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回 忠心耿耿(中) 文 / 燕雲小阿摸
鬼王的身份,讓同舟一時之間有些失措。
同舟原本抱著的念頭是:既然這鬼王奪舍了清涼山的和尚,那麼必然對清涼山有所企圖,在雙方目標相同的情況下,還是可以坐下來喝喝茶談上一談的,就算不能真正締結契約,交流些雙方都想要知道的訊息也是好事。
可是同舟卻沒想到,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鬼王,居然與自己有如此之深的淵源——可以追溯到自己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書生的時候。
那個時候,這鬼王的本尊高高坐於龍椅之上,而自己,只能俯首領命,口稱萬歲,膽戰心驚,更兼一腔實打實的赤膽忠心。
然而眼下,同舟的心裡一瞬間閃過了一絲「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
「反正時間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而你如今也不過只是個清涼山的普通和尚,國已非國,你已非君,我亦非臣,所以我為什麼不能直接將你殺滅,好獨享升仙道的隱秘呢?」同舟的念頭竄動著,腳步微微後移,而那些原本端茶打扇的怪物們身上,也漸漸浮現起了一層殺氣。
「果然,我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圓覺並不見驚慌,不過順手將茶盞放在了身旁的矮几之上,「要不是清涼山那些和尚願意護送,只怕我都見不到你的面,就被你想方設法地絞殺於同舟山外了。」
「可是現在卻也不遲。」同舟嘿嘿笑了兩聲,抬手打了一個響指,那幾個端茶打扇的怪物將手裡的東西一扔,低頭抬眼,對著同舟便衝了上去。
圓覺的身旁,一朵金蓮兜轉了一圈,將那些怪物第一波的攻擊輕鬆攔下,而圓覺亦在此刻摸出了那面徹地鏡。
「嘿,你以為靠這面鏡子,靠鏡子中的那些鬼物,就能擺平眼下這場面了麼?」同舟嘿嘿笑著,仍然緩緩後退著,直到退出了戰場,於遠遠的一塊巨石之上站定。
一個身上附著著一層細密鱗甲的彷彿蜥蜴一樣怪物佝僂著身形在圓覺的正面站定,擴開的血盆大口中似乎喃喃了幾句,一面環繞著七彩雲霓的幡旗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頗有些示威性質地與圓覺手中的徹地鏡剛好相對。
「喲,九幽噬魂幡也在這裡。」圓覺抬眼看到了那面幡旗,輕笑了一聲,撣了撣衣服站了起來,而清曇瑟縮著往後退去了一些,想要避開雙方爭鬥的鋒芒,卻發現自己後退的空間似乎只有那片翻滾的雲海。
「這位是中桓山的清蓮道友,他手裡這九幽噬魂幡裡,同樣也有著幾隻鬼王,而他身上的這層鱗甲,可是黃天嶺宗主朱瑱畢生功力的精華所凝就。」同舟遠遠地站在巨石之上,開口介紹了一句——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是麼?那我倒要見識一番了。」圓覺手中的銅鏡的鏡面上浮起了一片虛影,彷彿在他的身前開了一扇門一樣,繼而圓覺繞到了那扇門之前,彷彿是在特意展示給清蓮或者同舟看一樣,居然背轉過身去,在這些人的眼前,緩緩推開了那扇大門。
那彷彿黑霧凝成的門戶,在開啟之時,居然從內裡透出了一個無比光明敞亮的世界。
清蓮微微一愣,手中幡旗揮舞,一片雲霞滾出,立即便將他自身以及圓覺,甚至旁邊那些正與那金蓮糾纏不休的怪物全都籠罩了進去——這是一種察覺到威脅而主動防衛的舉動。
同舟的瞳孔在看到那鏡中世界的時候,微微收縮了一下。
圓覺哈哈笑了一聲,居然甩著袖子,大踏步地就走進了那鏡中世界。
清蓮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喚出自己那幡旗之中的鬼物做一個試探,卻沒想只是眨眼之間,自己身邊的七彩雲霓已經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有些熟悉的,卻又無比陌生的街道。
清蓮一時之間有些癡怔,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殺!」一個命令在他的心頭響起,讓他悚然驚覺,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九幽噬魂幡同樣還在手裡,而自己的雙手之上,依然是那一層取代了他的皮膚的細密的白骨鱗甲,指尖上長著又長又尖,幾乎可以隨手將人刺穿的指甲。
