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回 忠心耿耿(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清曇站定了立場之後,便已不再猶豫。
而在場中的怪物只剩下了那個攬鏡自照的清蓮的時候,同舟認慫了。
清瑤見反對無效,只能恨恨地閉上眼,再不理會場間事務。
同舟佝僂著身子,灰溜溜地從石頭上溜下來,蹭到了圓覺的身邊,躬身行禮,並舔著臉笑道:「多年不見,臣子只是想要確定一下陛下的身份,這才略作試探。」
「我知道。」圓覺的手此時已經從那面銅鏡之上離開,而清蓮卻依舊沒有動靜,彷彿成為了一尊雕塑。
「因為我的確不是本尊,只是一縷分魂而已,所以你心有疑慮,也是應當。」圓覺側眼看向同舟,彷彿順著同舟那硬拗出來的理由附和著。
但聽在同舟耳裡,這句話卻直接變成了一句:「你若沒能收手,這以後的可有你好瞧的。」
同舟暗自慶幸,自己方才糾結了半晌,到底還是沒有低估昊天帝的實力。
「一縷分魂已是如此,卻不知陛下的本尊,此刻已至何等修為?」為了確定,同舟又問了一句。
「雖未重聚人形,卻也堪比化神了。」圓覺微微偏轉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向同舟,雙方視線相觸,一股強大的不知從何而來的壓迫感瞬間充斥了同舟的腦海之中,身子連緊閉雙眼的清瑤也被波及,驚恐地睜開了眼睛,而同舟的軀體在這壓迫之下也難以繼續支撐,搖晃了片刻之後,竟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沒有頭的肩膀在地上狠狠撞著做出叩首的姿態,口稱萬歲,一如當年。
清曇收起了百獸圖上的那些妖獸,看到了此等情景,也是心驚肉跳。
而這一眼之後,圓覺居然踉蹌地後退了兩部,咳了兩聲,接著竟是一口血噴了出來,染紅了胸前一片衣襟。
「唉,這副肉身還是太過孱弱,使用的力量稍微過線,便會四分五裂。」圓覺擦了擦嘴角,身上泛起了一層金光,雙眼微闔,竟是開始療傷。
同舟已是大氣不敢出一口了。
「升仙道的事,當年由你主持,種種細節也只有你最為清楚,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對當初失敗的原因知道了多少?或者,這失敗的結果,正是你所樂見?」半晌之後,圓覺重新睜開了眼睛,開口問道,語氣已有些嚴厲了。
同舟只覺得似乎有一座大山壓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好像當年他一身枷鎖地跪在殿堂之下,抖抖索索,拚命辯解。
他甚至清楚地記起了當初那龍椅之上傳來的命令:「既然如此,我便給你足夠的時間來弄清楚這件事。」
——這條命令,便是他能夠一直活下去的理由。
十年百年,他勉強還能記得這條命令,可是更久的時間過去之後,他所渴求的,便只有真正永久的性命,這一件事情了。
……
「不敢,不敢……事實上,當年陛下所行,並無疏漏。」同舟從回憶之中驚覺,連忙請罪——事實上,他一直以為昊天帝也與他一樣,完全遺忘了曾經有關升仙道的這條命令了。
「我當年四處行走,到處收集有關升仙道的消息,百般推敲之後,要開啟升仙道的條件,確實就是龍脈歸一,萬民歸心,山水稱臣……」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圓覺逼問,「祭祀的生靈上?是數目,還是種類?」
「壞了陛下大事的,或許正是這棵太歲。」同舟回答道,「對應的,正是那一句『不死之死』。」
「不死之死?」圓覺的眉頭微皺,他也憶起了這麼一句話——這句意向朦朧的話語當年的確讓他困擾了許久,但是在那通篇都是意有所指的篇章中,這四個字,其實也不是那麼起眼。
「當初臣與陛下皆認為,此句對應的當是某樣不死之物,所以才找到了那棵太歲。」
「不做此解,又當如何?」
「解法未錯,錯的是,這太歲,其實一直未死。」同舟繼續解釋道,「不死之死——當年我們找到了不死之物,卻無法讓他徹底死亡。」
同舟抬起了頭,指著雷雲之海的另一側,在眾多修士排起那陣法的圍攻之下,不斷地陷出深坑,卻依然緩慢蠕動,看起來似乎根本沒受到什麼影響的太歲。
這其中,自然有些人發現了同舟山這片雷雲之海,以及同舟山上隔岸觀火的那些人,於是有沒有入陣之人試圖往同舟山逃跑,卻再一次證明了什麼叫做走投無路。
那一片狼狽的場面看得圓覺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然,要讓他死透,的確有些困難。」
