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門扉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黑潮奔流，原本就已經被黑色填滿的廢都街道上再一次刷上了更加濃郁的色彩。這些肆意流動著的黑暗污泥顯然比週遭那些沉默的漆黑更加危險，就連只是在遠遠的凝視它，就能夠感受到一陣惡寒。
簡直就像是在凝視著深淵中潛藏的怪獸一般，隨時就會被奪去生命的威脅充斥在心頭。寂靜無聲的帳幕之下隱藏著無窮的未知，僅僅是想要窺視其中的一小部分，就會遭到無窮無盡的反撲。
在那難以看穿的深邃黑暗中，生與死的界限好似被模糊了，糾纏在一起的巨人們早就喪失了所有，只是不斷在黑泥裡無謂的掙扎。無意義的廝殺不過是重複著單調的過程，它們的血肉早就被黑泥替代。
城內各處石塔都已經在柯特與莉琪兩人的努力之下點亮，塔上散發的些許微光劃破了它們周圍的黑暗。街道邊緣的光點雖然已經被黑泥覆蓋，可是這絲毫不能阻礙石塔的運作，隨著石塔慢慢亮起，沉沉低鳴從地平線彼端傳出，就連被黑泥覆蓋的街道都在這地震般的重低音下微微震顫起來。
伴隨著機械的轟鳴聲，散碎的灰白色光芒從殘破不堪的塔樓頂端噴出，於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後全都彙集在中央塔的頂端。流轉的光輝逐漸彙集成雲狀的漩渦，它們垂降到塔內各處的石碑上，將魔力傳輸於其中。
高塔最頂端的平台如今已被灑落的光輝照耀得有如白晝，那些特意安置的機械構造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挪動著。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成功開始運作的機工結構，少年將視線投向了塔下翻動的濁流。
「哎呀哎呀。動靜可真是夠大……搞不好這座城市底下潛藏的所有餘燼都被那兩個正品『災禍』從極深之水底翻出來了。」他自言自語著，嘴角隱約浮現出些許苦笑。「哼、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吐出萬千生命的源頭亦要將萬千生命吞噬，如此輪迴方能續行』麼？還真是有點讓人不寒而慄。」
雖然嘴上說著示弱一般的「不寒而慄」。少年的臉色卻顯得相當悠然，看起來就像他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一切的模樣。那些污泥並沒有要靠近這座高塔的跡象——或者說，它們彷彿在害怕塔內的某些東西。
少年笑嘻嘻的站在黑色高塔最頂端的迴廊邊上，眺望著塔下蔓延的黑暗。那些奔湧的污泥彷彿瘋漲的洪水，將能夠碰觸到的一切事物都吞入腹中，然後將它們組合成只有在最瘋狂的夢境中才有可能出現的怪物。
原本還稍具過往身軀的「巨人」們在污泥中解離，而後被賦予幻想一樣的形貌。一個巨人泥濘的身軀上突然變得堅固起來，本來看起來就魁梧非常的身軀眨眼間變得有稜有角，彷彿用岩石切削出來的巨型雕像。
不僅如此。在那些巨人扭曲變形的身體上連接上了某些異物的枝幹。高低不一的石柱拼接在腿部、畸形的頭顱上鑲嵌上已經結晶化的樹枝……搖搖看過去，沒有一個巨人的模樣是重複的，千奇百怪的模樣惹人發笑。
在黑泥怪異的拼裝下，巨人們本就有些扭曲的身體變得極為臃腫，先前看起來就已經有些笨拙的行動也變得更加遲緩了。它們跌跌撞撞的邁開腳步，試圖在濁流中走向前方——然而它們中大多數的結局都是墜落腳邊的污泥中，然後再一次被它們撕扯成碎片、拼裝成更加怪誕的形象。
這些就是墮入蔓延的污泥中，悲慘巨人們的末路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改變，它們早就隨著這個世界一同逝去了。
「若想要讓承載萬物生機之原壤永遠保持其豐沃。那麼就必須將逝去者的血肉與骨殖定期返還其中。」就像是在歎息一般，少年低聲說，「既然選擇用這種辦法獲取力量，那最終遭遇這樣的結果也是咎由自取吧。」
自言自語本是毫無意義的行為。然而這個少年卻像是在和某個看不見的人交流一樣，低聲的述說著自己的看法。他的低語細如蚊吶，就算是站在他身邊都未必能夠聽清楚他究竟說了什麼。更別提在這被巨大轟鳴聲充斥的空間裡了——恐怕就連滴到湖泊裡的水聲都要比它響亮不少。
「很有意思，我似乎聽見說它們的遭遇是『咎由自取』……也就是說。你知道它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吧？」然而他低聲的私語還是傳到了某人的耳朵裡，成為對方用來質詢他的話語。
啪沙啪沙……
在少年身後的階梯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轟鳴聲不僅遮蓋了少年的低語，也遮蓋了來人的腳步聲。甚至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就連生體的反應也不甚明晰——但腔調與口音卻相當的熟悉。
