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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回 失憶的夜明珠 文 / 燕雲小阿摸

    夜色正濃,寶塔之中火光明亮,襯得四周的景物越發暗沉,將寶塔劈做兩半的裂縫卡嚓卡嚓著還在擴大,一副隨時會有個強人跳出來的模樣。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裹在一團陰影之中,無聲無息離開了的單烏。

    事實上,單烏並不畏懼於與這些護山羅漢或者是那一群和尚直接對上,真放開手大幹一場沒能殺死的人還會更多,但是在清曇的指令中,一直強調著不能留下會被人揪住的把柄,所以他不得不努力著隱藏自己,讓自己的存在止步於清涼山這些人的視線之外。

    單烏完美地完成了清曇的要求,然而清曇卻為此感到難以置信,因為就連清曇自己,在那種境況之下,也未必就能想出除了直接殺出去之外更多的脫身之法。

    「這還能叫本能麼?誰家的本能有這麼強大這麼機巧多變?」清曇坐在客房之中,回味著單烏這一路的所作所為,心跳陡然加劇,那種隨時會被自己的傀儡反噬的預感越來越強烈,讓他甚至想要乾脆地切斷自己與單烏之間的關係,放任單烏在這清涼山為所欲為,而自己還是趁早離開,求一個全身而退比較好。

    ——雖然清曇自己與單烏之間那傀儡之術的連接仍在無比堅定地告訴他:「沒有問題,一切都沒有問題。」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傀儡之術沒有問題,這只是你的心裡想多了而已,畢竟這控屍之術多年以來都未曾有人修煉過,有些逆天的效果會讓人一時難以相信也是正常——畢竟你當初知道原來人真的可以長生不死的時候,不是同樣也是滿心的不相信麼?」清曇順著傀儡之術的反饋安慰著自己的心慌意亂,「所以,這傀儡之術也是一樣,只是因為超過了你現在的理解能力而已。」

    「你的修為多年以來止步不前,最根本的問題不就是眼界受限思維固化,所以才無法理解前路何在麼?眼下單烏這狀態,對你可是一個了不得的機會。」

    「接受這些不可思議之處,你才會真正有勇氣邁出這打碎桎梏的一步,領悟到更高一層的境界。」

    「那些手札上不是說了,控屍之術,如果真正控住了比主人修為強大得多的殭屍,那些殭屍甚至能將修為的進步反饋到主人身上麼?是的,事情就是這樣,單烏現在的進步大得嚇人,行動間表現出來靈性也強大得可怕……這些變化如能為我所用,正是為了助我突破眼下這一層境界——而這,才是勝陽城那人所言的真正的時機,否則的話,他那分魂為何非要我對單烏下這麼一個複雜困難,甚至可以說是迂迴的命令呢?」

    「不過,勝陽城中那個人,真的就是那鬼王的本尊麼?」

    ……

    「這的確已經不怎麼像只憑本能便能做到的事情了。」圓覺看著在徹地鏡的鏡面上如同馬兒一樣來回奔跑的佛奴的魂魄,並從佛奴那兒瞭解到了單烏一口氣除掉了夜叉與佛奴這兩個護山羅漢的大致經過,不由地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來了。

    「難道說,在某一部分意識開始消亡的時候,便會額外有新的意識開始復生——這也是他的死而復生所包含的範疇?」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當他重新回復所有的意識之後,還是不是原來那個人呢?」

    「如果這個時候破開他識海之上的桎梏,這新舊兩種意識是會融合,還是會一爭高下同歸於盡?」

    「不死之死……這還真是一個麻煩的條目啊……」

    ……

    清涼山的方丈慈通已經出現在了議事主殿之中。

    慈通一直在研究那蓬萊執法人身上的特殊之處,甚至發出了閉關的通告,前一晚慧真慧能的死都沒能讓他露面——如果不是這一夜直接折損了兩名護山羅漢,讓清涼山中人人自危,他同樣也不會離開閉關之所。

    眼下,那顆曾經摔得奄奄一息的夜明珠已經恢復了元氣,被人捧在了這主殿的中央,一圈長老圍著,正在爭議著什麼。

    這些長老看到了方丈慈通的到來,紛紛讓往兩邊,空出了一條路來。

    那夜明珠也看到了慈通的身影,在那托盤之上四隻小短腿一軟,整個球體彈動了一下,竟似對慈通行了一禮。

    「你曾看到了什麼?」慈通問道,走近了那顆夜明珠。

    夜明珠有些受寵若驚,通透的主體上光影變幻,很快便從某一個畫面開始閃動。

    正是夜叉突然推開了窗戶,對著那塔簷之上某一處怒目而視,並逐漸升騰起一身殺氣的場景。

    而在夜叉的視線所投注的方向上,卻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影。

    繼而,畫面跳動,夜叉跳上塔簷,接著就被突如其來的火焰籠罩,這些火焰甚至波及到了夜明珠自身,讓它失去了平衡繼而轱轆轱轆地從塔頂滾落了下來,摔了個半死不活。

    「看不到另外一個人?」慈通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是的。」夜明珠在慈通那穿過了重重皺褶卻依然犀利的視線之下顫抖了片刻,方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同樣,也看不得別的東西亂說話。」慈通唸了一聲佛號之後,伸手按在了這顆夜明珠之上。