「莫說當年,只怕就是現在的我,對此也要頭疼一番。」同舟感歎了一聲,「當然,紫霞山宗主與其相融,同樣只是我的一個嘗試。」
「想利用其中魂魄,引導其本體的衰亡?」圓覺領會了同舟的意圖,輕聲笑了起來,「這的確是極有可能之事。」
「不過,我現在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圓覺收回了視線,「我現在覺得,那個叫做單烏的小子,似乎更符合不死之死這個條件。」
「他?」同舟微微一愣,隨即點頭,「的確。」
「所以,你說,如果我們讓單烏那個小子去應對這棵太歲,會是什麼結果呢?」圓覺呵呵地笑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一些極為有趣的景象。
「這……」同舟微微一愣,心念轉動,片刻之後,又有一個怪物,拖著似乎已經恢復了一些意識,但依然雙眼空茫的單烏出現在了這片空地之上。
「他的記憶又沒了?」清曇看出了單烏的狀態,眉頭微微跳動了一下。
而單烏此時被那怪物放在地上,環顧四周,也已經發現了清曇的所在,眼睛一亮,衝著清曇便跑了過去。
「哈,成這樣了?也好。」圓覺輕笑了一聲,直接對清曇下了命令,「讓他去殺了那棵太歲。」
「啊?」清曇微微一愣,看了看正抬眼看向自己彷彿小孩子一樣的單烏,又回頭看來眼雲海對面那整個紫霞山大小的太歲,強烈的對比,讓他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這一輪爭鬥之後,什麼才是真正的不死之物,應當可以確定了。」同舟緩緩站起身來,眼裡同樣閃爍著頗為期待的光芒,「升仙道之開啟,亦可順勢而為。」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僵立在一旁一動不動的清蓮,突然全身的鱗片都開始咯咯作響,並有一縷縷的黑煙從那鱗片的縫隙之中滲出,動靜大得同舟不由往旁邊閃開了一些。
那面銅鏡之中浮起了一張鬼面,對著清蓮如今的那顆蜥蜴腦袋不斷地嘶吼著,繼而一隻爪子從鏡面之中伸出,直接抓在了清蓮的頭蓋骨上,於是彷彿是找到了一個借力的依憑,那鏡中的鬼物一點一點地展現出完整的身形來,而清蓮的肉身,則在這個過程之中,隨著那一層鱗甲的片片剝落,而露出了那已經徹底腐朽了的內裡。
「看起來就算是至陰之體,也無法以活物之身,修煉九幽噬魂。」清蓮的結果看在了圓覺眼裡,於是他輕輕搖頭歎了一口氣,隨手一揮,那面銅鏡便帶著鏡中鬼物,以及清蓮手中那桿九幽噬魂幡,一同落回了他的手裡,至於清蓮,即將成型的九幽噬魂**被打斷,肉身直接崩塌成了一地的殘渣碎片,而那化為鬼物的魂魄,也困於鏡中,徹徹底底地成為了只能依附於這徹地鏡而存在的鬼卒。
整個過程不過呼吸之間,彷彿只是一個突然插入的小小的插曲,但是看在清曇的眼中,卻是一場明明白白的示威之舉——如果你不聽話,那麼變成清蓮這副模樣,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
於是清曇忙不迭地展開了手中的百獸圖,一隻身上帶著雷光的鵬鳥拍著翅膀蹦躂了出來,看到身後那片雷雲之海,歡快地叫喚了一聲。
而後,那鵬鳥在清曇的指揮之下,直接抓起了仍在茫然的單烏,越過雷雲之海,直接就往紫霞山的方向飛去。
整個過程乾脆利落,哪怕就是圓覺,也忍不住對清曇讚歎了一聲「有眼色」。
……
雷鳥帶著單烏,一路掠過雷雲之海,來到了那棵太歲的腦袋之上。
與整個太歲相比,這一鳥一人彷彿只是無比渺小的兩隻蚊蟲,根本引不起那顆太歲的注意——那群一直嗡嗡作響成群結隊的修士,才是它真正在意的存在。
於是雷鳥直接以俯衝之勢逼近了那顆太歲的頭頂,繼而爪子一鬆,單烏趁勢落下,半空之中一個折轉,剛剛好就落在了那棵太歲的腦袋之上。
腳下一片濕滑,踩起來亦是軟綿綿地使不上力,甚至還看得見一個個手指粗細的毛孔,孔隙之中分泌出油脂一般的粘液,無比輕易地便沾了人一身——這感受對單烏來說,並不比方纔那一身濕噠噠的唾液要好上多少。
於是一層薄薄的火焰便已覆上了單烏的身體。
繼而單烏蹲下身來,如意金化為細長的刀刃,在腳下這片肥肉一般的腦門上直接便是一刀切下。
太歲的防禦並不優越,以如意金的鋒利,這一刀下去,竟彷彿切豆腐一般,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順滑得讓單烏以為自己只是在水中隨意地蕩了蕩刀。
但是刀鋒過後,不過眨眼之間,那些切開的痕跡,便已不復存在。
「抽刀斷水?」單烏的腦中突然就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