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回 說客(上) 文 / 燕雲小阿摸
「乖乖讓我看看你的臉,我就放了這個小姑娘,如何?」同舟搓著手,向石泉提出了一個二選一。
石泉眉頭一皺,一聲不吭,直接反手將劍橫在了自己下頜的位置,鋒刃向上,只要他手腕用力將劍往上一削,他的大半張臉就會在這劍下斜飛出去。
「何必呢?你以為你一介凡人,在我的眼前,還能有反抗的餘地麼?」同舟對著石泉手中的長劍伸出右手,五指虛握,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在了石泉握劍的手上,於是一陣喀拉喀拉的骨節錯位的聲音響起,石泉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扭曲起來,而那柄長劍也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同舟再次上前了一步。
一聲佛號突然從天而降。
圓覺手裡托著一朵泛著金光的蓮花,從側旁一塊巨石之後躍出,以一種頗有些張牙舞爪的姿勢落在了石泉與同舟之間,落地之時巨大的聲勢將場中那些凝滯的花瓣給狠狠地往下一壓,霎時唰啦啦如落雨般砸在了地上,留下一地斑斑點點的凹痕。
木宛只覺得自己的身上也隨著這些花瓣的墜落而驟然輕鬆,之前被鉗制住的靈力流轉再一次恢復了正常,一直試圖收起花籃的舉動終於得到的實踐——就好比一直繃緊的繩索突然被斬斷,於是由自身的舉動反饋而來的力量使木宛身形晃動著,整個人都往後踉蹌了幾步,被石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身形。
「哪裡冒出來的野和尚?」同舟眉頭微皺,召回了自己那分作兩扇大門的盾牌,將其重新化為盾牌的模樣,並矗立在了自己的身前。
「貧僧清涼山圓覺。」圓覺一手如托著缽盂一般托著金蓮,另一手纏著念珠豎在胸前,對同舟唸了一聲佛號。
「清涼山的?」同舟微微一愣,同時視線轉向了圓覺跳出來的那塊巨石之後,「你的同伴呢,又何必如此藏著掖著?」
「貧僧清涼山圓悟,見過道長。」單烏也不再隱藏身形,從巨石後繞了出來,他的手上,居然同樣也掛著一串念珠。
「清涼山的和尚不是一向不問世事的麼?怎麼今日,突然就出現了兩位?」同舟的視線在圓覺與單烏之間轉來轉去,那面盾牌之上的紋路亦漸漸清晰,顯然不再如先前那般輕鬆寫意。
「貧僧前來,是希望能做一個說客,好讓中桓山與紫霞山雙方,能夠化干戈為玉帛……」圓覺感受到了同舟的敵意,也感受到了身後單烏默默凝視的視線,當下歎了一口氣,開口便說明了來意。
「可惜在半路上,我們師兄弟得到了一個消息。」單烏聞言,輕哼了一聲,直接打斷了圓覺那毫無氣勢的開場白,大步走入了同舟的視線,「我圓覺師兄的一位摯友,一名行走人間的苦行僧,被紫霞山的一位道長擄掠而去,飽經折磨,含恨而亡——這件事,還望道長同為紫霞山之人,能給個交代。」
「哈,還是你這個小和尚乾脆利落,討人喜歡。」同舟聞言,哈哈笑了兩聲,「哪像這個胖子,裝腔作勢還說什麼化干戈為玉帛。」
圓覺的臉色有些尷尬,夾在同舟與單烏之間,似乎根本沒有讓他開口說那些大道理的餘地。
「我師兄不肯傷人,說這些話也是真心。」單烏此時已經走到了圓覺身旁,同時伸手在圓覺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圓覺師兄,你不願動手,此地便留給我來應付,而你……就將那邊的兩位帶去清瑤道長那裡吧,眼下或許只有清瑤道長那裡足夠安全。」
圓覺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石泉與木宛——這兩人一個是個普通凡人,另一個是個比凡人略好一些的但是仍未跨過仙凡之界的修真之人——這樣的兩人在眼下這場合之中的確是太過脆弱,哪怕有清瑤賜下的法器護庇,爭鬥之時隨便一個波及,都有可能讓這兩人殞命於此。
「不行……我師尊……不喜歡凡人……」木宛聽到了單烏對圓覺的吩咐,想到石泉的身份,略有些遲疑地開了口。
「清涼山的名號,保下一個凡人還不是什麼大問題。」單烏看似隨意地應了一句,卻對著圓覺笑了起來,「要是連一個凡人都救不了,我們又豈敢放話說要還這凡人世界一個太平——是不是這樣,師兄?」