    「不!我是真的沒有,完全沒有看到那個人的影子!」夜明珠大吃一驚,小短腿在托盤之上踩得咚咚直響,卻沒能逃脫慈通直接按上的那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掌。

    「回轉。」慈通輕聲地喝令了一聲。

    那夜明珠之上的畫面瞬間後退到了夜叉推開門的那一刻,而微微停頓了一下之後,畫面又往前一個剎那,移動了那麼一下。

    畫面的邊緣,也就是塔簷的邊緣,一抹淺淡的黑霧輕紗一樣地拂過。

    夜明珠發出了一聲尖嘯,震得這主殿的房樑上的灰塵都颯颯下落,一團火竟是直接從那夜明珠的內部燒了起來,在所有人都還沒能看清那畫面的時候,將這顆夜明珠給燒成了灰燼。

    這團火甚至想要將慈通也給順便燒了,而慈通只是輕輕地一握拳,便將那團火焰給掐滅在了指掌之間。

    「哎呀,差一點……」夜明珠燒成的灰燼落在了托盤之上,周圍那些看到這一切的長老不由地發出了一聲惋惜的輕歎,不是因為損失了這一顆夜明珠,而是因為完全沒能看清楚那入侵之人是何來歷。

    「是三昧真火。」慈通攤開了手掌,同時回憶著方才感受到的那絲靈力的波動,「這人在夜明珠中埋下了一顆火種,只要這夜明珠有將他的面目展示出來的意圖,這火種就會爆發,將夜明珠給化為灰燼。」

    「也就是說,這夜明珠之前展示給我們看的畫面,是它自己抹除過那人痕跡之後的了?」有一位長老開口問道,臉上同時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管抹除得多麼完美,空出一塊的畫面,始終是會讓人感覺到不協調的,只不過在場這麼多人裡,也只有慈通有那個資格直接斷定這夜明珠做了手腳,並動手逼問。

    「但是在那些畫面之前,它仍留下了那麼一點關於入侵之人的印記。」另有一位長老開口道,「它留下那些印記,或許是為了向那入侵之人要些什麼好處,卻沒想到,那入侵之人卻也不是好糊弄的,竟趁勢就留下了暗手。」

    「這也不是什麼暗手。」慈通搖了搖頭道,「那人如此作為,本就是為了向我等示威——他要是真的不想讓這夜明珠洩露自己的模樣,只需直接將其抹殺便可,又何必大費周章?」

    「原來如此。」眾長老紛紛點頭應和。

    「所以,此人必然不會就此退去。」慈通說著,卻皺起了眉頭,「此人實力不弱,除了護山羅漢,我清涼山大多數人在他手下大抵不過如慧真慧能那二人一樣……他想要做什麼呢?是與我清涼山眾人有什麼深仇大恨故而欲殺之後快?還是為了借由殺戮撩撥起清涼山中的動盪不安,於兵荒馬亂中得到某些覬覦之物?」

    「這人是隨著圓覺的回歸而出現的,或許,與圓覺帶回來的某一件東西有關。」有長老很快便想到了時機的巧合。

    「是單純為了同舟?為了替紫霞山復仇?或者是為了太歲?還是為了蓬萊執法人?」

    「或許,圓覺身上還有什麼東西,是我們所不知道的。」

    「圓覺眼下正在閉門思過,需要將他提出來問詢一番麼?」有人就此提議,而所謂的問詢,指的自然不可能只是好好說話。

    「這需要將他那位中桓山的好友送出山門才可。」

    「或許……此事與那位中桓山的上師也有關聯呢?」

    ……

    清涼山主殿之中,種種猜測如火如荼。

    而那些護山羅漢雖然領命要加強警惕,但是熬過一段安靜時間之後,不管是誰,都會覺得這一夜的動盪應該到此為止了。

    一名人頭之上彷彿犄角一樣長了兩個蛇頭的怪物,輕輕落在了屬於自己的那座護山羅漢的寶塔之上,抬頭遠望,正對上斜斜欲墜的彎月。

    正是黎明到來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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