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 本能(中) 文 / 燕雲小阿摸
「來人,將他帶去沐浴更衣。」黎凰指著單烏,對身旁的宮女吩咐了一聲。
立即便有兩排侍女上前,將單烏給請了出去,而黎凰回過頭,不意外地看到雙角金蠶「魏藍英」就在身後。
「什麼時候來的?」黎凰開口問道。
「那老道帶著單烏進宮之時,便已有人通報於我。」雙角金蠶舉步上前,「看到他這副模樣,還真是讓人頗為意動。」
「你仍想附身於他?」
「誰人不想?」雙角金蠶笑道,「可惜那老道士的手腳紮實,這時候附身,簡直等於是送上門的獵物。」
「你知道他這是什麼狀況?」黎凰的眉頭一挑。
「想喚醒他?」雙角金蠶頗為意味深長地看了黎凰一眼,「別做夢了,他的識海成型之時被那老道士的傀儡之術壓迫,已然徹底糾結在了一起,說句同生共死也不為過,不管毀掉哪個部分都會造成他的識海崩潰——連那位文先生只怕都是束手無策,而識海崩潰之後,就是他最後殘存的那點意識,都會隨著一起湮滅——當然他情況特殊,沒準連意識都能再次重生呢?」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黎凰發現了雙角金蠶在說話之時臉上輕微的異樣,視線漂移似乎想要看向某個虛無的方向,於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本尊的另一個分身告訴我的,單烏眼下的狀況,可是他一手造出來的傑作。」雙角金蠶的視線落回了實處,「可是我卻覺得事情未必就這樣了,如果真的將他當作了傀儡,有朝一日可能就陰溝裡翻船了。」
「分身之間,也會意見不合?」
「你自己心裡,不也正是進退兩難?」
「這怎麼是一回事?」
「這就是一回事。」雙角金蠶負了手,「我來也只是為了看看他這副被人拿捏住了的模樣,至於其他,**一刻值千金,我就不打擾太妃娘娘了。」
「……你的那位本尊,又是何方人士?」黎凰終於沒忍住,問出了這個一直糾結在她心底的問題。
「你這是覺得一條路不通,想要改換門庭了?」雙角金蠶正欲離開,聽到了黎凰這個問題,輕聲地嗤笑了一聲,「其實我勸你,乖乖當你的金絲雀,好好看你那本天魔魅舞,別想些有的沒的需要賭命的,沒準還能活得久一些。」
「畢竟我連自己能存在多久,心裡都不怎麼有數啊。」
……
紗幔輕舞,紅燭高照,太妃娘娘的寢殿中,乖巧得彷彿小綿羊一樣的單烏跪坐在床沿,抬著臉,一臉純良地看向黎凰。
「我是金絲雀,那你現在又是什麼?」黎凰的指尖碰上了單烏的面頰,糾纏起了一縷散落的髮絲。
黎凰的手指按壓著單烏的嘴角,拉扯起一個自己看習慣了的弧度,卻在對上那雙懵懂無知的雙眼的時候,又一次敗下陣來。
「我還是不能相信,你居然有朝一日會變成這般模樣。」黎凰輕歎了一聲,別過臉,剛想收回手指,卻沒想單烏突然一偏腦袋,直接咬住了黎凰的手指。
「嗯?」黎凰微微有些愣住。
單烏咬住黎凰手指的力道不輕不重,頗有些像那些寵物與主人玩耍之時的打鬧,而單烏的舌尖抵著黎凰的手指,意義不明地舔舐著。
「……你這是裝傻?還是本能?」黎凰有些哭笑不得,指尖上麻癢的觸感讓她一時之間竟真地有些心神搖曳口乾舌燥,更何況單烏乖下來的相貌透著股討人喜歡的斯文秀氣,於是黎凰舔了舔嘴唇,「本來覺得傻了無趣,眼下看來,竟是別有風味啊。」
卻沒想單烏的牙齒在這個時候突然用力,齒尖壓在黎凰的指腹,竟是直接咬出血來。
黎凰吃痛,想要收回手,卻沒想單烏在嘗到這鮮血味道後彷彿突然找到了渴求之物,竟是頗有些不依不饒地糾纏了上去,並一口咬在了黎凰的手掌邊緣。
「你還真是狗啊!」黎凰臉色微變,想要對單烏出手,卻又害怕激起了他的凶性——畢竟除了實際修為之外,單烏凡人的武功造詣也不低,同在不能使用靈力的情況下,黎凰並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黎凰也不確定清曇的傀儡之術中,是不是埋下了什麼陷阱。
為了防著這個陷阱,她甚至連纏在單烏手臂上裝死的如意金都沒敢碰觸——因為她與如意金之間的溝通,同樣是在意識之中,考慮到清曇那傀儡術封死了單烏意識的手段,如意金被故意留在單烏身上並設下陷阱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單烏的牙齒依然壓進了黎凰的皮肉,而他的舌尖拂過那些滲血的傷口,臉上甚至流露出一絲滿足的神情來,似乎那血液的味道讓他極為受用。
「要喝血?」黎凰有些奇怪於單烏的舉動,「不,他不是需要我的血液,他似乎只是喜歡這個味道。」
「我的血液裡有什麼味道?」黎凰眉頭微皺,突然就想到了一個有些異想天開的可能。
——極樂散。
