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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回 高僧不好當(上) 文 / 燕雲小阿摸

    圓覺愣愣地盯著單烏半晌,突然一咬牙,挺直了身板,甚至凸起的肚皮也因此顫動了一下。

    「貧僧相信自己的判斷,小施主並非如此冷酷之人。」圓覺的下頜抬了抬,卻將脖子給亮出一個極適合下刀的姿勢來。

    「就憑我帶走了你那故友的舍利子?」單烏冷笑了一聲,抬起了手,手指間是一道薄薄的刀刃。

    單烏彷彿是要替圓覺整理衣領一般,輕輕地將那刀刃貼在了圓覺的脖頸之上,刀刃之下,就是圓覺突突跳動的血管。

    「還是你想賭我仍有一絲心軟,對你這老好人下不了手?」單烏的手一點點地往圓覺的脖頸貼近,刀刃之下,圓覺的皮膚先是微微凹陷,而後輕輕一彈,表皮綻開,已是一道鮮血流出。

    單烏似乎是十分刻意地放慢了下刀的速度,而圓覺臉上的肥肉顫抖著,一塊塊繃成了橫肉,口中卻反反覆覆念叨著心經,甚至眉眼也隨之低垂,種種矛盾的細節,看起來竟是陷入了十分艱難的掙扎。

    「我相信你只要願意,可以輕鬆地將我撞開,甚至殺死,這樣就不會有人去阻攔你當你的佛主,去調停出一個太平人世了。」單烏的視線落在了圓覺手中被捏得有些咯吱作響的念珠之上。

    每一顆念珠之上都有一個小小的梵文字符,正隨著圓覺不斷反覆的情緒而流轉著淺淡的金光。

    而隨著刀刃的加深,圓覺的每一絲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身上那些肌肉無意識的顫抖,全都無比清晰地反饋在了單烏的意識之中。

    單烏對自己手下的這一刀充滿了自信,於是他嘴角就這樣帶上了一抹笑意:

    「你既不願放棄,也不肯動手,那麼就去輪迴吧。」

    單烏手上的刀刃猛地扎進了圓覺的脖頸,切下了一道縱向的深可見骨的傷口,甚至還在肩頸交界處拉了那麼一下,隨即,圓覺手上的念珠之上,一顆金色的梵文字符猛地亮起,對著單烏的胸口就撞了過去,將單烏撞得一路翻滾,竟是險些就從這山梁的邊緣摔落下去。

    單烏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抹了下嘴角血跡,卻是笑得極為開懷。

    「果然還是現在這樣好。」單烏笑了起來,反手一亮,薄薄的一抹刀鋒就變成了一柄短劍,其上火光流轉,蓄勢待發。

    圓覺踉蹌後退了兩步,脖頸之上雖然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甚至隱隱看得見傷口深處的隱約白骨,但是並沒有想像中的大量鮮血噴湧而出。

    單烏那一刀,雖然破開了圓覺的脖子,卻沒有傷到一根重要血管,看起來傷勢嚴重,但並不致命,而待到圓覺那念珠之上的梵文一個個飄起,映得他週身金光閃爍之時,已是連眼下放出的這點血也不再流淌了。

    「小施主何必……」圓覺察覺到了單烏手下的分寸,不由有些懊惱起自己方纔那不夠將生死置之度外,亦不夠得道高僧的自衛與反擊了。

    「沒有那道行,又何必逼著自己裝佛主?」單烏察覺到了圓覺的懊惱,忍不住又嘲諷了一句,提著短劍便向著圓覺攻了過去。

    這一回的進攻,貨真價實,沒有一絲手下留情的成分。

    蓬勃的殺意擾動了環繞在圓覺身邊的一顆顆梵文字符,就好像一把餌食扔進了滿池的錦鯉之中,激得水面翻滾如果沸騰一般,更夾雜著點點金鱗反射而出的婉轉流光。

    單烏的短劍陷在了這些錦鯉之中,甚至手臂之上都彷彿被銅汁澆築了一般,行動之間隱隱有些遲滯之感,但是圓覺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麼,那一團糾結的字符便已經被一蓬猛然升起的火焰包裹住了——竟是早已等著這一刻。

    圓覺只覺得熱浪撲面而來,不得不往後退讓了幾步,繼而那些字符在他身前重新凝聚,依次排開,組成了一朵看起來無比沉重,故而轉動得甚為緩慢的金色蓮花。

    這和尚所控的靈力雖然屬性不明,但本質之上並無差異,故而三昧真火所過之處,這些字符之中逸散的靈力悉數化為燃料,讓單烏控在手心的那團火焰,竟由赤紅之色漸漸轉亮,並於中心之處顯出一線白金色的焰心來。

    單烏推著那團火焰往圓覺身前送去,如意金在這個過程中極為乖巧地翻滾到了他的另一隻手上,化作了一柄反刃的彎刀。

    圓覺盯著那團逼近的火焰,臉上的橫肉狠狠抽搐了兩下,因為這團火焰的外圍,並沒有十分可怖的高溫——這說明這團火焰全部的力量都已經收縮在了焰心之處,一旦與自己身前這金蓮相撞,瞬間爆發的力量,或許能讓周邊的山梁直接崩塌。

