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話 微生,讓我走吧 文 / 站在邊緣的蝸牛
沉默猶如此時的夜色,在月光裡化開,越來越濃。被風吹動的樹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野獸正敲打著玻璃窗。
陸桐雅閉了閉眼,往後退。
隆迪說,他要淘汰微生。雖然有點誇大其詞,但有句話他說對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能有一個人可以阻止死神,能與死神抗衡。便只有他,隆迪。
作為永久守護契約的使者,可以說,他比死神更加瞭解契約,只有死神能在契約書上簽字與人契約,而只有契約守護者能夠釋放契約。
釋放契約與毀約不同。微生不明白這一點,但她懂。隆迪也只給她說過。
因為曾經……
「隆迪,死神也是會死的。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又會效忠下一個死神?」
「是的。」這是他的職責,毋庸置疑,他當時回答的時候也沒有猶豫。
但那時的他不懂愛情。她用了很多年的時間告訴了他,什麼叫做從一而終,什麼叫做至死不渝。
後來,她又問。
「隆迪,如果我死了,你會忘了我嗎?對待以後的死神,你是不是同我一樣,對你而言,我只是死神,沒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嗎?」
隆迪稍有猶豫,回,「嗯,你是不一樣的。我不會忘記你。」
再後來,她也病了。戀上了人肉,被飢餓感折磨,她撐不了太多年,她終於看到了時間的盡頭。
「隆迪,我已經不怕死了。只是……會有一點捨不得你。」她躺在他的懷裡,看著那張美得一鳴驚人的面孔,她愛上的,是他的美麗。
如此容顏,不會有人不為之心動。
「死神大人,我不會讓你死的。」他冷眼旁觀了那麼多死神的離開,唯獨對她是真的不捨了,「我能釋放自己,釋放契約。」他可以毀了一個死神,也可以救一個死神。但前提是……
他握住她的手,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聽完之後,她震驚了。
但他們最終沒有走到那一步,因為微生,讓她忘了曾經對隆迪許下的承諾,而隆迪也不再美麗,便沒有什麼讓她對此著迷。
沒想到的是,如今隆迪卻要用自己的生命,違背數千年的信念。
因愛得來的恨,必須用愛去結束。
一路退到窗邊,側身推開窗戶,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微風,呼吸著空氣中夾雜的玫瑰花香。她的長髮在耳邊飛舞,月光襯著她纖細的腰肢,妖嬈的身影倒影在地面上。
放在窗沿的手指在輕輕敲動,敲出了一首熟悉的旋律。
「陸桐雅。」聲音配著旋律,飄渺又真切,他往前一步,「你什麼意思。」
這首曲是隆迪教她的,她殺人的時候都會響起這首曲子,以安度亡靈。長年累月下來,這首曲就像沾染了血腥黑暗,明明如此安寧空靜的旋律卻被莫名的平添了一絲壓抑與恐懼。
陸桐雅淺笑,垂眸看向食指上的死神之戒。這枚戒指,她也很熟。它的功效,她瞭然於胸。曾經,不知用它控制了多少靈魂。
這枚戒指除了遏制體內惡魔的能力,清潔靈魂。還有一個微生從來沒對她使用過的異能。與死神契約一樣,死神所有的東西都像一種駭人的毒。
這枚戒指也是。
像孫悟空的緊箍咒。誰戴上……
微生的食指上也有一枚死神之戒。那一枚,是控制千千萬萬死神之戒的源頭。他只需輕輕一轉,能力範圍內所有戴上死神之戒的人,都會……
抬眸望向天宇的圓月,長長歎息。她其實是最擅用死神之戒的死神。因為她是第一個發明的,將戒指套在男性獨有器官上。
戒指機關一旦觸發,她就可以看見那些人躺在地上翻滾,求饒,生不如死的慘象。獸是一個多麼剛強的人,什麼樣的血腥場面沒見過,什麼樣的折磨沒受過,但也受不了死神之戒給他的折磨。
那一年,為了擺脫死神之戒,他甚至背著她自宮了。
哈哈。
和那些男人比起來,如今的她就算少掉一根指頭又算什麼。
只是,世事弄人,曾經的操控者,如今卻變成了被操控者。
曾經的契約守護者,死神的忠實僕人,如今卻成了對死神最具威脅的敵人。真應了人類那句話,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
可為什麼,她欠下的債,要微生去還。
「微生……」月亮之上有模糊的身影,那麼孤寂的身影,如同死神。
她慢慢轉身,皎潔的月光照在她慘白的臉龐,「隆迪說,你殺了我父母。」這並不是出乎意料的事,「對嗎。」
她看見,微生往後一退。原本在他眸中深隱的怒意被不安恐懼代替,他動了動唇。卻什麼也沒說。
「隆迪說,你愛我。可你什麼也沒為我做過。除了殺害我的家人,折磨我的朋友,禁錮我的自由。你什麼都沒為我做過。」抬眸間芳華絕代,猶如射出了七色的光,照進他的心臟。
微生繼續往後退。那雙比夜更黑暗的瞳孔裡,什麼都看不出。那些不平的情緒僅僅只是一晃而過。
他究竟在想什麼。
「微生,為我做第一件事。」眸色一定,她還沒有說出口,屋內黑暗中的微生就已經搖了搖頭。
「讓我走吧。」可她還是說了,「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我……」
空氣被凝固了,時間被凍結了。當烏雲掩蓋住月亮,當光芒被收斂,黑暗籠罩大地時。陸桐雅突然仰頭,背後猛然伸出一雙黑色的羽翼!
