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王子與公主 文 / 宋苬
夕陽又西下了,杜家莊該炊煙裊裊了吧?你還好嗎?在做什麼?也像我想著你一樣在想著我嗎?
她的心又去向遠方。
她感覺自己也像天空中歸巢的小鳥一樣有了一雙翅膀,飛越了這個總讓她迷失方向的喧鬧的城市,飛進漫天的雲霞裡,此刻那望也望不到邊的綿延的群山在她的腳下掠過,她急切地向著那個魂牽夢縈的地方。
近了,近了!這不是她和他的老師唐新文坐著拖拉機駛過的公路嘛,也是這種傍晚時分,公路兩邊的大楊樹旁冒出的新芽上爬滿了「瞎闖子」。
還有那邊,是新華書店吧,門窗上的油漆依舊紅艷。記得那次參加完競賽後,唐新文老師帶她來到這裡。就是那個下午,她第一次見識了那麼多文學名著。他看她不忍釋卷,乾脆買下來一堆,讓她回去慢慢讀。
怎麼這麼眼熟?是的,就是那個荷塘。她正走著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她的老師唐新文走來了。只是,那時小荷初上,眼下卻是殘葉滿塘。
先看到了她自己的村子張家莊,村中心的大柳樹下有她的家。可她徑直越過了它,沒有作片刻的停留。就像曾經的每一個晨昏一樣,她急匆匆地走在通往杜家莊的那條小路上。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她的足跡,也見證了她的歡樂、憂傷和愛情。
她在依依柳絲下駐足,在點綴著紫色小花的草叢裡駐足,彷彿她的老師唐新文又回過頭來,跟她會心一笑。
街心的大柿子樹還在,花開花落,杜家莊四季依舊安好。可曾經吵吵鬧鬧簇擁著她的那些孩童哪兒去了?此刻她多想像他們一樣吹響柳梢,也做一個粉絲,「追」上一回,看她最愛的人唐新文回眸一笑。
推碾的婦女又停下了腳步吧?或許還趕得上,她要加入她們的行列,筆直地站在碾道裡,伸長脖頸,看他髮絲拂過額頭,看他身姿微傾,優雅地彈去褲腳的粉筆屑。
還有那教室。沒有我的日子,你的課堂依舊嗎?
她感覺自己坐下來,還是那麼熟悉,一切恍如昨日。我還是你的學生,你還是我的老師。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這裡,沒有離開過他,她的心就在這裡。
你在,我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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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又在這兒發呆!」同宿舍的姐妹們咋咋呼呼地走來,打斷了她的思緒,「走吧,去學交誼舞。」
「去哪兒學交誼舞?」她問。
「學校禮堂,學生會組織的。」不容分說,她們架起她就走。
禮堂裡已經擠滿了人,學生會主席陳冬正在講解「三步」的基本動作要領。接下來他要找一個同學一起示範一下。他環顧四周,就看見了她,張東芝。他的心因為驚喜而狂跳起來,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自己怎麼沒注意呢?
其實一下午他的同伴們都見證了他的心不在焉,他的眼睛一直在尋找。他期盼著那個身影出現,卻又對自己說:她來不來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才不在乎。可當他確定那個身影真的不會出現時,心中的熱情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他失望極了,心被掏空了的感覺。
於是大家就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詞不達意,結結巴巴,蔫兒吧唧的人。眾人不忍直視,只好安慰自己說:這不是大帥哥陳冬本人,只是一個幻覺。
突然看見他的眼睛亮了。「那個同學,過來跟我示範一下。」他指了指張東芝說。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起跟著他的手指尋找,並最終找到了禮堂最後面的那個陰暗角落裡的那個人。大家禁不住由衷地讚歎自己主席的好眼力,這相隔千山萬水的也能一眼把她從茫茫人海裡「撈」出來。佩服!佩服!
張東芝有點不大相信地指了指自己,又打了個啞語(反正這麼遠說話也聽不見):我?
