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5.第三十四章 在你身邊（四） 文 / 窗邊的小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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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子默施施然地前去赴約。當路過一家花店裡，他看到繽紛的花朵簇擁著，帶來各種各樣的異香。他駐足停留，看到一叢密密匝匝的花瓣中微微含著紅萼。

    「先生，買束玫瑰送給女朋友吧。」年輕的店員笑盈盈地望著他，眼裡流露出希翼來。

    他揚起下頜又微微往下抵著胸口，笑了一笑，還是走掉了。

    他憶想起與如茵剛戀愛那時，總有賣花的小孩子慫恿著他買下送給如茵。如茵總是朝他遞眼色讓他不要買。他信以為真，真以為如茵是女人當中的另類，不喜歡這些俗物。但是他錯了。他們戀愛了三年，他沒有送過一朵給她。婚後她將家裡佈置得像個花圃，他才明白她有多喜歡花。

    但是這麼唐突地買一束送給柳澄。他心裡起了漣漪，他已不是二十出頭的熱血青年了。他將手插回到兜裡，慢騰騰地踱著步子，離花店愈來愈遠了。

    年輕真是好。他瞥見到大幅的玻璃牆裡，她的身影躍然在那裡。她的肌膚像抹上一層淡淡的光彩。他推開門走進去。他喜歡去那些古色古香的餐廳吃飯，而這裡卻是歐式裝潢。到底有著十幾歲的差距。他對著門旁的一面鏡子照了一照，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怎麼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呢。他掠順了被風吹得凌亂的短髮。

    他走近她，她從菜單上昂起臉來，扁薄的臉，粉白的腮上紅馥馥的，白色的t恤外面罩一件厚厚的粉色毛線衣。尋常的裝扮。她就像百合一樣，香而不艷，素而不俗。

    「易總……」她聲音清亮，將那菜單挪移到他面前來。

    「叫我子默吧。」他微咳了一聲。

    她微紅著臉：「我又忘了。」

    服務員把兩杯冒著熱氣的水端放在他們的面前。

    易子默摘下眼鏡，水中的白汽薰糊了他的鏡片，摘下眼鏡的他顯得面容也年輕了幾歲。他本就不老，只是除了鏡片顯得更青春了一些，也更平易近人了一點。

    柳澄將一隻精緻盒子提上來放在桌子上：「這是我親手做的。」

    「是蛋糕嗎？」他來了興致，動手將縛在盒子上的絲帶解除了，一隻綴著黃桃片與草莓的蛋糕在眼前乍現開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他用叉子沾一下奶油放進嘴裡。

    「現在還在試驗階段。」她喜滋滋地說道。

    「那我不就成了你的實驗品？」他舐了一舐唇說道，他不愛吃甜食，偶然嘗一下，舌尖上帶著一縷奶油香味。他卻悵然若失，原來她只為她男朋友一個人做的。也對，他又是她的什麼人呢？

    「易大哥，你應該結婚了吧……」

    他舉眼睄了一眼她，額上顯露出幾條憂鬱的皺紋：「結了。」他頓了一頓又補上一句，「但是沒了。」

    「對不起。」她怯怯地說。

    「沒關係，已經過去很久了，她不在這個世上已經三年了。」他掀開糖盅往咖啡裡添了一勺糖。他今天不想喝太苦的咖啡。

    「她喜歡笑，喜歡靜，就像你一樣，留著長長的黑髮。我們戀愛了三年就結婚了。後來她又為我生了個男孩子……也一樣失去了……」那個孩子的眉眼完全是另一個她，儘管從生下來到去世他都沒有睜開眼見過他一眼，但是從那細長的眼縫來看，他斷定他一定有著跟她一樣碧清的大眼。孩子一生下來就死了。她在臨產已經患上嚴重的憂鬱症，而他為了他的夢想，四處奔波，完全沒有顧及到她漸漸不正常的心。他抱著孩子的屍首，回頭不經意地一瞥，才發現她面無表情，嘴唇連一絲血色也沒有，癡癡呆呆地望著，眼神空洞無神，眼睛裡湧現了淚水。只是她不吃不喝地持續了一天，待出院之後他將她接回了家裡並請了保姆照顧她。然而她趁著保姆的疏忽，跑到幾家藥店，拼湊出一百顆安眠藥，當晚便將它們全部吞下肚子了。孩子沒有看過他一眼，她又拋下他走了。留給他的只有當初他送她的那架鋼琴。

    他說著說著，哽住了嗓子，等他緩過神來，才自覺失態不已，忙自嘲地笑道：「你看我說這些陳年舊事。還是說說你吧。」

    柳澄沒有料想到原來易子默還有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拭了一拭眼角說道：「我的過去……」她淒涼地笑了，「我不記的了。」她指了指自己的頭：「我失憶了。我完全想不起從前的事。」

    這下輪到他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我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把腦袋撞壞了。因此不記的以前發生過的事。」她說著，臉上漸漸顯露出平靜的神色。「如果我的過去是不幸，那麼我忘記它，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嗎？」

    他的嘴一翕一動，舉起杯子爾後又放下。對於他來說失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她這麼年輕，還這麼純真，就把所有的事給忘記了。

    「那不至於忘記自己的父母吧？」

    柳澄的笑容一下子凍凝在唇角：「除了我認過的字，我所學的鋼琴，我什麼都不記的了。」

    他微微地打了個寒噤。如果換作是他，把如茵的音容相貌也一概忘得乾乾淨淨，他會願意嗎？他的目光中對著她不免交錯著複雜的情緒。

    「但是我失憶之後遇到我的救命恩人。」她羞赧著臉，一點一點的紅從耳根子直氤氳到腮上來。「他也是我最愛的人……」

    他的眼前起了一層霧，薄薄的，將她的面目變得不那麼明晰了。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是從她的口中說不出無疑是別樣的一番刺心。

    「在這裡我並沒有什麼朋友。」她沒有窺伺到他神情的變幻，「易大哥能遇到你，我覺得真是我的一種福氣。」她攤開潔白的手掌心。

    他不想當她的大哥。他在心裡吶喊著。然而他聲色未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柔軟，一如握著如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