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話 微生說 是你逼我的 文 / 站在邊緣的蝸牛
這幾日陸桐雅睡得很好,睡得太好了。一覺能睡到早上十點,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守在她床前的微生。生活似乎恢復如初。
只是……
垂眸,陸桐雅看著手中捧著的牛奶。
白色的液體往外散發著濃郁的香味,每晚睡覺前微生都會貼心為她準備,這是一直以來的傳統。所以她沒懷疑什麼。
抬頭,看向窗外,漆黑濃稠的夜色將齊爵包裹,眼神雖然在外,可她思緒在內。神思一秉,右手緊握水杯。她努力想從中讀取什麼。
頭一疼,畫面從眼前閃過……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白色溫暖的液體傾灑而下,她驚叫一聲,在水杯傾倒的那一刻,微生眼疾手快,瞬間接住。
牛奶沒有撒完。
「我再去給你倒。」微生扯了一張紙,替她擦拭著被浸濕的衣襟。陸桐雅笑著點頭。目送著微生離開。
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捏緊。
微生……居然在牛奶裡下了藥。
頭很疼,她靠在窗邊。努力不去看腦海中的畫面。可它卻清清楚楚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怪不得,這幾日她能一覺睡到天亮,一夜無夢。
不一會兒,微生端著一杯新的牛奶走了進來,遞到陸桐雅面前。兩人面色都很平靜,看不出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陸桐雅洋裝要喝奶,唇剛碰到水杯時,突然說,「微生,我手機落在客廳了,你去幫我拿一下,好嗎?」
「嗯。」微生點點頭,轉身出門。
陸桐雅打開窗戶,迅速將杯中的牛奶潑向窗外。她以為自己夠快了,但微生的速度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窗戶還沒關好,微生的身影一閃,他手中握著手機,嘴邊銜著一抹笑意,站在門口遠遠看著她,不說話。
陸桐雅心虛地垂下頭,她想……微生或許沒看見她把牛奶倒了,但他可能聽見了。
「開窗戶幹嘛?」慢慢往屋內走,彎腰將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抬眸,他笑意怏然。
陸桐雅也發現了,微生向來不喜歡直接戳穿她的舉動,或者她的謊言。他總會想各種方法折磨你,或者心知肚明地看著你的表演。
她是小丑嗎。
還有,憑什麼她要心虛,該心虛的應該是他。
「倒牛奶。」她不再掩飾,也沒有心虛,抬眸對上微生的眼,「我不想喝。」
「任性。」身影再閃,微生筆直地立在她的身前,伸手握住她的水杯,「必須喝。」說罷,手一用力,可水杯緊緊握在陸桐雅的手裡,紋絲不動。她沒打算給他。
「我說了,我不喝。」轉身往床走,把水杯擱在床頭,脫掉鞋,鑽入被窩,慢慢閉眼,「我睡了,晚安。」
微生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一直看著窗外,屋內一片寂靜。陸桐雅淺淺的呼吸聲在他耳邊迴響。
陸桐雅一直沒睡,她只是閉著眼,聽著微生的舉動。
許久後床微微顫動,身旁往下陷了陷。微生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沒一會兒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陸桐雅一驚,睜開眼,疑惑地看著他。
「繼續睡吧。」微生只是垂眸輕輕掃了她一眼,「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說罷,他嘲諷地淺笑,「如果你願意的話。」
陸桐雅沒聽明白他的話,可慢慢地,她看明白了。
微生抱著她走到了書房,嫻熟地抽出了三本書,書櫃開始移動,暗門出現。明亮的走道上一塵不染,兩旁的房門內依然發出奇怪地聲音。
陸桐雅看著沉重的書櫃再次閉合。微生一路抱著她走到了走道最盡頭的那扇門,屋內的陳設稍有變動,床單換了,增添了更加溫馨的裝飾。屋內陰暗腐朽的味道已經沒有,空氣裡飄蕩著淺淺的花香。
陸桐雅的視線不由得飄向了角落,那些奇怪的木盒也消失無蹤。
或許發現了她的目光,微生說,「你見到過一個人頭嗎?」
陸桐雅視線一收,喉嚨一緊。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見,「是你放了他?」
「我……」她想解釋。可那日的情景在腦裡回放,這裡的密碼她確實知道,而且之前她的確有這個想法……微生會這麼懷疑,甚至確定也是有理由的。
更何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她放了那個東西。
「我不是有意的,那天……」
「算了。」微生沒打算聽她解釋,「沒關係的。放了就放了。」他的語氣很平淡,聽起來毫不在意,不怒不氣,也沒有埋怨。
將陸桐雅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習慣性地輕吻她的額頭。一系列睡前舉動履行完畢後,他轉身就要走。
陸桐雅伸手拉住他。還沒有問,微生就解釋說,「我是為了你的安全。」他沒回頭,背挺得筆直。
陸桐雅的手慢慢放鬆,微生頭也不回地離開,打開房門的同時,「砰!」地一聲,陸桐雅床的四周居然被放下了一個鐵籠!