「就是你。」他也用了肢體語言。
她在眾女子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的簇擁下一路跋山涉水,終於到了他的面前。他輕輕地挽起她的手臂,音樂響起。她天資聰穎,在他的帶動下,很快就跟上了節拍,而且舞姿優美。
今晚這是怎麼了?一出接著一出,這麼不真實。全校的第一美女和第一帥哥哎,真是大飽眼福,多麼般配的一對啊。恍惚間走進了童話的世界,王子公主翩翩起舞。
此時的大帥哥早就忘了耍酷,雲裡霧裡一般。此刻,她溫軟的手就在自己的掌心裡,她的如蘭的氣息就拂在自己的耳際,她美妙的腰肢就在自己的引導中扭動伸展。
不是又在做夢吧?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下口太狠了,疼!這回他放心了,眼前的確是真人版的張東芝,而不是一個幻影。
當眾人忽忽悠悠地走出禮堂,頭腦被十月的晚風一吹回到現實世界時,才一致總結出了經驗教訓:以後千萬別跟美女帥哥學跳舞,淨犯迷糊了,什麼也學不到。
一夜之間,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如十二級颱風一樣席捲全校:「冷血殺手」陳冬有了人類的情感,也有喜歡的女生了。而且他喜歡的不是別人,正是校花張東芝。
果然不是凡人,眼光實在是高!
不過,很多人還是對消息的準確性表示質疑,全校誰人不知張東芝已經心有所屬,就憑陳冬,能低下高傲的頭顱來追求她?
隨後,就連疑心最重的人也打消了全部顧慮:這個人已完全迷失,不可救藥,即使華佗在世也回天無力了。你瞧他,就差把「我喜歡張東芝」寫在額頭上了。
對了,你要找陳冬的話,最好先打聽打聽張東芝去哪兒了。
去餐廳的路上,不知從哪兒,陳冬就冒出來。他緊走幾步,超過張東芝,然後不遠不近,以標準兩步遠的距離走在她的前面。
一路閒人都驚詫不已,什麼時候陳冬也親自拎著飯盒按點吃飯了?
週三下午的英語角,搶到張東芝旁邊位子的那哥們兒正沾沾自喜呢,就覺得被人凌空拎起來放一邊去了。他剛要作獅子吼,一看是陳冬,趕忙換上笑臉改了詞兒:哥,我幫你佔的座。請!請!
陳冬用流利的英語為張東芝講笑話,她還沒笑呢,他早被自己逗得得前仰後合。
一邊的同學都看呆了,原來一向板著臉耍酷的這個人也會笑,而且笑起來也是燦爛的,與所有地球人沒什麼差別。
下午的籃球場上,眾目睽睽下陳冬就表演一個動作:拍皮球,一個勁兒地拍皮球。終於看見他手裡的球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同學,幫忙撿一下球!」他追著球喊。張東芝應聲回過頭來,皮球正好滾到她的腳下。
噢,眾人恍然大悟:最近籃球又開發出了新功能——釣美女。
他準確地抱住張東芝拋過來的球,順勢猛地彈跳起來,隨手打落了幾片柳樹葉,球進了籃筐。
週末的圖書館裡,張東芝捧著一本書從這邊轉過來,陳冬捧著一本書從那邊轉過來,「不期而遇」。他們相視一笑。
「拿的什麼書?」他們同時問。
她把她的書遞給他,《傲慢與偏見》,他把他的書遞給她,《百年孤獨》。他們翻開來,面對面坐下,靜靜地讀。
這幾天,張東芝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任憑陳冬拿著飯盒等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皮球拍了幾千下,圖書館裡拿起這本書又放下那本書,就是不見伊人的身影。
他像沒頭的蒼蠅一樣滿校園亂撞,失魂落魄。
晚上學校組織去市中心的電影院看電影,作為學生會主席,他只好強打精神。等他做完了組織安排工作,去找位子時,電影已經開始了。乍進入影院,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好容易摸索著找到個空位,他擠進去,腳下一絆,撞在旁邊的女生身上。
「對不起,同學。」他趕忙小聲道歉。
那位同學一點反應也沒有,只顧把身子歪到一邊看她的電影,他趕忙閃身坐下,擋了她的視線了。
他差點笑出聲來,哪有看電影看得這麼入迷的,被人家撞了還不知道。他突然感覺這個人有點眼熟,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張東芝。
緣分啊,上天安排的!他的心一陣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