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黑潮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在幾乎填滿了黑泥的街道上，背負著莉琪的柯特正沿著滿是灰燼的道路向著下一個目的地拔足狂奔。
不知何時，街道上已經站滿了那些魁梧的巨人，沒有神智的它們粗暴的揮動四肢，用最後的力量攻擊著與它們一樣醜陋的同胞。從它們身上灑下的黑泥如雨點般落到地上，在灰燼堆上一點點擴散。
身高差在這時變成了致命的劣勢，就巨人們壓根就不不打算搭理路過身邊的兩人，但是柯特依然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前行，因為它們的行動是如此的粗獷，只需輕輕一跺腳就能夠把柯特與莉琪碾成肉餅。
為了盡量避免出現意外，柯特只好背著莉琪在所剩無幾的空地上奔走。他見縫插針的闖過巨人們的隊伍，同時避開那些從天而降的污泥——如果他們想要前進，就只能盡可能尋找著黑泥還沒有侵佔的空地。
眼下的情況似乎越變越糟糕了，如雨水般降至地上的黑泥一點點鋪展，直至將所有的溝壑全都填滿。雖然現在還能夠找到充足的立腳點，可它們毫無疑問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被那些腐壞的污泥佔領。
每有一個巨人倒下，它的身體就會在轉瞬間潰散成液態，而組成身軀的大部分都會融化在路旁的黑暗裡。可是在片刻之後，它們倒下的產生的漣漪裡就會重新站起一個與它幾乎一模一樣的巨人。
若是在過去，莉琪曾經覺得黑暗是無比的親近，當它們在法術的控制之下受到她控制時，就如同她的手足一般便利。可是這裡的黑暗卻難以感受到一絲一毫的親近。它們就是瘋狂的野獸，咆哮著想要吞噬一切。
不知為什麼，這些身體大半都由污泥構築的怪物似乎有變多的趨勢，就連先前還是空地的區域都已經出現了互相廝殺著的巨人。濃密的污泥在它們的腳下向周圍蔓延，眨眼之間就連接成一大片。
自從迎來黎明之後。時間大概意見過去了兩時或者更久，然而自始至終兩人都未曾看見過任何光體出現在天穹之上。黑暗宛如無邊無際，它早就徹底的控制了這個世界，現在更是耀武揚威的橫行在街道中。
就在不久之前，兩人已經將少年給予的灰色水晶鑲嵌在最後一座高塔的中樞上。當看到那座高塔內的機工結構再一次運轉起來，兩人都已經知道現在目的地已經變成了遠處道路盡頭的漆黑高塔。
莉琪並未來得及洞察這個城市的規劃。然而它無疑被設計成了一個巨大的魔方陣。位居區域中樞的石塔開始運轉起來之後，所剩無幾的魔力立刻沿著道路的軌跡變得活躍，那些奔馳在地上的流光正是魔力的痕跡。
這些石塔每一座都承擔著附近地區能量周轉的職責，當那些機工結構運轉起來之後，石塔附近的街區也開始閃現起並不明亮的微光。這似乎與莉琪的推斷有著些許出入。但這些它們確實也是能量的節點。
這些石塔在魔方陣中的地位也許與他們內部的裝飾有關，柯特莫名想起之前在各個石塔中安置灰水晶時觀察到的情景。不僅僅是高度有所差別，石塔內部的裝飾風格也明顯表現出他們主人的身份。
若只是看石塔的建築結構，往往會產生一種這個石塔即將全數崩解的錯覺。那些樓道早在兩人到來之前就已經殘缺不全，它們全都是由一些堅硬的石材搭建起來，在經歷了之後種種破壞之後便只留下坑坑窪窪的殘骸。
與之前在第一座石塔上發現的飛鳥紋章相似，在每一座石塔的最頂層都能夠發現幾枚與眾不同的人工造物。圓形或者多邊形，甚至還有類似盾徽的紋章。它們無一例外都放射出奇妙的光輝，讓人倍感神秘。
作為中樞的台座，它們雖然都用同樣的晶體製作而成。但卻各自有著與眾不同的設計。從外殼坑坑窪窪的樹幹模樣到經由工匠之手打磨光滑的稜形柱，這些台座全都在最上端安置著等待嵌入灰水晶的金屬環。
不知是否刻意為之，那些金屬環上的凹槽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大小。也許對於柯特來說是個簡單的行動，可是一對比巨人的身體，這些能夠裝置灰水晶的凹槽顯得實在太過細小，想要依次嵌入並不容易。
柯特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空空如也的袋子。他猶記得少年給予他們的那一袋子灰水晶都有著相似的外貌。它們看上去幾乎是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個體與個體之間並沒有明顯的區別。