她沒有告訴他,在不久前,她已經成功長出了這對翅膀,淪為了惡魔。雖然力量被禁錮在死神之戒中,可召喚出這對翅膀是可行的。
微生顯然很詫異。眼中的瞳孔開始猛烈顫動,他腳下一頓,下一秒疾步向她衝過去。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展開翅膀的陸桐雅,有了羽翼的陸桐雅,反應速度特別快,僅回頭看了他一眼,便輕躍而起飛出了窗外。
當他跑到窗戶邊時,她已經飛遠了,暗藍色的蒼穹下只能看見一抹模糊的黑影。
她以為微生會追出來的。她以為想要逃出他的掌控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可微生僅僅只是愣在窗前遠遠看著她,越飛越遠。居然失去了反應。
只是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間,距離。射在她的身上,讓她升起一層寒意。
沈佩和陸成華的死,並沒給她帶來什麼。沒有對微生的憎恨和憤怒。她的心早在冗長的歲月中變得冷漠了。
她只是覺得,他們死了或許是一種解脫。
給她帶來更大衝擊力,讓她想要離開的原因只有隆迪與契約。她所結下的恩怨,她必須親手了結。
其實這場戰爭之中,如果沒有微生的涉足,會好解決很多很多。她只是想更簡單的去償還這一切。
「唔~!」突然,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由右手食指襲來,剎那間,所有的力量盡失,連扑打雙翼都沒有了力氣,纖瘦的身影正極速而落,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痕跡。
「微生……」她知道不會這麼容易,卻沒想到,他居然對自己使用了死神之戒的力量。她戴了這麼久,遇到了那麼多的情況都沒讓他對她使出這一招。而如今……
戒指轉動到第一格是痛,僅僅是這第一層地獄她就已經受不了了。疼痛感從食指直接蔓延到了心臟,就像血脈脛骨被極凍,她甚至聽到了冰凍的「辟辟啪啪」的聲音。
努力控制極速降落的身體,在落地的剎那,濺起一層厚厚的泥土,她居然還沒有飛出齊爵。而且她落在了一大片玫瑰花海中。
肥沃帶血的土地被掀開,她看到一截截駭人的殘肢。
抬頭四下張望之際,沒有看到微生的身影。她想,或許他還在別墅內,還站在窗前。但他的戒指一旦轉動,如果她逃不出本州市,都是沒有用的。
疼。
可是她還能忍受。
伸手按住心臟,她覺得那猛烈跳動的心隨時會從嘴裡蹦出來。
手肘上,膝蓋上,衣服上已被沾上還未退去熱度的鮮血。腳踩在殘肢上,她努力邁動腳步。可剛走了不出十米,心臟一抽,全身發出一陣燥熱。
再然後,是癢。
猶如有一萬隻螞蟻爬在皮膚之下,猶如無數條蛆蟲在皮膚裡蜿蜒爬行。喉嚨裡更甚!
