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八我章 有一天我們都會老（三） 文 / 窗邊的小豆豆

    這一天，柳澄退了房子，正在收拾行李。她用依戀不捨的目光打量著這裡，她並不是留戀這間剛租了不久的房子，她不捨的是對這個城市的感情。在這座城市她盛載了太多的回憶，她與陳慕思的相逢，相識，相知，相戀，相離，她這二十幾年最炫麗，最綻放的光陰都在這座城市裡完成。一輩子很長，她往後的人生很長，可是她的回憶卻那麼短，在她的記憶中就那麼盛放了幾年而已。

    星星的病情大有起色，他不再抗拒人，他會跑過來在她的臉頰上吻一下，會用稚嫩的口氣叫她媽媽，會主動地拉著她的手，而且說話時眼睛也會看著她。他病情的緩解給了她莫大的慰籍。

    星星跑過去，抱住她的腿，她的手撫摸了他烏黑油亮的頭髮。

    「媽媽，我要爸爸。」

    她吃了一驚，蹲下身去，看著他與慕思酷似的五官：「星星想爸爸了嗎？」

    「爸爸有好久沒有來看過星星了。」星星有一雙與他一模一樣的眼睛，眼珠子很黑很亮。

    「爸爸，以後都不會再來了。」她露出苦笑，臉色也愈加地悲愴起來。

    「他去哪裡了？」

    她無言以對，心裡湧現出許多酸慘的滋味。

    「爸爸，爸爸。」他一疊連聲地叫起來。

    慕思。她心中一搐。卻看到星星從自己畫畫的本子上撕下一張，指著上面畫著的一個男人連連地叫著。

    「爸爸，媽媽，永遠都要在一起。」他眼不轉睛地盯著畫上的人。

    她抱著孩子，眼圈紅了。

    這時聽到門訇訇地響起。她揉了一揉眼睛，便跑出去開門。

    門口站著卻是拄著枴杖的陳慕思。

    「柳澄。」他落寞地望著她。

    她笑了一笑，卻將剛才壓下去的淚水又捺了上來。她忙甩了一甩頭，退到門後面，將門拉開了一道縫。

    陳慕思蹣跚地走了進來，見地上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駭了一嚇：「你們要走了。」

    「爸爸，爸爸。」星星一溜煙地跑過來。

    「星星，你小心點，別碰到爸爸的腿啊。」她忙呵斥兒子。

    「沒關係的，我沒事。」他頗費勁地捱著沙發坐了下來，「你打算上哪去？」

    「回老家或者回寧波。」她走到一側，有一絲深深的失落寂愁又充盈著胸口。

    「能不能留下來？」他說道。她回頭望一眼他，星星緊緊地縮在他的身邊，嗒吧著眼睛看著她。

    他們默默地對視了幾秒之後，她將目光移開，微皺了一下眉毛：「我實在想不出一個讓我留下來的理由。」

    「那麼我給你一個留下來的理由。」他背對著光坐著，他垂下眼角說道，「為了星星，為了星星不失去他的父親，這個理由也不行嗎？」

    「星星他從小過的就是沒有父親的生活。他並不需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把堵在眼裡的那一陣暖流吞回到肚子裡。

    「不，他需要的。柳澄，你又不是他，你怎麼能代表他回答呢？柳澄，以前都是我的錯，請你給我一次機會來彌補好嗎？」他的心弦顫動起來。

    「你這種話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她試圖將星星拉過來。星星的兩隻腳在地上亂踹亂踏著，死活不肯過去。

    「你看孩子多麼需要我。」他緊緊地摟著星星說道。

    「別再說了。一切已經太遲了。」她灑開手，雙手摀住耳朵，心裡就像滾油澆過一般，火煎火燎的，淚如珍珠般散落下來，「你明不明白，我的心已經碎了。沒有辦法再接受你。」

    他的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摟著星星的手臂也不禁鬆了一鬆，他哀哀地說道：「你究竟讓我做些什麼，你才肯原諒我。」

    「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你以後好好的，就行了。」她拉起星星的手。她拖著行李，牽起星星走到門口。

    背後傳來的是他的歌聲：

    凌晨想說夜色迷茫

    我們牽手走過

    說現在說未來

    手邊是那杯熱檸檬

    你用大眼睛看我

    我懂你的溫情洋溢

    彼此相愛需要磨合

    希望能一直這樣靜靜呆著

    一直都這樣愛著你

    手牽手走在馬路上

    你飄逸長髮拂在我的臉上

    我一如既往握著你的雙手

    一直都這樣愛著你

    願這一刻時間留住

    只是想好好望著你

    美麗的臉

    把吻留在你玫瑰般的雙唇上

    那一首歌，她當年彈奏的那首鋼琴曲，她第一次羞怯地彈給他聽的時候……那想遙遠而又香甜的回憶在她的腦膜上一一地掠過。她的手扶著門柩，煞住了腳步。她感覺到他似乎站了起來，那歌聲被曳得越來越近。她回頭望了他一眼，他的臉上帶著一點慘容，一條受傷的腿直僵僵地立在她的面前。她卻猝然地將頭一摔，推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