極樂散對黎凰修煉的那魅惑之術有極強的加持功效,所以黎凰幾乎是恨不得將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換成極樂散才好,而在居於永安無所事事的這些時日,她修煉的時間也是極為充沛,因此她的血液甚至體味之中,隱隱地都帶上了極樂散的氣味。
而黎凰在觸碰到單烏的面頰的時候,單烏似乎正是因為被這種氣味吸引,才主動咬上了黎凰的手指。
「極樂散之功效,在於勾起人心深處本能的**……並且目前看來,對修真之人一樣有效……」黎凰的心裡閃過了這個念頭,「那麼如果對他使用極樂散,是否真的有可能讓他被封在傀儡術之下的意識得以復甦?」
「可是按照雙角金蠶所言,要破開這傀儡之術需要他自毀識海,甚至有可能徹底地意識湮滅……雖然他有的是不死之身,可誰又知道意識泯滅後會發生什麼……」黎凰的心頭一時有些遲疑,「……也許就真的就這樣死透了呢?或者他原本寄希望於文先生,才引誘清曇至此,而我的妄動會壞了他的好事?」
「可是我又為何需要在意他是否真的會死?我與他本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如果無法從他身上得到我所要的,那我甚至情願他就這樣死了一了百了,如此,我也可以安心不少。」
「如果成功,他自會對我感恩戴德。」
「不過隨便試上一試,畢竟對我來說,不管是什麼結果,哪怕沒有結果,這都是不會虧本的生意。」
「更何況,我其實根本就沒確定,他是否真的是因為極樂散而如此異樣。」
……
黎凰空著的手從衣袖之中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在單烏的面前微微一晃。
瓷瓶中洩漏出來的氣味果然吸引了單烏的主意,於是有些愣愣地鬆開了黎凰的手掌,雙眼盯著那瓷瓶就湊了上去。
「果然。」黎凰心中暗喜,伸手將瓷瓶舉在了床頭放置的酒水上方,手一抖,就將一大團粉末抖了進去。
粉末落入酒液之後立即化開,並揮散出了愈發誘人的氣味,而單烏幾乎是完全沉醉於這氣味之中,甚至伸出手來,攀著黎凰執起酒杯的手,整個身子都湊了上去,似乎想將這杯半滿的酒杯給護在懷中一般。
「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黎凰湊在了單烏的耳邊輕聲說道,也不知道單烏到底還能不能聽見能不能聽懂,總之在這句話落音之時,單烏已經低頭,對著那杯酒水輕輕舔了一下,繼而在黎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酒盞已經完全落到了單烏的手上,而那一杯酒水已然見底。
單烏的眼神在這杯酒下肚之後茫然了那麼片刻。
黎凰瞅著機會,又給單烏斟滿了一杯加料的酒液。
而單烏似乎已經忘記了外界所有的事情,在酒杯再次被斟滿之後,便用雙手捧著那杯酒,小心翼翼地啜著,燭光映照下的側臉,透著股生嫩鮮活的孩子氣,而那有些癡茫的目光,卻又流露出一種欲語還休的曖昧來。
一時之間,黎凰竟有些不知道,這極樂散真正起了作用的人,究竟是單烏,還是自己。
更何況,眼下這紅燭昏羅帳,正是旖旎好風光。
……
單烏仍然坐在那骰盅一般的空間之中。
這空間雖然依舊還是那麼點大,但是那些盛開的花朵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卻透著股無窮無盡的意味。
每一朵花的中間,都承托著一顆露珠。
露珠清澄透明,裡面似乎空無一物,卻又似乎倒映著萬千世界,轉眼揮發,轉眼重聚,而單烏的視線就在這些露珠之上逡巡著,卻始終沒有真正停留在哪一顆之上。
「這些露珠有什麼好看?」一個聲音問道。
「看的不是露珠,是輪迴。」另一個聲音回答道。
單烏緩緩抬起頭來,就在他前方不遠處的花叢之中,突然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繼而那花叢往兩邊分開,從那花叢之中,重又走出一個人來。
單烏站了起來,頗有些警惕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來人同樣也是單烏,只是身上圍繞著一圈淡淡的白色煙霧,看起來似乎有些飄渺不凡。
「你的身上為何有殺氣?」先前的單烏遲疑了片刻,開口問道。
「因為我想要破開這個空間,可是你卻不願意。」白霧環繞的單烏回答道,「所以我就只能殺了你,再想辦法離開這裡。」
「離不開的,這空間一旦破開,這些花朵便會枯萎,繼而荊棘叢生,而你會被那些荊棘來回穿刺,生不如死,然後,你會再一次選擇像我這樣,安安靜靜地留在這安全的空間之中。」
「而這,其實就是我方纔所看到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