死神之戒若被轉動到第二格,迎接她的將是第二層地獄。
奇癢。
這種癢能讓人發瘋。她癱倒在肥沃的泥土裡,忍不住用手撓著皮膚,潔白細嫩的肌膚,被她抓出一道道血痕,卻仍然止不住這種撓心撓肺的癢。
撓不到,根本撓不到。
衣襟上被汗水和血水混成了一片。黏黏地貼在身上,她在地上翻滾著,嘴裡已經說不出話。眼前早被汗水迷住,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清。
突然,癢止了。但折磨並沒有因此止住。
身體開始抽搐,全身肌肉都在顫抖,萎縮。四肢無力,頭暈眼花,瞳孔正在慢慢放大,汗水如雨直下,剛剛潛伏在皮膚之下的螞蟻、蛆蟲似乎深入了骨髓,疼得她想自殘!
戒指若轉動到第三格,迎接她的是第三層地獄。
毒。
猶如常年吸食毒品的人,犯毒癮時的感受。
感官在被無限放大,痛苦越來越猛,沒一會兒她開始了嘔吐,腦中不斷出現幻覺。耳邊全是恐怖的聲響。
她好口渴,她好熱。
曾經當她這樣折磨別人的時候,有很多人甚至會大小便失禁,當戒指轉動到第三格,沒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了。
如果時間過久,哪怕停止了,在精神上,身體上的創傷恢復起來都會需要很長段時間。她以為自己的承受力很不錯了,可到了這種情況,她什麼也顧及不了。用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一句話——
「微生……微生……我錯了……我不走。」死神之戒可以轉動到第七格,她可沒有那個信心把這每一個程度的痛苦都體驗一遍。
模糊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他迎風而站,清爽柔軟的劉海在晚風裡蕩漾,隨著他每一步的靠近,玫瑰花全慢慢凋零枯萎。
他是死神。
陸桐雅,哪怕他再愛你,他也是死神。
這個世界上最不容侵犯的神。可以讓萬物在瞬間凋零枯萎的神。
飽受折磨的她在這一刻看到了他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一身冷清,表情淡然,平靜地看著她在他的腳下來回翻滾痛苦,呻吟。時不時嘴裡還吐出一口混雜著痰和血的液體,散發著死亡的惡臭。
此時的她已不再是往常那樣,此時的她一身狼狽,不堪。
「卡擦」隨著輕輕的聲音,微生輕輕轉動死神之戒。結束了對她的懲罰。
「咳咳咳~」她想翻身而起,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喉嚨一陣辛辣,她乾嘔著,是一種難受到極致的噁心感,似乎是想把剛剛皮膚裡的螞蟻,蛆蟲全部嘔出體外。
厚重急促的喘息聲在夜空格外清晰。被撓破的皮膚在往外滲著鮮血。凌亂的頭髮貼在身體上,被汗水徹底浸濕的衣服勾勒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形。
與她的狼狽相比,微生更顯得高貴了。
他慢慢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臉。
她的瞳孔在發散,目光沒有焦距。
他看著她淺笑,指腹摩擦著她蒼白的臉。
「陸桐雅。」大掌一把握住她嬌小的臉,「舒服嗎?」
「呼呼~」陸桐雅只是喘息,他說的話好像是從外太空傳來的,那麼飄渺,她根本聽不出清楚。
「我問你……」他手下用力,「舒服嗎?!」他的瞳孔也在閃爍,他死死盯著她,恨不得將她看穿。
這一聲吼,陸桐雅稍微回了神。可她沒有力氣說話,她知道自己很狼狽,她以前看到那些人一樣的,她最瞭解現在自己是怎樣的情形。
可又怎樣?她不怕,她根本不怕自己在微生面前有多狼狽。因為不管她有多狼狽,微生也還是那麼愛她,不是嗎。
「哈哈~」她笑,明明很溫馨的事實,被現在想起來卻讓她泛起了噁心。淚隨著汗一路流下。
「陸桐雅!」微生一把提起她的衣領,將她揪到身前,怒不可遏,又將她扔回玫瑰花中,玫瑰花的刺在她臉頰劃過,留下一道新的血痕。
可她連痛都沒喊。經歷了剛剛的一切,現在又算什麼。
隨著四聲清脆的「卡擦」聲,微生直接把死神之戒調到了第四格。原本還在笑的陸桐雅身體猛然一抽,猶如一隻被碰到的蚯蚓,瞬間蜷縮了起來。
手捂著自己的小腹。
第四格……第四格……
是來自晴欲的折磨。如同被下了猛烈的春藥,她的下身不斷有東西流出,而且……奇癢難耐。好想、好想……
面色透著不正常的緋紅,她強忍著,卻還是止不住發出了輕微的呻吟。來回靡蕩在空氣中。玫瑰花的香味似乎越來越濃了。血紅的泥土開始翻滾。