她驚呆了,連忙從床上起身,詫異地盯著鐵製的牢籠,這就像什麼……這就是大家所說的,籠子裡的金絲雀嗎?
從床上起身,她扒住鐵籠,狠狠拍打,「微生!你給我回來!」
其實微生沒走,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一隻腳在外,一隻腳在內。他側過身,溫柔地問,「還有什麼事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陸桐雅吼,憤怒地拍著鐵籠,「啪啪啪」的聲音在整個走道間迴盪,「我不要在這,我要出去!」
「你就當做在上面睡覺。明天一早我就來接你出去。」他面色平靜,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再被居心叵測的人綁架。我也不放心讓別人幫我照看你。」
聽著他的話陸桐雅稍微平靜了一點,她笑了笑,略帶祈求地說,「那我就在這裡睡覺。可是我不要這個。」她指鐵籠,「我不喜歡。」
微生垂頭。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不行。」
「為什麼!我在這裡很安全的,別人都找不到!」
微生抬頭盯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慢慢往屋裡走,走到陸桐雅的面前,在她以為他要把她放出去時,微生又雙手插在兜裡,定定地站在原地,深黑的瞳孔中有些無可奈何。
「三兒,實話告訴你。」他伸出手,握住她扒在鐵籠上的手,「第一,我不希望你亂跑。」她聽明白了,意思是如果開了鐵籠,她可能會去走道上的其它房間,也可能會自己出去。
「第二,三兒……想一想,你欺騙了我多少次。」
這句話意思很好懂,可她不明白微生現在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死神是可以隨便欺騙的嗎。」纖細的手穿過鐵籠,他摸上她的臉,「三兒,我告訴你……」頓了頓,「你犯戒了。你觸碰了死神契約中……不能違背的條約。」!
喉嚨一緊,她往後退。
「欺騙。三兒……你很早前就犯了這個罪戒,我告訴你,我已經原諒你很多次了。可是,你不聽話。」他抓住鐵籠的手指開始泛白,「我想,你已經看過了其它的房間,他們是怎麼接受懲罰的,你知道吧?如果不是你陸桐雅,如果你不是三兒,我告訴你……你會和他們一樣。」意思是,他對她已經網開一面,可他的重點在後面……
「在你想清楚什麼時候告訴我,獸的身份時,我們就什麼時候恢復如初。你看……怎麼樣?」
陸桐雅不斷往後退,搖著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微生,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呵呵~」微生勾唇淺笑,「我不想拆穿你的。是你逼我的。」
陸桐雅也笑,笑容比微生的還要蒼白。
是啊,如果她不拆穿微生,如果她乖乖喝下那杯牛奶,是不是……是不是可以不知不覺地被關在這裡,一輩子。
一輩子都沉睡在牢籠之中,卻不自知呢?
