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節 文 / 龍鳳珮
警校歲月
來保定報名時,二舅親自把我送來。臨行時,姥姥和姥爺站在車站門口那份翹首不離,讓我回頭就一把眼淚。
我千萬次地想過父母為什麼會離婚,姥姥姥爺都閉口不談:「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參與。」
保定一出站,媽媽就站在了面前。
我不知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感覺既親切又陌生,我從小和她分開的時間太長了,每年她只回廣東一次,算起來19歲的我從小到大也沒見過她多少次。
我愣愣地呆著。二舅突然掐了我脖子一下:「叫媽啊!」
「媽。」
「哎。」
一叫一答,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上車吧,回家聊。」媽媽說。
家?我的腦袋一蒙,不是說媽媽一直住在軍隊大院裡嗎?
路上車子裡靜靜的,我透過窗戶打量這個陌生的城市。
突然媽媽把著方向盤說:「小東快看,直隸總督署,現存的最完整的省級衙門,燕子李三在那顆旗桿上睡過覺。」
我趕忙伸長脖子往外看,燕子李三可是我心目中的功夫高手。
車子繼續前行,氣氛又尷尬了。
轉了幾個彎,在一個小區門口拐了進去。
停車後,我和二舅跟著媽媽上了樓。
推開門,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迎了上來。
媽媽指著二舅對小姑娘說:「叫舅舅。」
小姑娘臉一紅,靦腆地說:「舅舅。」
媽媽又指了指我,對小姑娘說:「叫哥哥。」
小姑娘看了看我,聲音幾乎低得聽不到:「哥哥。」
哥哥?我整個人眩暈了,就像在拳台上被人悶了一拳。
媽媽勉強笑了笑,又指了指裡屋對小姑娘說:「雯雯,去寫作業去吧,媽媽和舅舅哥哥說說話。」
媽媽為我們沏上茶,三人坐下後,又都不做聲了。
最後還是二舅咳嗽了兩聲:「我來說吧!東啊,你媽媽當年和你爸爸離婚後,在保定和一個叔叔結婚了,一直沒告訴你,怕影響你心情。依我的意思當時就告訴你,但你媽媽還有姥姥姥爺的意思等你長大後再告訴你這些事。不過你聽清了,當年你爸媽離婚,不是你媽媽的錯,是你爸爸的問題,你爸爸他……」
「別說了!」媽媽突然打斷了二舅,「過去的事不提了。」
這就是我來保定後的第一次心理感受嗎?19年,我被瞞了19年!我以前打架從未哭過,哪怕頭破血流、遍體鱗傷,但這一刻我受不了了,眼淚憋都憋不住,嘩嘩往下流。
究竟為什麼哭,我不知道,是恨?不是;是愛?也不是。五味雜陳,翻江倒海。
「小東,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把我抱在懷裡失聲痛哭。
媽媽一哭,裡屋的雯雯聽見了,跑出來抱著媽媽也跟著哭。
二舅急了:「大姐你這是幹什麼啊!咱電話裡不都說好了嗎?弄得一家子哭哭啼啼這是幹什麼!一家人團圓是好事啊!」
傍晚時分,一個身著軍裝的40多歲的男人回來了,我知道那就是我的繼父。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繼父一進門就和二舅握手:「二弟!」
二舅也咧咧嘴:「姐夫。」
然後繼父轉頭對我說:「這是小東吧!快坐,快坐!」
二舅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有點禮貌,我實在喊不出「爸」這個字眼,因為我從小就沒喊過,支吾了半天,我吐出一句:「大哥你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才感覺自己說錯話了:「叔叔,你坐,你坐!」
繼父臉一紅,呵呵一笑:「別拘束,別拘束。」
我當時那個尷尬啊,以前在學校、在武館跟哥們兒們稱兄道弟慣了,張口閉口都是「大哥」「兄弟」之類的。
吃飯時,繼父和二舅聊得很嗨。
「二弟是哪年的兵?」
「八四年的。姐夫呢?」
「七四年的。咱倆整差了十年啊!哎,那個廣州軍區許團長是我的老上級你認識吧?」
「知道,知道。」
我當時心裡咒罵:二舅你個沒心沒肺的,聊得還挺嗨!
媽媽一個勁兒地給我夾菜,雯雯也怯怯地看著我。
忽然繼父笑著舉起杯,對我說:「聽說小東功夫練得不錯,以後我帶你去軍區大院轉轉,我帶的那些兵蛋子有很多會功夫的,你們切磋切磋。」
「謝謝大……叔叔。」我差點又來了江湖口語。
「來,跟叔叔喝一個!」
繼父見我不叫他「爸爸」,自己就自稱為「叔叔」了。
我終於熬到了第二天,趕忙收拾東西去學校報到。
臨行前,繼父把我送到樓下,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讓我等一下,他迅速跑了上去。
幾分鐘後他下來了,手裡拿著一本書,遞給我:「知道你愛武術,這是叔叔送你的禮物。」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本舊的發黃的書:《鐵線譜,鉤腿子》。
「保定民間摔跤絕技,我就是練這個起家的,你拿去看吧。」繼父說。
英雄惜英雄,武魂勾武魂,繼父這份大禮可真讓我心花怒放,我終於笑了。
一旁的媽媽、二舅也欣慰地笑了。
到了學校,人山人海,二舅幫我排隊繳費、報名。媽媽給我買了好多汽水喝。
領了卡,去宿舍,宿舍裡早已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北京的,一個是秦皇島的。
北京的那位個子較高,瘦瘦的,叫張良,秦皇島那位個子不高,胖乎乎的,叫李海濤。
張良人很熱情,一口京片子講得啪啪的;李海濤不愛說話,悶悶的感覺。
張良是自己過來的,他說北京離保定很近,沒必要讓父母送,後來喝醉酒後才知道他父母也是離異。
李海濤則是他爸爸把他送來的。
海濤他爸爸當時像一頭大象一樣盤在床鋪上,抽著中華,狂侃:「你們今後就是一家人了!平時相互照顧!沒事別打架!」
二舅湊上去問了一句:「大哥做什麼工作的?」
海濤他爸深吸了一口煙:「我主要負責秦皇島、保定、滄州這塊兒!」
我一聽還以為他是省裡分管某種工作的領導。
二舅笑了笑說:「大哥是行政工作?」
「我……我是空壓機廠,我主要負責這些地方的業務,對,這幾塊地都是我負責。」
我和二舅一聽好懸沒噴出來:大哥,跑業務做銷售和負責某個地方好像不是一個概念吧?
後來宿舍又陸續來了三個人,一個湖南的,一個山東的,一個河北任丘的。
湖南的叫葛亮,這小子真沒辜負這個名字,腦門子珵亮,會洪拳,自吹是湖南武師姜大洪的親傳弟子。
山東的叫高傑,宋江武校出來的,號稱深得梁山功夫真傳。
任丘的叫楊國威,後來我們都叫他「陽痿」,他叔叔也是保定軍區的,這哥們也是練散打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