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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回 說客(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你果然不是清涼山的和尚。」同舟定定地看著單烏,半晌之後,篤定地說道,「和尚們說的都是放下,哪有你這般什麼都要的。」

    「哈,的確,至少清涼山在明面上,不會承認我的存在。」單烏臉色不變,一點也沒有被拆穿的心虛,反而順著同舟的話語開始解釋,「但是每個宗門裡總會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你那同舟山,不也是如此麼?」

    眼見同舟在自己的反問之下流露出審視的神態,單烏索性負起手來,繼續侃侃而談:「清涼山上一群得道高僧,自詡慈悲為懷,不忍見這蒼生浩劫,所以,有圓覺師兄這樣的真善人這樣的得意弟子作為面子,下山意圖調解一二,但是,又有誰不想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候分一杯羹呢?真依著經文把自己的肉割了喂鷹喂老虎喂狼,只怕這世上很快就不會存在和尚這一類人了。」

    「這話說得倒是深得我心。」同舟嘿嘿笑了兩聲,動手的意圖,就這樣淡了下去。

    「因為我們本就是同一類人,做的也是同一類的事情,所以這些話,我不會說給清瑤仙子這些人聽,甚至連面我都不會讓她見到。」單烏伸手,向著一側的樹林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而遠處清瑤的落腳之處,大概是圓覺已經帶著人見到了正主,眼下正有一股靈力破開空氣的波動向著單烏與同舟對峙的所在湧來。

    而在這股靈力波動所帶來的風聲鶴唳之中,單烏輕輕一笑,直接就問了一句:「所以眼下這情形,你我是換個地方切磋一二?還是就此各奔東西?」

    ……

    「看來你就是那個凡人。」清瑤沒有發現單烏與同舟的身影,無功而返,心裡鬱積下來的那口氣就轉向了貿然出現的石泉身上。

    於是在喝退木宛並讓其迴避之後,清瑤盯著石泉,直接說出了心中打算:「我是不是應該直接殺了你,免得你壞我徒兒修行?」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還請莫動殺念。」圓覺上前一步,攔在了清瑤與石泉之間,開口便是連綿不絕的大道理,一套一套,意圖將清瑤的殺意化解。

    「你這和尚,廢話忒多。」清瑤嫌棄地哼了一聲,打斷了圓覺的念叨。

    這和尚清涼山的來頭讓清瑤不得不有所顧忌,但是石泉的存在,更讓她覺得心中不安,於是一道冰錐開始在清瑤的指尖緩緩成型,而無形的殺意,就這樣對準了在圓覺身後露出了小半個臉的石泉。

    「晚輩石泉,身份為這銅山關二十萬大軍的行軍元帥,在此見過清瑤上師。」石泉與清瑤對視了一眼,沒有迴避,反而直接斜跨了一步,亮出身形,大大方方地對清瑤行了一禮,同時展示了一下證明身份的腰牌,「不知在清瑤上師做出決定之前,能否聽晚輩一言?」

    圓覺的表情瞬間變得警惕了起來,似乎只要清瑤一動手或者說一個不字,他馬上就會捨身撲在石泉身前,替他擋下清瑤的手段。

    「好,你說。」清瑤遲疑了片刻,對著圓覺冷笑了一聲,方才點頭應道,言下之意,似乎只是給圓覺給清涼山留一個面子。

    然而石泉行軍元帥的身份,同樣也讓清瑤有所遲疑——這看起來只有一張臉的小子,居然不是一個隨便死了便無人過問的螻蟻人物。

    「在上師眼中,我等凡人或許毫無一絲半點的可取之處,甚至弱小得彷彿螻蟻,不過仗著到手的傳國玉璽,才在諸位仙人面前囂張跋扈了這些時日,而我就算身為一國大軍的行軍元帥,也同樣如此不值一哂……不過,上師有沒有想過,這傳國玉璽,究竟從何而來呢?」

    「這還用說?」清瑤的眉頭微微皺起。

    「是啊,的確顯而易見,所以上師有沒有想過,這傳國玉璽,在抑制諸位上師施展術法的用途之外,或許還意味著一個能將凡人的意願上達天聽的機會?」石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語氣裡隱隱有了一絲討價還價的意味,「紫霞山中發生的那些事,在諸位上師眼中不過只是動手之時光明正大的借口,但是對我等凡人來說,卻是一個足以為之不計生死不計任何代價的理由——再無能為力的凡人都會為此而生出強大的信念。」

    「當這種信念足夠強烈的時候,當這片陸地上為了這個信念而死的人足夠多的時候,賜下這傳國玉璽之人,難道真的會無動於衷?」

    這句話石泉說得斬釘截鐵,雖是語調上揚的問句,卻充滿了一種十足篤定的信心。

    「哈,你以為……」清瑤不屑地笑了一聲,想要打碎石泉這信心滿滿的癡心妄想,話說了一半,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裡,其實也有那麼一絲的懼怕——幾個宗門始終沒有真正大打出手,顧忌的不正是那一位定下規矩的,比大家都要上層得多的大人物,以及那些想要找種種借口與大人物套關係的執法之人?

