子領了御命,正對彭向押回的一應嫌犯拷問。

    許氏也微微蹙眉。

    她與蘇轢感情雖洽,可平時也不常聽蘇轢議政,每回如此,便是有要緊的事讓她協助。

    「三殿下會如何?要論來,應會助太子。」許氏猜度。

    「皇后必能體會聖意,否則聖上也不會將這案子交給三殿下。」蘇轢不提太子,只說皇后,便似別有深意:「這事情是渢兒暗中籌謀,三殿下出面,也是他的計劃之一。」

    許氏微微頷首:「這麼說來,南浙污吏此回是不能逍遙法外了。」

    蘇轢唇角一卷:「這是自然,但如此還不足以動搖金相根基,打擊南浙污吏的同時,還得讓金相袖手……」

    許氏一怔,糾著眉頭想了一陣,才試探著問道:「又是世子的計謀?」

    「是,夫人可想到了其中關健?」

    「以妾身猜測,難道是要分化勳貴間的利益同盟?」

    蘇轢滿意地頷首:「夫人若身為男子,足以立足朝堂。」

    「可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吧,金相此人,老謀深算,未必不會洞悉其中。」

    「所以才要逼一逼他,實在金相太過自傲,本身就是弱點,京都勳貴與他來往頻密,利益攸關,得他更多看重,而南浙那些人,與金相卻不無微小矛盾,比如當年楊寄厚,就是因為爭吏部尚書不得,才去寧海任了同知,金相此人貪婪,盤壓屬官親信頻有發生,南浙諸官蠻橫斂財與他的貪婪不無關係,渢兒先挑南浙入手,也是覺得比之其他更易挑撥。」

    「南浙難道就儘是貪官不成?」

    「自然不是,但三殿下應當會重治。」蘇轢微笑。

    許氏再想了一陣:「如此一來,只要金相袖手,南浙勳貴們為求自保,將會另尋庇護……」忽然一驚:「難道會是大哥?這麼一來,咱們可得與金相對立?」

    「遲早而已,辰兒眼下是福王妃,自從母親答應了與天家聯姻,國公府已在漩渦當中。」

    「那三爺欲讓妾身如何?」許氏穩了穩神,又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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