「微生……」腳下癱軟,她坐在床上,手死死揪著衣衫,「你好狠啊。」
聽到她的話,微生不怒反笑,笑容伴隨著潔白的臉頰,蕩漾的酒窩,一直延伸到了眼底,溫潤如玉的他,卻咬牙切齒地說出了,「彼此,彼此。」
微生的笑很美,也很絕情,彷彿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商量的餘地。
「微生。」陸桐雅眉頭微皺,她不想被關在這裡,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從床上起身,她爬到微生的身前,握住他的手,討好的說,「我肚子疼想上廁所。」在這種情況下,這應該是最蹩腳的謊言。
但微生也沒說什麼。眼神一飄,盯著床底,隨著一個聲音,一個馬桶狀的便器移了出來。
「……」
陸桐雅徹底無語了。鬆開手,往後退。
「呵~」微生摸了摸鼻子,一臉無所謂,「如果真憋不住,將就一下。很乾淨的,我每天會替你換新的。」他的笑讓她噁心,「我就這麼貼心。晚安,親愛的。」說罷,扔了一個孤絕的背影給她,便徹底消失了。
房門關閉,屋內幽靜一片,她坐在床上,無法入睡。
……
深沉的夜襯托著幽暗的人,夜空之下,一抹黑影急閃而過。天宇中碩大的月頃刻之間被染上了血紅。
綠色充滿生機的小島如今已一片死寂。周圍空亮,蒼涼蕩漾。彷彿從始至終都未曾有生命來此停歇。田野之上,有人在行走。
孤獨絕傲的背影被月光灑下的皎潔籠罩。黑色的袍罩在身上,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如彎月般的巨大鐮刀,冰冷的顏色散發著驕傲的光芒。這就是傳說之中死神的鐮刀,甚至和漫畫裡的樣貌沒有太大的區別。
只是,他的身形纖瘦渺小,鐮刀巨大粗壯。他居然還能將此握於手中戲玩。手一揮,一轉,鐮刀插入地面,然後地面開始一寸一寸開裂,小島微顫……
兩個身影先後降落在他的背後,恭敬地半跪垂頭。
「死神大人,一切已清理完畢。」蠱雕說。
派他去救陸桐雅不是沒有目的的,他是獸的心腹,他要負責隨時向微生稟告小島的坐標去向。這次能為微生服務,全靠陸桐瑜。是她說服了他,不然他怎麼會心甘情願背叛獸。
能夠在死神大人身邊瞻前馬後是惡魔無尚的榮耀。
為此,什麼都可以拋棄。
他只是沒想到死神大人居然收留了他們。
很早前就聽說了,微生不需要僕人,但陸桐瑜似乎說對了,以前那是因為微生沒事兒可做,一切的事務都可以親力親為,但現在他有了陸桐雅,他的時間不想再浪費到這些瑣事上。
「可惜……獸逃了。」陸桐瑜看著微生陰雲籠罩的背影,那把碩大的鐮刀,只是一揮就可以瞬間要了上百條惡魔的命。太恐怖了。
微生沒說話。抬頭眺望著猩紅的月。
「死神大人,屬下會繼續追捕獸的行蹤。我對他很瞭解,相信不出太久,就能查出蛛絲馬跡。」獸的身邊還有一個高人相助,層三番兩次幫助他們躲避了微生的追捕。
微生慢慢往前走,漠視了他們的稟告。插在土地裡的鐮刀晃了晃,如黑色的霧氣悄然消失。小島顫動得更加厲害了,不出幾分鐘就會徹底沉沒在汪洋大海之中。
蠱雕側頭看了看陸桐瑜,示意她走。不管怎樣,呆在微生身邊永遠是很危險的,他們的生死全在他的喜怒哀樂之間。
「你先走,我馬上來。」扔下這句話,陸桐瑜起身追隨著微生而去。
馬上就要塌陷的小島開始了崩塌,山崖崩塌,樹木癱倒。所有曾經的美好正在慢慢消失。田野間還留存著孩子玩耍後的稻草人,小風車。
一路追隨著微生走到了沙灘,海水沒過了他的褲腳。他神思悠遠,似乎在思考什麼。
「微生……」她想問問陸桐雅的情況,可她沒這麼傻,受了這麼多的苦,她知道微生最討厭的就是,她在他面前展露和陸桐雅的姐妹情深。
但,她不希望微生就這樣離開自己的視線。她只是想多看他一會兒。
哪怕只是一個背影。
海風吹拂著他的黑袍,如同一朵綻放的花,又像一隻張牙舞爪的野獸。
他絕塵的背影不屬於天地,卻能傲然而立,讓整片天空,整片大地黯然之色。
他一直那樣站著,直到海水沒過了他的膝蓋。終於動了動,緩緩側頭……比星辰還要明亮,比漩渦還要幽深的眸在她的眼前出現。
他居然,在看她。
而且,看了好一會兒。
他從來沒有注視過她這麼長的時間。眼神中沒有冷,只有靜。
「微生……」雙腳不受控制,向他靠近,一步一步,他沒有制止,神色也未曾改變。
陸桐瑜走到他的身前,抬頭仰視他。
微生垂頭看著她。
視線之中沒有任何阻擋,陸桐瑜驚詫地發現,微生的目光居然在慢慢轉變,變得有了溫度。雖然只是一晃而過的溫度,卻被她捕捉到了。
那就像一張萬年冰冷的面具,突然撕開了一點點縫隙,讓她看到了面具之下的誘人美貌。
從此萬劫不復。
原來,陸桐雅每一天都能看到那樣的微生。真的,好讓人羨慕。