    眼下這片陸地雖然因為連年征戰導致其地脈氣運之中血色不滅,讓這片土地之外的人都習以為常,並成為了這些本土的修真宗門按捺不住**偷偷想要動手動腳的遮蔽偽裝,但是若真的讓這些凡人們同仇敵愾不計代價地為了同一個敵人拼出一個血氣衝霄,那也絕不會被旁人忽略過去。

    如此一來,在石泉通過木宛這些人清清楚楚地知道清瑤這些上師的到來之後,在知道神仙打架會帶來怎麼樣的破壞之後,這銅山關的駐軍仍在不斷增加的舉動,顯然也有了解釋——這些血肉正是逼不得已之時用以祈望上蒼的煙火,亦是這些本被直接忽略了的凡人想要跳進神仙眼界中的微薄籌碼。

    「不管前來拯救的是誰,對凡人來說,都是真神。」石泉又補充了一句。

    於是清瑤很快就意識到了石泉的暗示,與清蝠在先前傳遞給她的意願相同——想要徹底放開手腳在這凡人世界中攫取一切能成就自身的資源,想要毫無顧忌地對紫霞山黃天嶺等大開殺戒,最好的選擇其實就是與眼下這得了傳國玉璽的凡人勢力合作,如此一來,就算這片大陸的熱火朝天召來了那些多管閒事的執法之人,萬千民願難道還成就不了中桓山眾人的纍纍功德?

    更棒的可能或許是,雙方一起瞞天過海,沒有驚動起更大的波瀾,那麼終局一刻,便是中桓山將這整片大陸都收入囊中之時,到那時,又何愁升仙道湊不齊全條件?

    不過清瑤仍有疑慮。

    誠然,這種合作看不出對中桓山的壞處,只需要上師們的視線稍微往下方看上一眼,並且如今一切戰事未起卻偏偏所有的暗流都蓄勢待發,正是合縱連橫最好的時機。

    但是清蝠在永安城中被那位國君直接說動,而自己這遠在千里之外,又被一位行軍元帥以隱晦的暗示撩動了心底的利弊權衡,兩相對比,清瑤只覺得,這些凡人似乎將自己這些修真之人的心思**都摸得通透,對症下藥都已經過了百般權衡,力求一擊即中。

    直覺雖讓清瑤覺得這些凡人的佈局中埋藏了後手,但是百般權衡反覆思量之後,卻又覺得這的確是那些凡人們眼下最好的選擇——畢竟玉石俱焚這種事,真做起來,任誰都要遲疑再三。

    故而這些有一定掌控權力的凡人們知道了一些秘密卻一直隱瞞,正是為了尋找一條不那麼決絕的路。

    於是清瑤終於自己說服了自己。

    於是清瑤指尖的冰錐緩緩散去,而那無形的殺意也就此淡了下去,開口說話時候的語氣,竟也不再咄咄逼人:「的確是個好機會。」

    「清瑤上師見識卓絕,晚輩佩服。」石泉的嘴角亦掛上了笑意,同時對著清瑤一揖到底。

    而看著這兩人突然之間就心領神會地緩和了氣氛,圓覺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越發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他沒為護下石泉做出什麼事情,也沒想通石泉與清瑤之間的對話,於是他只能努力記下了這兩人的每一句話,期待來日開竅。

    就在這個時候,清瑤突然轉過了視線,看向圓覺:「據說紫霞山中那些齷蹉隱秘之事的證據,都在大和尚的身上?」

    ……

    同舟回到己方陣營的時候,幾乎是立刻便召來了李天師。

    「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一個人,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同舟居高臨下地看著跪伏在地的李天師,緩緩地開了口。

    李天師全身顫抖,只覺得同舟的眼光像針一樣,戳得他的脊樑骨一陣陣抽疼,而同舟的語氣亦讓他明瞭這是一場考驗——考驗自己識時務的能耐。

    同舟手中顯出了那面褐色的盾牌,而後那團靈氣變化著,在盾牌之上顯出了一個人臉來,雖然一身僧人打扮,但是李天師還是一眼看出了那僧人的身份。

    「很好,你果然認得他。」李天師的細微反應落進了同舟的眼裡,同舟嘿嘿一笑,揮手散去了那面盾牌,卻有一柄斧頭就那樣懸在了李天師的脖頸之後,「來吧,跟我說說看,這人是何來歷。」

    「我……我其實不知道他的真實來歷,他的話……沒有一句是可信的。」李天師在脖頸後那道寒意的逼迫之下只覺得全身都落進了千年玄冰之中,冷得讓人找不到生路,他的嘴唇亦是顫抖了半晌,方才含含糊糊地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他的名字,我所知道的那個,叫做單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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