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節 文 / 龍鳳珮
言歸正傳。武館這一腳,踹出了功夫的豪邁,也踹出來一場大災。
被我踹的這個人叫「截子」,是湖南那邊來廣州混社會的人。他本身並不厲害,但他跟隨的那位大哥卻牛氣沖天。他大哥叫謝老四,我們當地人都稱他「四哥」。謝老四是湖南最早一批來廣東闖蕩的人。
那時在廣州火車站,東北幫、河南幫、湖南幫經常打架,83年嚴打時,槍斃了一批,關進去一批,86年之後風聲沒那麼緊了,一些沉寂已久的大哥又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偷偷冒出來佔山頭。
謝老四的成名作是有一年湖南幫和東北幫火並,老謝被人捅了一刀,腸子出來了,結果這老兄自己用手塞回去了,接著打。
這只是傳說,因為當時參與打架的人被警察抓住的都進去了,沒抓住的全跑了,究竟是不是把腸子塞回去接著打都是道聽途說。
總之謝老四的名聲算是打開了,而且人們紛紛議論:自古無湘不成軍,湖南人真能打。
老謝其實是個生意人,在道口菜市場賣豬肉,菜市場的人基本全靠他罩著,他常說的一句話是:「別讓我佔著理,只要我有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這樣看來老謝是個講理的人,但不知他的小弟「截子」回去是怎麼跟老謝說的挨踹的事兒,結果第二天老謝就找上門來了。
「哪個二貨踹的我兄弟?」謝老四上門就罵。
當時學員們正在練功,一些年齡小的差點被嚇哭。老謝帶著一幫人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門口,那時雖沒有現在的黑西服、長砍刀、大墨鏡等專業化的裝備,可他的小弟們都穿著五顏六色的所謂時裝,有的還光著膀子。
進門後,老謝的小弟們都亮出了彈簧刀,彈簧刀現在不多見了,那個年代很流行,刀柄上有個開關,用手一按,啪的一聲刀子就會彈出來,不用的時候再把它戳進去。
刷刷刷,一陣清脆的響聲過後十幾個刀尖都彈了出來。
二舅沒怎麼樣,老謝莫名其妙地被嚇了一跳,回頭指著小弟們大罵:「拿這**玩意幹啥子用啊!」
二舅看了看老謝,然後對學員們說:「你們接著練。」說完,對老謝一抱拳:「大哥,有話到我辦公室說吧。」
二舅把老謝禮讓進屋裡,老謝進門時回頭對小弟們說:「都在老老實實等著!」
屋外,截子拿著彈簧刀抖著大腿浪蕩地對我說:「兄弟,今兒咱得好好算算賬。」
他旁邊的一群小弟也跟著起哄,對學員們大喊:「小弟弟,小妹妹,好好練,好好學習,天天打仗。哈哈。」
大約談了半個小時,老謝走了出來,默默地走到截子的跟前突然指著鼻子大罵:「你他媽以後要再騙我,我弄死你!喝醉了酒來鬧事,讓一個孩子把你踢飛了,你還有臉說遇到江湖高手!滾滾滾,以後別他媽說是我兄弟!」
我認為此事到此就算了結了。
一個月後,晚上放學回來,在十字路口處,我和志剛從自行車上下來等紅燈,就在我左看看右看看準備過馬路時,突然感覺腦袋嗡的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人民醫院的病床上。
姥姥、外公、舅舅都守在旁邊,姥姥還一個勁地擦眼抹淚:「這個怎麼向二丫交代啊。」
二丫是我母親,上山下鄉時和我父親認識,我三歲時兩人就離婚了,現在母親在保定一個軍區大院當護士。
見我醒了,外公和二舅趕忙湊了過來。
我當時不知出了什麼事,忙問:「怎麼了?」然後想坐起來,但剛一挺身,腦袋就隱隱作痛。
「截子,截子拍了你一磚。」二舅惡狠狠地說。
「截子?」
「截子一直尾隨你,你等紅燈時,他用磚頭拍了你。志剛和小芳把你送到醫院的。」
小芳是我的同學,東莞那邊轉學過來的,原名叫王芳。
自從小芳來到我們班,我就再也不暗戀胡靜了。幾年後,高中快畢業時,一個叫李春波的歌手創作了一首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曲,也叫《小芳》。1994年,當我如願考入保定一所警官學校的時候,我就是唱著這首歌登上北上的火車。
截子偷襲我這件事,最終還是阿旋幫忙解決的。
當時二舅瘋了般四處找截子,甚至連武館都不顧了。截子躲了起來,二舅找到老謝,讓老謝交人。
老謝說:「兄弟,我也在找他,他這事做得太不仗義,你要能找到他,打死打殘都沒事,我絕對不管。」
二舅估摸截子是逃回老家了,就開始準備去他湖南老家掏他。
後來警官阿旋來了,問二舅:「二哥,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再拍他一磚。」
阿旋苦笑:「哥哥啊,別說氣話了。公安局已經立案了,這小子有案底,我們知道他家在哪裡,抓回來,交給法院,該怎麼判怎麼判,不行你再要求個附帶民事賠償。」
二舅說:「心裡憋氣啊。把我外甥打成那個樣兒,流了那麼多血。」
阿旋說:「老哥啊,當初你開場子時,我就告誡過你,這種事免不了,要因為這事你就亂了方寸,我看還是早點關門算了。他打了你外甥,我抓他,你打了他,我就得抓你,你別讓老弟我難辦。叔嬸歲數都不小了,老人也跟著擔心,你說呢?」
二舅終於放棄了報復的念頭。
三個月後,截子被捉拿歸案。老謝為人還算仗義,拿了五百塊錢過來,說他兄弟窮得一屁股債,民事賠償肯定指望不上了,這點錢算是老大哥替兄弟擋個人情。
我在醫院躺了半個月,才恢復健康。其實那一刻我最擔心的是今後不能練武了,我怕留下後遺症,對我這樣一個武癡,如果不能練武了,那無異於生命的終結。
我確實落下一個後遺症,不是生理的,是心理的,從那時開始無論走到哪裡,無論是吃飯還是喝茶,我都感覺不安全,總是不由自主地四處張望一下——功夫再高,也怕偷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