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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回 高僧不好當(下) 文 / 燕雲小阿摸

    「不是怕死?」單烏有些好笑地挑了下眉毛。

    「我……我只是怕你……」圓覺想要爭辯,然而一句話說到一半,也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大和尚身為得道高僧,實是怕我這種魯莽之人不惜命,竟直接死在大和尚面前,對否?」單烏斂了笑容,伸出雙手,鄭重其事地扶住了圓覺的肩膀,將他拉了起來。

    單烏的一隻手上焦黑的皸裂中混雜著模糊成團的血肉,就這樣壓在圓覺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個紅紅的血手印。

    圓覺的胖腦袋蒸熟了一般通紅一片,但是聽到單烏的話,這顆紅彤彤的腦袋還是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表示此言不差。

    「這……小施主如不嫌棄,且讓貧僧為小施主療傷。」圓覺看著單烏似乎毫不在意那半邊身子的血肉模糊,臉上的肥肉忍不住地抽動,小聲地提出了建議,卻不敢直視單烏的雙眼。

    這是一個很多餘的借口,修真之人,誰不會一兩手療傷的本事?就算是單烏這種半吊子的,在靈石之外,也有大還丹這種活死人肉白骨的靈丹妙藥——所以,圓覺此時提出替單烏療傷的要求,不過是勉強給自己找的一個,能夠繼續留在銅山關,而不至於就此狼狽滾回清涼山的借口。

    故而單烏遲疑地打量了圓覺片刻,方才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

    ……

    「黎凰突然封印了你留在她身邊的那一部分?」單烏在得知永安城中變故的時候,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下。

    如意金有些輕微的不安,因為它覺得自己沒能看好主人排下的棋子。

    「算了,她這種滿腹心思的女人,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的想法就是主動去找死,我也沒道理一定要攔住她——我與她本就是利益合作而已。」單烏撫慰的念頭回饋給了如意金,同時讓它將黎凰封印的手法步驟都一一梳理出來。

    如意金立即小孩子一般嗚嗚地應著,不多時,單烏的心底便有一串手勢流轉而過,雖然完全不明其意,但單烏還是皺著眉頭,微微闔眼,努力將其記了下來。

    而圓覺在這個時候正唸唸有詞地將手中的念珠按在單烏的創口上,看到單烏神色改變,以為正是自己的動作讓單烏感覺到了疼痛,終於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眼前這個彷彿不知死為何物的年輕人,到底還是個活人。

    一枚金色的梵文字符從念珠上轉印到了單烏的身上,隨即一圈圈水漾的金色波紋在單烏的肉身之上蔓延開來,單烏感覺到了這一股靈力之中蘊含的一種慈悲博大彷彿高山大海滋養萬物一般的氣魄,而自己那些壞死的肉身之下依然鮮活的部分,就彷彿凍土之下殘存的草木根芽,感受到了寒冬的遠去,於是紛紛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推擠著表層那些已經僵硬龜裂的焦炭般的外殼,一時竟有些瘙癢難耐。

    ——與大還丹對肉身的修復之力相比,似乎這圓覺和尚的術法更多了一分靈性,會讓受術之人有所體悟。

    於是單烏的視線在圓覺手中的念珠上微微滯留了片刻,不由啞然失笑。

    「這大和尚居然還沒放棄。」單烏想著,只覺得這和尚種種感化他人的方法笨拙頑強得著實有些可愛,於是嘴角沒忍住就勾了起來。

    圓覺明顯注意到了單烏的神態的每一絲改變,此時見單烏眉目舒展,立即口中唸唸有詞的聲音便清晰了起來,明顯是想讓單烏也聆聽一番菩薩真言:「……菩薩有四事法,人見之皆歡喜。何等為四?一者、嗔恚不起,視冤家如善知識;二者、常有慈心向於一切……」

    「你真想跟我辯?」單烏聽出了圓覺那些話語裡放下仇怨勸人向善的暗搓搓的意味,嗤笑了一聲,將身體從圓覺手底的金光之中抽了出來,「還是想讓我再與你打上一場?」

    「誒,小施主且慢,這創口仍未痊癒……」圓覺手下一空,抬頭與單烏對視了一眼,話說到一半,不由自主就開始心虛了。

    「不想跟我拚死拚活,也不想直接離開的話,就別動這些歪腦筋。」單烏冷著臉說了一句,也沒有理會圓覺接下來的舉動,直接掉過頭來,自己取了一顆大還丹吞了下去,同時手心裡握了幾顆靈石,其中的靈力也開始在他的身體裡流轉了起來。

    「小施主……」圓覺的手還伸在半空,做出一個挽留的姿勢,就看單烏的半邊身子上暗紅的火焰升騰而起,不多時,那些焦黑壞死的部分便已經徹底地化為飛灰,露出其下不斷生長的嫩肉來。