「二姐。」微生的視線掃過她的黑髮,嘴角揚起笑,「你的頭髮長了。」眼神很深,很遠,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越來越像三兒了。」然後轉身,仰頭。黑色的雙翼突然伸展,他馬上就要走了。陸桐瑜慌亂地上前,什麼也沒想,手條件反射地伸出去。
再然後……死死抓住了微生的手。
冰涼的觸感從指尖開始蔓延,直到手心,直到全身。
她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她想自己死定了。可既然已經犯了罪,反正橫豎都是死。她想多握一會兒,這樣死……也值得了。
「二姐。」微生的聲音如同此時的大海,很平靜,沒有波瀾,在夜空下悠然而安逸,「再不走,你會被下沉的小島拖入海中。惡魔的翅膀,最好……不要沾到骯髒的水。」頓了頓,「明白嗎?」
陸桐瑜徹底震驚了。微生是在關心她嗎?他居然是在關心她?而且居然對她說了這麼多的話,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有所好轉?
她呆呆地點了點頭,手還是捨不得鬆開,伸展羽翼,隨著微生升入空中。
「二姐。」微生垂頭,看了看她緊握住他的手,「你似乎,還在喜歡我。」
「……」陸桐瑜一愣,臉紅了,哪怕在黑夜之中也格外明顯。
微生手一轉,反握住她。這一個舉動更讓她不知所措,心跳似乎隨時會從胸口蹦出。
「不要讓三兒知道。」手一鬆,抬起陸桐瑜的頭,他盯著她,「別去噁心她。」他們的距離那麼近,可陸桐瑜從他的眼中看不到他對她一丁點的**。
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純粹得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女人。
「微生,我和三兒長得一模一樣,沒有區別的。你不覺得嗎?」言下之意,你難道就沒有一點的錯覺嗎?哪怕把她當成三兒,給予她一點點的溫暖這也好。
微生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掃,似乎是在驗證她的話。
「被你這麼一說,是挺像的。」
陸桐瑜笑,她用力的完成了這一個類似陸桐雅的微笑。她瞭解她的妹妹,知道陸桐雅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她想誘惑他。
陸桐瑜慢慢伸出手,她想摸一摸微生那張絕世的臉,他的皮膚看起來很誘人。可她還是怕,所以她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向他靠近。
就在馬上要觸碰到的時候,微生對她綻放了一個讓她內心湧動如潮的笑。
那麼溫柔地笑,讓她死在了那一片深情的眼神之中。
愣了一秒。
微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笑容未變,話語卻無比冰冷,「二姐……」手上的力度很大,很大……
「啊…。」陸桐瑜小聲驚叫,這個力量已經快把她的手給捏斷了,「微生,微生!」她想求饒,可是她已經聽到骨裂的聲音,疼痛讓她冒出了冷汗。
「二姐……我看你,是活膩了。」手上力道再重幾分,疼得陸桐瑜咧嘴直叫。微生身體一轉,腳一伸。將陸桐瑜狠狠往下踹。
身上強大的重力讓她直直墜入海中。她看見微生冰涼的臉,這是她與陸桐雅的差距。手也痛,心更疼。就在她以為馬上要墜入海中時,背後一個溫暖的懷抱貼了上來……
蠱雕及時出現,抱住了她,兩人一同往海面墜落,好在距離海面很近的時候控制住了,他抱著陸桐瑜,垂頭道歉,「對不起死神大人,小瑜不小心冒犯了您。屬下現在就帶她離開。」說完後,逃似得離開了。
夜空裡僅剩下微生的身影,碩大的黑色羽翼拍動,帶著狂風,裡面有血的味道。
今天,殺戮太多。
「轟~」地一聲,小島在他的眼皮之下徹底淹沒。
「獸。」今夜一整晚,他都只是在想著這一個名字。這一個未知的敵人。這一個陸桐雅包庇的男人。
轉身離開時,他的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身影。
「沐武?」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字他曾經聽過一次就記到了現在。因為他是陸桐雅的老情人,他們之間還有數不清的曖昧和往事。
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