毫無疑問。那個少年對此早有準備，他很清楚這個世界遭遇了怎樣的浩劫。而他現在的行為自然也帶有明確的目的。在這樣一個看起來已經「死去」的世界中為著某種目的而忙碌，他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對這些事情有所懷疑，但兩人終究還是將所有的灰水晶按照少年的要求嵌入了石塔內部的晶體中樞裡。不一會，那些石塔就紛紛運轉了起來，看來就連那些快要朽爛的材料也依然勉強維持著一定程度的機能。
雕刻在內壁的奇妙圖紋，還有那些林立在塔內的碑文——還有那些閃耀著金屬光澤的圓形紋章。在灰水晶被柯特嵌入中樞台座的一瞬間，它們立即按照既定的軌跡，同時還閃爍起了神秘的微光。
短短數息之間，街道上浮現的點滴微光就蔓延到了遠處的高塔之下。雖然看起來不過是風中的殘燭，可那一絲微光卻也已經足夠驅開一小部分包圍在周圍的黑暗，也將兩人即將前往的的方向昭示在眼前。
就連那猶自在周圍不斷翻騰的污泥都好像在光芒中畏縮了，它們猶如活物一般蠕動起來，不一會就退避出一條小徑。
但污泥們的畏縮終究只是一瞬間發生的小事，在最初的畏懼消退後，污泥們紛紛變得暴躁起來。它們好像聚作一團的活物，憤怒的翻捲起來，湧動的烏黑緩緩膨脹著，不斷吞噬著周圍的一切變得壯大起來。
湧動的黑暗有著流體一般的性質，原本還在視界的角落裡蠢蠢欲動的它們剎那間變得無比的狂亂。不過一會，湍急的「水流」融匯為厚重的潮水，它們瘋狂的在街道上左衝右突，吞沒觸碰到的一切。
在黑潮的衝擊之下，廝殺著的巨人們倒下了，漆黑的污泥從它們身體各處噴了出來，滿天飛蕩的泥水也在重力的牽引之下砸向地面，讓本來就已經有著吹枯拉朽力量的漆黑狂潮變得更加壯大。
灑落的泥點子就像夏日的暴雨，可是在這雨幕之內卻顯得莫名的安靜。無論是滴落的污泥還是倒下的巨人，週而復始上演一幕幕廝殺景象的它們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彷彿是獨立於世界之外的幻象一樣。
黑暗的浪潮奔湧著，它們聚集在一起，想要淹沒那試圖驅趕它們的微光。不知道是否它們知道兩人就是招來這些光的罪魁禍首，它們就猶如被捅了老家的馬蜂一般瘋狂的追逐著柯特與莉琪。
「柯特，可能要麻煩你再跑快一點……以現在這個速度繼續下去，大概還有不到一刻的時間就會被濁流追上了。」就在柯特以幾乎一紙之隔的距離躲過倒下的巨人時，被他背在身後的莉琪突然說道，「雖然我不知道被這玩意碰到會怎麼樣，但是看那些巨人的樣子就能夠猜到一點了。」
莉琪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黑暗，它們就像潮水一般慢慢朝兩人的方向湧過來。粘膩的濁流緩慢而充滿力量，沉默的壓向了兩人所在的方向，眼見著一會兒就已經將不久之前才經過的道路淹沒。
那些本還在相互廝殺的巨人連掙扎都來不及，就被孕育它們的黑泥衝到。捲入其中的巨人們不過短短一瞬就被狂躁的黑暗撕得粉碎，斷裂開來的肢體一下子就融化在黑暗裡，成為它的一部分。
異樣的沉默充斥著街道，那些被撕碎的巨人就算已經陷入了黑潮之中，依然沒有忘記相互廝殺的「使命」。四肢完好的纏鬥在一起，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巨人就算動用牙齒都要努力攻擊眼前的敵人。
簡直就像瘋了一樣……或許對於早就沒有神智的他們來說，就連「瘋狂」的概念都沒有能夠剩下。生而赴死，死而復生——這些被困在黑泥裡的巨人毫無意義的持續著殺戮與被殺，卻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真是可悲……我盡力而為。」
深深歎了一口氣，柯特加快了向前跑動的速度，臉上露出了一個自嘲般的笑容。就算受到那個該死的詛咒後他們也變得不在乎死亡，但是眼前這些不斷重複生與死輪迴的巨人們恐怕比他們更加悲慘。
漆黑本已要籠罩住街道上一切，可是那直通向遠方漆黑高塔的微光卻硬生生的組織出了一條通路。光影在剎那間撕裂了空間的景象，夾縫裡隱約浮現出一條閃耀著太陽光輝的金色砂岩路。
這是停留在昔日的光景，奔跑在這條路上，他們甚至還隱約看見一些穿著華服的巨人。他們紅髮青眼，有著迥異於人類的外貌——但他們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樣，神色匆匆的行走在城市中。
可是這樣的景象不一會就被奔湧而來的黑潮吞沒，當所有的光都被覆蓋，殘餘的只有一片毫無生機的泥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