    都是皮肉傷,在靈石的相助下恢復起來只在呼吸之間,故而沒過多久,最後一層新生的皮膚終於合攏之後,那團火焰散去,而單烏直到此時,才抬起了胳膊,從自己的脖頸後方,抽出了兩根細長的銀針來。

    那銀針自然是如意金所化,一旦抽出,便化為液滴融入了主體之中。

    注意到圓覺目不轉睛的視線,單烏一邊給自己換了件外衣,一邊比劃著說了句:「真正讓一個人意識到疼痛的,不是受傷的的肌肉或皮膚,而是在於人的腦子,所以,只要阻斷了這種疼痛來回反饋的途徑,任何程度的疼痛,都不會讓人感受到不適。」

    「疼痛會告訴一個人前方有危機存在,而如果一個人感受不到疼痛的存在的話,那麼他就可以一直向前,直到拼到粉身碎骨。」單烏將斗笠重新卡在了自己的腦袋上,而後指了指山腳下方的那些軍營,「你知道嗎?這方法就是那些凡人想出來的,為了對抗對面那位李天師施展出來的,能將人如傀儡一般操縱的**法術。」

    「若論真正實力,我的確不如你,你怕我死在你面前,也的確不是誑言——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知道你根本不會是我的對手,我知道你點化不了我,也知道你根本做不成那些上師們與普通凡人之外的佛祖。」

    「你本該一事無成灰溜溜地回你的清涼山的,但是如果你老實一點,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展示給你看。」單烏在圓覺的面前攤開了雙手,手裡是一塊拓印了文字的絹布,雖然不甚清晰,但仍可看出,那上面的字跡是一顆顆的梵文字符。

    「我甚至可以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大慈大悲。」

    ……

    清蝠道人一路往銅山關趕路的時候,一路就已經聯絡了中桓山眾人,特別關照了已經駐留在銅山關的清瑤道人。

    「雲遊僧人?」清瑤得知了此事,沒有關心那些事情裡倒霉人的命運,而是注意到了那個據說手裡有足夠證據的雲遊僧人。

    「這裡有誰見過僧人了?」清瑤抬頭,向那些弟子們問道,卻只換來一群人紛紛搖頭。

    「你們這幾天注意些,誰看到了僧人模樣的陌生面孔,便立即將他帶到我這裡。」清瑤下了命令,一揮手,便讓眾人四下散開,而她亦在眾人離開之後,緩步走出了此間落腳的山洞,抬眼望向銅山關內外那一片的烏煙瘴氣,眉間的刻痕又因此深刻了幾分。

    雖然使了無數遍的辟塵咒,空氣中依然飄蕩著一股若有似無有些騷臭的氣味,不知是山間的野獸還是腐爛的枯枝落葉,這種氣味讓清瑤覺得極為難受,迴避都來不及,更別說仔細查探這週遭環境之中的異常了。

    於是當清瑤聽到了同舟那黏膩噁心的聲音的時候,是著實慌亂了那麼一個剎那。

    「多年不見,清瑤仙子還是如此冰清玉潔,風姿綽約,邈邈如姑射真人。」同舟緩步從枯枝落葉中走了出來,背上的面孔向著清瑤,露出一副久別重逢的欣喜表情來。

    而清瑤此時已經收斂起了那一絲驚慌,重新冷下了面孔,甩手便是一道冰箭衝著同舟的門面飛了過去。

    同舟呵呵一笑,抬手便是一道無形氣流,輕易攔下了那枚冰箭。

    那枚冰箭在氣流之中團團打轉,很快便化去了原先鋒銳的形狀,軟化了下來,甚至隨著同舟的牽引,分出了一瓣瓣的花瓣來,一朵雞蛋大小的冰雪蓮花轉眼成型。

    同舟伸出了手,將那朵冰雪蓮花托在了手心,背上的臉湊近了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露出了沉醉的神色。

    「清瑤仙子所贈之花,在下自然要好好收藏。」同舟嘿嘿一笑,竟拉開了衣襟,將那冰雪蓮花貼肉收了起來。

    同舟的舉動讓清瑤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一張臉拉得更長,同時指尖光影流轉,顯然是隨時想要發出致命一擊。

    但是她也顧忌同舟道人的實力——至少就方才同舟展露的那綿裡藏針的一手,清瑤已經知道,自己未必真是同舟的對手。

    ——那麼能與同舟勢均力敵的昆霆,難道真的就只是剛剛跨入仙凡之界的上師水準?還是其實自己這邊所有人,都被同舟給耍弄了?

    「嘿嘿,清瑤仙子且息怒,在下前來,只是想要詢問仙子一句話。」同舟笑著上前了一步,隨即他的腳下便猛地竄起了一蓬張牙舞爪的冰簇,顯然是清瑤為阻止他繼續上前而施展的法術。

    「在下只是想問,中桓山中升仙道,可有眉目了?」同舟開口問道,輕鬆一腳,便踏出了一地散碎的冰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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