「是。」圓覺遲疑了片刻,用力點了點頭,「師弟你且小心應對,師兄我去去就來。」
圓覺的話音剛落,他手裡托著的那朵金蓮突然就膨脹了開來,化作了一個蓮台的模樣,直接就將圓覺兜了進去,並帶著他往石泉與木宛的方向掠去。
這朵金蓮在溪水邊兜了一個圈,便帶著木宛石泉兩人離地而起,直往清瑤落腳的山洞飛去。
場中於是剩下了同舟與單烏。
「師兄?」待到圓覺離去,同舟開了口,刻意地將單烏對圓覺的稱呼強調了一遍,「誰才是真正發號施令之人——這種事是很難隱瞞的。」
「送走這些閒雜人等,你我才好當面對話,不是麼?」單烏笑了笑,並不詫異於同舟的敏銳,「與其被同舟道長你看出端倪在眾人面前喝破來歷,還不如由我直接坦白。」
輕聲一個帶了名頭的稱呼的轉換,讓同舟會意地笑了起來——對方顯然和那真和尚不是一路人。
「我並沒有看出你的來歷,所以,你怕我挑破的事情……似乎,就只有剛才那個凡人的臉。」同舟眼珠一轉,想到那唯一勾起了他的興趣的事物,很快便聯繫上了此間因果,於是抬頭看向單烏,「那張臉,與你有關。」
單烏抿嘴微微一笑,便算是默認。
「那是你的作品?」同舟的眼猛地亮了起來,彷彿有兩團火在他的身體裡開始燃燒。
「果然,我就覺得你一出現,你身上的氣息就讓我覺得無比的親切……是的,我們是同一類人。」同舟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同時用力抽了抽鼻子,彷彿想要牢牢記住這空氣之中瀰散的單烏的氣味。
「沒錯,你我是同一類人。」單烏的手縮回了袖子,不多時,從袖口伸出的手指之間,不再是纏繞著的念珠,而是一片小小的薄薄的刀刃。
看到了那刀刃的形狀,同舟完全相信了單烏所言,而單烏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開心得幾乎就要立地飛昇。
「你的這副身體太美妙。」單烏收起了那片刀刃,一臉無比真誠的模樣,對著同舟讚美道,「我聽說過你的名聲,當時還覺得或許有所誇大,但是看到同舟道人你本尊之後,我真正信了世上真有此等非凡手段——我從未想過兩副不同的身軀可以結合得如此完美……」
「你也看出來了?」同舟很得意地攤開了雙手,在單烏的面前轉了個圈,將自己的正反兩面都展示了一遍,在收夠了單烏的讚美之後,方才擺出一副謙讓的姿態,拱著手對單烏說道,「不過你小子也不錯,雖然沒有我這麼卓越優秀,但是細微精巧之處,亦值得褒獎……嘿,我若能將我這副面容也變得如同那小子一般,還怕清瑤那女人對我百般躲避?」
「不,過。」同舟的臉色突然就陰沉了下來,小錘子砸在案板上一般鏗鏘有力的兩個字,打斷了單烏恭維的假笑,「如果你以為你我之間這麼一點類似之處就能讓我乖乖接受你接下來的話語,我勸你還是別再做夢了。」
「同舟道長猜得出我要做什麼嗎?」單烏的假笑依然堆在嘴角,眼底卻流轉過了一絲不屑。
這樣的表情當然不會逃過同舟的眼睛,於是同舟輕輕地哼了一聲,身前的盾牌猛然漲大了數倍,倍增的壓力讓單烏不由自主地往後躍開了數丈,堪堪踩在了溪水邊緣。
這是一言不合,便待動手的距離。
「我將個凡人的面孔做了手腳,那個凡人用那張臉勾引了中桓山的小仙子,而我還想替那個凡人保守住這個秘密——同舟道人看到這些細節,只覺得我與凡人們以及中桓山關係深厚,想要為他們出頭……是麼?」單烏的眉頭挑了一下,假笑變成了真笑,不變的是眼底的不屑。
「不是麼?」同舟斜著眼睛想要同樣以不屑的神情看向單烏,可惜背上那張臉的高度其實並不適合斜眼的角度,故而那身軀微微彎著腰,才勉強讓同舟的鼻孔朝向了單烏。
「這些人會變成什麼樣子與我何干?」單烏攤開了雙手,「比較起來,還是看一位心比天高的仙子,拋下師門之中曾經驕傲的一切——這種事情,都還比較具有誘惑力。」
「你在暗示什麼?」同舟只覺得單烏話裡行間隱隱是在提及自己與清瑤之間的關係,語氣越發不善。
「有人願意多想,我也沒有辦法。」單烏嘿嘿一笑,似乎終於對逗弄同舟這件事覺得心滿意足,「言歸正傳,我做這麼多,為的當然不只是看熱鬧而已。」
「傳國玉璽,山河社稷圖,甚至七星龍淵劍,抑或指南車之類……這些人皇至寶,只有利用凡人,才能從別的凡人手中搶奪過來。」單烏虛虛地指了指石泉木宛等人離去的方向,「那個凡人,正是我選定的棋子。」
「我的棋子眼下擱在這銅山關,日後一些事情,還需同舟道長你多多關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