隨即清蓮便發現自己的身體亦本能地循著這一聲命令行動了起來,幡旗飛揚,其中的鬼物呼嘯而出,配合著自己恍如獸類一般的種種撲擊動作,不斷從身旁那些彷彿凡人一樣的生命之中,抽出一縷縷仍在掙扎的魂魄,並於呼吸之中,肆意吸收著死亡所帶來的陰氣,好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加地冰冷,更加地接近那些鬼物。
「原來如此,倒是有些想法。」一個聲音從清蓮的身後傳來,驚得清蓮猛然回身攻擊,卻只看到方才自己大肆殺戮的那一條長街,居然又已經恢復成了原樣,那些凡人們說說笑笑,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硬生生地將一個活人給改造成了冷血生物,這個人的體質便可以無限趨向於至陰之體,如此一來,修煉這些陰鬼相關的術法,或者操縱這種鬼物為主的法器,那些陰陽之間的衝突便不會存在,也就不必真正將一個人變作鬼身。」那個聲音依然固定在清蓮的身後,甚至還有拍掌之聲傳來,「難怪同舟會將你認定是他的得意之作,便是我,也捨不得將你就這樣毀去了。」
「卻不知這樣的身體,能不能直接修煉九幽噬魂**。」在清蓮越發癲狂的攻擊之中,那個聲音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於是週遭的景物猛地散去,清蓮的一隻手依然高舉著幡旗,但是他的另外一隻手卻已經按上了徹地鏡的鏡面,同時他的眼睛,也死死地盯著鏡面,似乎鏡面之中有什麼讓他心心唸唸難以釋懷的東西,那眼神幾乎都想要將這面徹地鏡給整個兒吞下一般。
圓覺的一隻手托在那銅鏡的背面,似乎雙方之間的較量正處於膠著的狀態,他甚至都無法分心操控那朵金蓮,於是那幾個圍攻金蓮的怪物越戰越勇,其中甚至有那麼幾個,已經虎視眈眈地打算轉移目標進攻圓覺了。
圓覺輕輕地「哼」了一聲,而這一聲聽在清曇耳裡,竟如雷鳴一般,將原本瑟縮著一心想要遁逃的他給當頭砸醒。
「圓覺要是出了問題,我根本就逃不了。」清曇心中念頭急轉,「同舟的實力深不可測,難道還真要我指望單烏那個難以操控的傀儡麼?」
於是清曇一翻手,亮出了自己的法器。
左手馭獸圈,右手百獸圖。
「去!」清曇呼喝了一聲,百獸圖展開一頁,一片光暈從那頁面之上浮起,落在地上,繼而便是一聲狂暴的嘶吼之聲響起。
那片光暈甚至還未完全散盡,召喚出來的那只彷彿雲豹一般的妖獸便已騰躍起身子,對著那些打算圍攻圓覺的怪物們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清曇手中的馭獸圈亦向著一個掉頭往自己撲來的怪物的腦袋上扔去。
那馭獸圈行至半途,突然漲大了一圈,剛好將那怪物的兩個腦袋都給圈了進去,繼而從百獸圖上竄出的一群黑紅相間的蝴蝶將那怪物層層覆蓋,片刻之後,蝴蝶飛散開來,露出了一攤散落的白骨。
……
清曇依然有信心依靠自己豢養的這些妖獸拿下黃天嶺——這並不是盲目的狂妄自大。
只不過眼下,拿下黃天嶺,或者單挑那些仍在與太歲對峙的修士,似乎都不是什麼值得自傲的事情。
同舟清瑤合體的怪物,已經是做下了將黃天嶺整個一鍋端掉這件事的人物;清蓮在變成這麼一副非人的形態之後,實力似乎也變得讓清曇有些望塵莫及;而圓覺這個和尚,雖然看起來是卯足了力量與清蓮對峙,但他的目標顯然不僅僅是清蓮的性命,而是想要逼迫清蓮乖乖地去做一些事情。
在這些人的面前,清曇就算將百獸圖上的妖獸全部放出,也無法讓他生起什麼類似於「殺光這些人拿下這同舟山」的念頭來。
他只能糾結著選擇一個看起來活下去的機會比較大的方向站好隊,而後將一切交給命運。
「做得不錯。」圓覺注意到了清曇的舉動,輕聲讚揚了一句,換來了清曇抽著嘴角的一聲苦笑。
……
同舟的臉上亦呈現出了凝重之色,眉頭緊緊糾結著,兩隻手反反覆覆地握緊了又鬆開,似乎心中正在進行著艱難的抉擇。
「是否需要我助你出手?」清瑤看出了場中形勢的逆轉之勢,開口問道。
「你我一旦出手,事情便再無轉圜的餘地。」同舟糾結著說道,「那就真的必須你死我活了。」
「那又如何?」清瑤反問,「為了升仙道,就算賭上一條命也是應當,更何況,這一番試探也能看出,他並不是強大到無法應對。」
「但是他太過胸有成竹了,彷彿你我二人的性命,全在他的轉念之間。」同舟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怯,「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從來不會把事情全部展示給人看,也就是說,如果眼下這境況看起來你我還有與他一爭之力,那麼在我們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定還埋藏著他的後手——足以讓你我萬劫不復的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