臉色比平常更糟糕的柯特，跟在他身邊的莉琪也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好不容易才通過污泥層層封鎖的兩人沿著高聳的階梯爬到這處平台之上，就算身體有著遠超一般人的強度，他們大概也很累了。
察覺到是兩人登上了身後的平台，少年面不改色心不跳，頭也不回的隨口說道：「你們走之前我不是已經叫你們快一點了麼？要知道，就算是以你們兩個那樣的特殊體質，被捲到那個黑泥裡也不會好受的。」
確實，雖然兩人的身體會週期性的回歸到一個特定的時點，然而這可不意味著兩人無論受到何等程度的傷害都無所謂。持續性的損傷會帶來痛苦，因此就算是能夠全身而退，他們也不會喜歡自己的身體像那些巨人一樣。
他確實曾經交待過這一要點，但想要在那段時間裡將所有石塔點亮是不可能的任務。而他現在又挑起這件事說出來，哪怕是最不知道分析對方的人也都能夠看得出來，他是想要借此轉移話題。
「麻煩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用盡量簡潔的方式來回答我們的問題。」
然而莉琪並沒有任何反應，她對少年的話語無動於衷，只是有些無奈的開口說道：「你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也知道如何運用那些巨人留下的器物——說實話，我們兩個都很好奇你還知道多少。」
少年自稱是柯特與莉琪的朋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在試圖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將關於這個世界的信息掩蓋過去。似乎他受制於某種特殊的原因，才沒有辦法將相應的情報透露給他們兩人。
這次似乎也是如此，他在聽聞莉琪說出的話時，臉上稍微露出了動搖的神色——然而這一絲破綻很快就消失了。
「不要著急，我保證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雖然不是從我這裡。」少年臉上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眼神卻顯得有些無奈，「說起來，也是你們告訴了我這個巨型魔方陣的運行原理，我才知道其他的東西的呢。」
莫名的，柯特感覺他似乎很願意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訴自己與莉琪，但是卻礙於某種原則無法說出。比起那些看起來似乎可以毀滅一切的濁流，他更加害怕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他們。
「而且比起在我這裡刨根問底，你們現在的首要目標應該是回到故土吧？」沒有在意柯特臉上露骨的懷疑，少年很輕鬆的笑了起來，「畢竟你們的城市現在還處於危險中，就算有你們兩個也未必能夠扭轉局勢。」
他很瞭解兩人現在的心情，當被那漆黑的「太陽」帶到這個世界之前，卡特裡斯城似乎就遭遇了真視之眼的襲擊。雖然不清楚現在已經過了多久，但是想必現在的情況只會比當時更加糟糕。
圍攻城市的他們擁有奇怪的技術，而那個組織岩石巨像進行攻擊的男人更加不容忽視。在他的身上，柯特感覺到了相當危險的氣息，雖然與那些直接隸屬於真視之眼的黑衣法術士有所不同，但他眼神中透露那種瘋狂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加危險的是，他身上似乎還潛藏著某種未知的力量。
「如何，萊恩斯特先生，你們兩位是想要留在這裡繼續懷疑我，還是選擇現在就讓我替你們打開回去的路呢？」
抓到了兩人的痛處，少年悠然自得的說著：「你們應該知道，召喚法術的門有諸多不穩定的因素，時間、地點以及其他許多東西都有可能出現一定的偏差。浪費一秒鐘，那一邊可就未必只有一秒咯。」
他慢慢走近站立在樓梯口處的兩人，然後掏出了一塊拳頭大小的黑色結晶體。它看起來像是一塊普通的不規則斜方輝石，可是卻像吸收了周圍所有的光線一般，呈現出一種讓人不安的黑色。
大廳中的列柱圍繞著中央台柱運轉，交織的光輝就像鎖鏈一般將它們連接在一起。在少年拿著輝石靠近的一瞬間，那些灰白的光輝立刻染上了一層漆黑的紋路，不過幾秒就已經全數轉化為「鎖鏈」上複雜的紋路。
嗡嗡嗡……
光影切割著空間，一點墨水般的黑點出現在中央的台座上，而後逐漸擴展成灰底黑紋的環狀光圈。它好像鋸片一般飛快的運轉，被橫斷的空間中折射出扭曲的光，隨即形成了一塊灰暗的鏡面。
這是基於召喚法術所構建的「門」，沒有人知道那平穩的灰色鏡面之後隱藏著多少危險，然而那確實是一條離開這個世界的道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