「陸桐雅。」和她的亢奮不一樣的是他的淡定。他冷眼旁觀著,順手提起在花中翻滾的女人,「現在舒服了嗎?」他問,執著的想得到一個答案。
陸桐雅無法抗爭,迷迷糊糊地搖了搖頭。
「你也會痛,是嗎?」他笑,「這是你第二次,提出分手。陸桐雅,我有沒有提醒過你,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哪有心思去聽他的話,她難受得想要……不自覺伸手抱住微生,順著他的下巴,吻上去,可微生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躲開了她的熱吻。
「陸桐雅。我不是你想要就要,想踹開就踹開的男人。」他沉重的呼吸不比她好到哪兒去,「我是死神,分手……還輪不到你來說。」
陸桐雅已經處在半昏迷狀態,神思都開始游離了。微生再次將戒指旋轉一圈,停止了對她的折磨。
然後蹲下身,將她從泥土裡抱起。
她渾身滾燙,就像從開水中撈出來的一樣。身體軟的像一團棉花。
一直抱著她回到了別墅,歐蝶還站在門口等著,遠遠看見猶如撒旦一樣的微生也害怕了。連忙躲入房裡,不敢出去。
她剛才看到了渾身是血的陸桐雅,臉色蒼白的嚇人。心裡居然沒有痛快感,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惆悵……看樣子他們確實因為隆迪的出現吵架了,只是……要做死神的女人,似乎比她想像中更加恐怖。
把陸桐雅放在浴缸裡,水一會兒就變紅了。換了好幾缸的水,才把她的身上洗乾淨。雖然折磨已經停止了,可她仍然時不時抽搐顫抖,乾嘔。
她使不出一點的力氣,全身都搭在微生的手上。
他衣服也沒脫,直接跨進浴缸,將她抱在懷裡,此時的她聽話了很多,像一隻小貓,安靜地靠在他的懷中,貼在他的胸口。
一隻手摩擦著她食指上的死神之戒,其實他從來沒想過要對她使用這招的。從來沒想過要這樣去折磨她。
只是,看著頭也不回的她,讓他……失去了理智。
不,他瘋了。
只要一想起,她和隆迪的曾經,一想起,她即將和隆迪在一起長相廝守,他是那個被淘汰掉的人,他就……
人生就像賭博,他什麼都輸得起,唯獨陸桐雅,他輸不起。
……
她做了一個夢。時間回到了三年前。
她和微生在公交車上擦身而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場景在不停變換,她在不同角度,偷看著他。
看了很久,他一直沒有發現自己。
但她很幸福,內心很寧靜。
當窗外的陽光也照不熱她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夏日的炎熱沒有透到她的體內,她穿著厚厚的睡衣,坐在床上,床頭放著早餐,午餐,和剛剛的晚餐。
她什麼也沒吃。
她就這麼坐著,看著日昇月沉,一直到傍晚微生回家。
從歐蝶那兒,他聽了她今天的情況。也沒有擔憂,反正讓她吃飯,讓她說話,多得是方法。她是承受不住死神之戒的折磨的。既然對她用過一次,他也不介意用第二次。
陸桐雅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她以前也以此逼退過多少硬漢。死神之戒的威力,沒有誰比她更清楚。
讓歐蝶把飯菜在熱了熱,他親自餵她。
來到她的身邊,擋住她的視線,在床邊坐下。
「吃飯。」盛了一勺,放在她的嘴邊。
陸桐雅轉眸,看向他,然後譏笑,「微生,你真心狠。」她一直以為他捨不得的,如今看來是她高估了自己。
微生垂眸,看著勺中的米粥,頓了頓,又說,「吃飯。」
陸桐雅咬著唇,愣了好半響,才說,「微生……我不舒服。」
心口一疼,他又往她靠近一寸。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剛想鬆口氣的時候,鼻翼一動,他似乎聞到了什麼。身體一涼,手伸入她的被子,摸到一個濕濕黏黏的液體……
再次拿出時,他手一顫,飯碗掉落在地,米粥全撒了出來。
他的手上……他的手上……全是血!
那都是陸桐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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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之戒,為什麼我覺得很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