    一段山梁的崩塌或許還要不了圓覺的性命,但這裡距離銅山關太近,地勢的任何改變,都有可能影響到下方那些駐紮的凡人士兵。

    圓覺一聲大吼,那朵金蓮旋轉的速度就快上了那麼幾分,迎著單烏推到近前的火焰而去,同時外層的花瓣迎風見長,竟是想將那團火焰以及單烏都直接就給困縛於金蓮花瓣之間,以制止住單烏的行動,而單烏的臉色不變,手腕翻轉,那團火焰遂變成了他拳頭之上凝聚而出的一團靈力虛影。

    單烏對著那金蓮中心狠狠一拳搗下,大張的花瓣在這一剎那猛然漲大了數倍,一層層疊加而上,將單烏整個人都給包裹了進去,巨大的力量於花蕊中心之處爆裂開來,劇烈的反震讓單烏的拳頭以及半邊身子血肉模糊,那朵金蓮也已佈滿了裂紋,千瘡百孔。

    單烏另一隻手上的反刃彎刀此時呼嘯而出,在那金蓮花瓣上落下了最後一擊,金蓮花瓣不過支撐了片刻,便如水晶一般片片碎裂,三昧真火從單烏的腳下席捲而起,彷彿餓了幾輩子的惡鬼,對著那些散碎的花瓣撲食而去,單烏半邊身子的血肉模糊,也借此回復了一絲的生機。

    圓覺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哇地一聲也吐出一口血來,看向單烏的眼神隱隱竟帶了一絲畏懼。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單烏在金蓮封住行動並僅僅局限於那麼一小團空間中的時候,也敢於直接引爆手中那團火焰的威力——這種情況之下,固然能夠破開這金蓮束縛,但是反饋波及到自身的能量也絕對不會小,甚至可能更大。

    單烏的反刃彎刀換了個手掉了個頭,帶著半邊身子的血肉模糊就衝著圓覺而來,雖然看起來他是無力再弄出方纔那樣一團三昧真火,圓覺同樣也來不及凝出一朵定世金蓮。

    倉促之中,圓覺手中的念珠對著單烏便甩了過去,念珠之上那一個個金色的梵文字符如同一群蝴蝶一般,劈頭蓋臉地將單烏的上半身都給籠罩了進去,或者撞擊在他的胸前,或者切下了他身上那些破開來的皮肉。

    這些字符順從了圓覺的意志,如跗骨之蛆一樣黏附在單烏的身上,不管單烏的速度快成什麼樣子都是閃無可閃避無可避,故而單烏索性不管不顧不閃不避,只是在體表撐起了一層薄薄的用於防禦的火焰,時不時便會被那些字符割裂擊碎。

    單烏全部的速度與能量,都用來逼近圓覺的所在。

    單烏手中附著著火焰的彎刀比先前要延長了一些,卻依然有限,亦沒有化為火焰細絲,因為刀刃一旦過長,揮灑之時便容易被那些紛飛的字符牽引去難以控制的方向,反而不如眼下招招逼人後退。

    圓覺在單烏揮灑而出的刀鋒面前,一直在後退,甚至有那麼幾回,那刀鋒就貼著他的咽喉胸膛臉皮斜蕩而過,突然暴起的長度和火焰靈力雖然沒能徹底破開他的護體金光,但是那種千鈞一髮之際僥倖撿回一條命的感覺使得他退得越發迅疾。

    圓覺臉上的橫肉似乎被單烏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活生生地打散了,而在單烏直接一頭撞碎一團字符,整個人縱躍而起,對著圓覺的頭頂直接一劈而下,那些紛湧而上的字符於這泰山壓頂之勢下紛紛破碎的時候,圓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扯著嗓子無比認命地大喊了一句:「老子認輸了!老子不幹了!他們愛打就打去吧老子不管了!」

    單烏的刀鋒輕輕地落下,剛好就貼在圓覺那光溜溜的腦袋上,刀鋒與肉身之間是一層薄薄的護體金光,波瀾不驚。

    單烏的頭微微偏了偏,看著刀下那明顯委頓成一團的圓覺,不由自主就裂開嘴笑了起來。

    「我說過,你就是一隻羊,所以你們又何必非得當佛主?忍忍忍,忍出自己一口心頭血,也抵不了他人刀鋒相向,所以你是怎麼就覺得,自己有資格代替其他的羊出頭了呢?」單烏輕聲地勸道,他並不意外圓覺的懼死與退縮——雖然開始的時候,圓覺看起來的確是得道高僧高深莫測行事難以捉摸的架勢的。

    而破綻就是圓覺自己所講的那個他自己為主角的故事。

    ——一個只是因為發現別人砍不死就會腿軟會跪地求饒的人,長得再怎麼凶神惡煞,內心深處必然都是貪生怕死或者說怯懦的,而這故事不論真假,試圖以此感同身受來勸服他人者,其心態,必然也和這故事裡的人差不了多少。

    「既然怕死,那就請吧。」如意金翻捲回了單烏的手腕,而單烏亦指著另一邊的山道,對著圓覺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而圓覺臉上的肥肉抽動了半晌,方才擠出來了一句話:

    「我……我不是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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