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心如止第水 文 / 宋苬
唐新文從提包裡掏出一袋水果遞給張東芝,「我是來開會的,該回去了。」他苦笑了一下說。
「這就走了嗎?」她心慌意亂。
「該走了,車還等著呢。」他擔憂地看了一眼她的腳,「少活動,多休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你不要總是備課到那麼晚,農活也要慢慢干。」她憂心地說。
他點了點頭。「走了。」他說。眼睛裡有萬個不捨。
「走吧。」她說。淚水湧滿眼眶。
他想飛快地逃離。這對於他那一雙在山村的小路上煉就的大腳來說本不是什麼難事,可在這城市校園的光滑的水泥地上怎麼變成了老奶奶的三寸金蓮,步履維艱了呢?
就這樣眼睜睜地看他再次離去嗎?出了視線,天各一方,也許永不再見,只留下她日日斷腸。失去他的恐懼和心痛一下攫住了她,萬箭穿心,使她幾乎喪失了理智。
她搶上一步,從後面緊緊抱住了他。他不是正盼望著被她挽留嗎?可他本能地掙脫。
她抱得更緊了,「不要走,別再撇下我一個人。」她泣不成聲。
「不要這樣。放開我。」他掙脫了她的環抱,可她又緊緊拽住了他的胳膊。
教學樓裡湧出了大隊人馬,正鬧紛紛地往這邊來。下課了。
你可能見過下課鈴一響大家就你追我趕爭先恐後的場面,今天看來還是有道理的,走在最前面的那一撥就賺到了。倒不是有一地的百元大鈔在等著,也不是哪一輛拉著貴重物品的汽車側翻,而是開了眼,不出校門就見了街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對一個大帥哥死纏爛打。
「呸!真不要臉,倒貼啊!」
話雖這麼說,沒有比這種場面更適合激發被幾個五十分鐘折磨得麻木不仁的身體了,全身的八卦細胞立刻像泡發的黃豆一樣水靈靈地漲起來。
「你信裡寫的都是假的,是嗎?你說過你喜歡我,會等我的。你說要跟別人結婚是騙我的,對不對?」張東芝的情感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再也合不上了,就像她的淚水一樣。
「快鬆手。該說的我都在信裡說了。別讓你的老師同學看到了,這樣對你不好。」唐新文面對壓過來的「大軍」心急如焚。
「我不管,我什麼也管不了了,我只要你。」她已經沒有其他思想了,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失去他!
你可能簡直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女人了,這還是那個矜持內斂的張東芝嗎?你的心情完全能夠理解,因為不遠處的陳冬正像你一樣張大了詫異的嘴巴,看張東芝的眼神像看著一個兩個腦袋的天外來客。幸虧遠處的那支隊伍都是肉眼凡胎,他們要是識破自己的女神成了這副模樣,非精神崩潰不可,沒準兒還會鬧出人命。
不知道這一對一的徒手拔河比賽還要膠著多久?裁判終於吹響了終場哨。
陳冬掰開張東芝的手,把她拉向自己,「還不快走!」他朝唐新文喊道,「請你以後離她遠一點,你除了帶給她傷痛,還能給她帶來什麼?!」
唐新文大步向校外走去。張東芝望著唐新文遠去的背影,絕望地叫了一聲,「不!」
「你離我遠點!你是我什麼人?你耽誤我大事了!」張東芝拚命掙扎。陳冬死死抓住她。「傻瓜!為了一個不在乎你的男人,你要在全校師生面前丟人現眼嗎?」
張東芝急火攻心,突然眼前一黑,暈倒在陳冬的懷裡。他嚇壞了,使勁搖晃她:「張東芝,你怎麼了?醒醒,醒醒啊!」他慌忙抱起她,向校衛生室跑去。
等到第二撥人流趕上來,看到的完全是另一個版本的「街景」(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的故事):女人所愛的男人棄她而去,她卻被愛她的男人劫持了。
張東芝完全失去了唐新文的消息。她不想去打聽,事實上,她掩上了自己的耳朵,唯恐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和有關他的一切。假期回到家裡,她大門不出,二門不入,因為那個近在咫尺的杜家莊已經成了她的禁忌。
要不然,又能怎樣呢?難道讓她心平氣和地去分享唐新文與另一個女人幸福生活的故事嗎?
張東芝不但封閉了自己的耳朵,也封閉了自己的心靈。宿舍裡的那幫姐妹本以為她與唐新文的結束之日就是與陳冬的開始之時,可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她在唐新文棄她而去的同時,回身一刀,斬斷了與陳冬對她的情絲。
這沒道理啊!難不成你還要為那段殘破的愛情守身嗎?什麼年代了,還玩古人剩下的?再說了,為誰守,為那個負心漢嗎?值嗎?
也不買副眼鏡仔細瞧瞧,站在你面前的這個男人是什麼?高富帥!像這種男性人類中的極品打著燈籠也難覓啊,有這樣主動送上門的嗎?你這是燒了高香。最重要的是(眾人清了下嗓子):你跟了陳冬,就鐵定是城裡人了。十年寒窗,你不是奔著城裡來的,難道你還二桿子,爭著往回跑嗎?」
任憑大家苦口婆心,張東芝只有一句話:「心如止水,不能再愛。」
陳冬的心凋零得像秋風中玉蘭樹的葉子,斷了,落了,散了。它們曾在春光裡迫不及待地萌發,舒展,又在秋日裡黯然離去,就為了這一夏的愛情嗎?一朝被愛情拋棄,它們頃刻失去了生機和光華,葉老珠黃。
這個師範學校的女生們已經放棄了長久以來保持的放學後的中長跑習慣,因為即使她們以火箭的速度奔赴操場,也不見了那個生龍活虎的身影。她們的白馬王子此時不在運動場上,要找到他,就要去教學樓樓道裡黝黑的欄杆旁,女生宿舍樓下沒有植物的花壇邊,圖書館門口積滿灰塵的台階上。總之,他正在張東芝的必經之路上吞雲吐霧,愁腸百結。
遠處,張東芝走來了,一眼瞥見他,她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這些日子,他所有苦苦的守候,等來的都是這樣一個冷冷的背影。而他卻像一頭不知道回頭的牛,固執地把所有時間消磨在對她無謂的等待裡。
眾看客集體轉移了視線,一片心碎的聲音。這還是她們的那個目空一切高大強健的大帥哥嗎?眼前的這個人,瘦削、憔悴、佝僂、頹廢,秋風掠過,吹亂他荒蕪的頭髮。這是怎樣一番殘敗的景象?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說什麼來著,最毒美人心啊!
叔可忍,嬸不可忍!整個師範學校的女生摩拳擦掌,必欲教訓之而後快。張東芝,你今天就是女性同胞的公敵,不替大帥哥討回公道,我們還有何顏面做「冬粉」(陳冬的粉絲)。哼哼!落在一幫「心狠手辣」的女人手裡,算你倒霉。
古今中外的戰爭史證明,攻城陷地,打垮敵人,最有效的方法,也是最不道德的方法:從內部分化之,瓦解之,裡應外合。換句話說,就是培養一批內奸。
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見張東芝宿舍的那幫姐妹有說有笑地走來了。眾人氣不打一處來:沒心沒肺,全天下都大亂了,還有心思說笑。那幫姐妹偷瞄了一眼,不寒而慄。「殺氣很重。」她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