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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城市裡的玉蘭花 文 / 宋苬

    西裕師範學校剛開學的時候,張東芝班裡的男生都睡不著覺,不是不睏,是太興奮:咋運氣那麼好呢,跟全校第一美女張東芝同班,校花呢,光看著也**。誰會想到十年寒窗熬出頭來的這天還有這種好事在等著,真是梅花香自苦寒來,臥薪嘗膽,刻舟求劍,感謝我媽媽的窩窩頭(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們注視著她那優美的身影,就像仰望著月亮裡的嫦娥,充滿了憧憬和期待:說不定哪天美麗的女神跌了腳,從天上掉下來,正好砸中自己的腦袋。

    只聽見他們在被窩裡撲哧撲哧地偷著樂。

    也不能天天做白日夢不睡覺啊,數綿羊吧,更睡不著了,那些綿羊都長著張東芝的美人兒臉。

    可是沒過多久班裡的男生就洩氣了,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歪在床頭上,他們一致斷言:沒有人能俘獲這個女人的心,因為她的心根本就不在這裡。

    在落日的餘暉染紅的黃昏裡,他們順著張東芝的目光伸長了脖子望出去,想必使她目光繾綣的不是從學校門口迤邐而過的泛著泡沫的臭水溝;不是馬路邊上比杜家莊剛剛下地歸來的婦女更加灰頭土臉的樹葉;也不是天空中像幽靈一樣飛過的一記寒鴉。

    他們彷彿看見了一個泉水淙淙、碧葉如洗、鶯歌燕舞的遙遠的所在,以及那個騎著白馬的人。他們看不清他,也從未謀面,他,卻讓人望而生畏,自慚形穢,甘拜下風。

    還用得著親自去跟那個人較量嗎?這將是一場沒有任何可比性的戰爭,你還沒上場呢,就被那個人給pk掉了。看看這個女人的眼睛吧,你就知道結果。

    她的目光柔軟而綿長,如絲如縷,如簇如織,剪不斷,剪不斷!更可怕的是她眼中閃耀的那種光芒,那是心靈深處的愛情被點燃了,才能迸發出的火花,是一旦被點燃就不惜為愛玉石俱焚的火花。

    「這個女人已經不可救藥了!」他們膽寒地說。

    然而就有不知好歹的,班裡的一個男生偏偏就不信這個邪:我就不信她鐵石心腸,我的愛情攻勢就打動不了她的心?

    望著這個怎麼也聽不進勸的傢伙,大家只好預祝他好運了,「關於事情的厲害我們都給你講了,如果有什麼不測,也別怪兄弟們沒提醒你,最後奉勸一句:悠著點兒!」

    該仁兄大義凜然、英勇無畏、慷慨激昂、義無反顧地踏上了他的追求愛情之路。他完全拋棄了自我,放棄了學業,不計晨昏,不顧臉皮,全心全意地使出了渾身解數,運用了所有策略和技巧,討好她,逢迎她,巴結她,諂媚她,總之,追求她。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的校園的路燈下,他自認為時機已經成熟,臉紅心跳地向他的女神做了告白。同時,他被自己的愛情感動得一塌糊塗。接下來,美麗的姑娘是含羞帶怯呢?還是慨然應允?運氣好的話,還會來點實際動作,哎呦,羞死人算了。他扭捏著捂上了自己的眼睛。他在為自己製造的黑暗中等了良久,遲遲不見美人兒有所舉動。而他的身體在雄性荷爾蒙的作用下像加了過量酵母的麵團一樣膨脹開來。

    他終於放開了自己的眼睛,結果看到張東芝美麗的小臉上寫滿了詫異和無辜,意思是說:「你在幹嘛?跟自己捉迷藏嗎?」

    看了一眼她萌得像小仙女一樣的眼睛,剎那間,他感覺自己被秒殺了,身體上剛剛被催生得如漲滿的船帆一樣的某個隱秘部位受到了致命的打擊,當即就軟了下去。

    他在她的目光裡落荒而逃,而他最終也沒能逃得開,在他以後的人生中,這目光一直如影隨形。在無數個午夜良宵,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那目光就會在遠處幽幽地望著他,他就立刻化成了一團漿糊。

    張東芝的美貌和才華傳遍了這個師範學校的每一個角落,而她的高傲冷漠以及對男生的秒殺功能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據說她是冰做的,只能觀,不能碰。

    這個學校裡最後一個知曉張東芝的人是陳冬。

    對於此人來說,一般只有別人知道他的份,他從來不屑於知道別人,特別是女人。

    在這個校園裡,他已經習慣了被眾人仰視,總是鼻孔朝天,從不俯視,所以這個學校的女生長得什麼樣子他壓根兒就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說:能讓我心動的女生還沒出生呢。

    當他對著鏡子孤芳自賞的時候,總是禁不住要感謝他爸他媽:我怎麼那麼帥,怎麼那麼走運,好命啊!他不無憐惜地摸一摸自己稜角分明又不失俊秀的臉龐。

    耍酷要有點招牌動作才行:他以270度的幅度優雅地甩了一下額前長及眼睛的一縷秀髮。

    他甩著頭髮傲慢地行走在這個師範學校的校園裡,一眾女生立刻石化:怎麼可以這麼酷呢?太離譜了,簡直脫離了人類的常規。星星上來的?

    他目空一切!這樣的一個人,能不目空一切那才怪呢。

    他恃才自傲!那是因為人家有足夠的才以恃之,不光一表人才,而且文武兼修,一枝獨秀。

    其實,他高大強健的體魄和酷帥的氣質都與他俊美得甚至有點女孩子氣的臉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恰恰是這種反差碰撞出一種,據說但凡地球女性人類都無法阻擋的魅力(不出意外的話)。

    男生見了他都乖乖地低下頭,繞著走,女生則在他的無視中為之傾倒得一塌糊塗。她們因為看了他一眼而快樂得忘乎所以,而後又在巨大的落差感中禁不住想哭泣。

    每天下午一放學,全校的女生都會展開一場中長跑比賽,爭先恐後地湧向操場,只是為了一睹那個叫陳冬的人在籃球場上的風采。

    而在運動會上,他更是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他彷彿成了整個操場的把心,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的掃射。不管是他以背越式優美地跨過橫桿,還是一百米的輕鬆觸線,都能引來全場女生的尖叫。

    他每次考試都毫無懸念地穩居全年級第一。大家都納悶了,也沒見他怎麼拚命學習啊。真乃神人也!

    他心高氣傲地出沒在這個校園裡,任性地張揚著勃發的青春。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課堂上老師目光的以他為中心,怡然自得地受用著同學們的掌聲和歡呼,他坐擁諸如學生會主席之類的諸多重要頭銜,而對眾多校花美女的追求,他連眼皮都不翻一下。

    他毫無懸念地成為女生們飯前飯後以及下飯的第一話題。她們一致得出結論:陳冬智商超群,卻情商匱乏,缺乏人類的基本情感,就是說基本屬於冷血動物的級別,又鑒於他對美女的超級殺傷力,人送外號:冷血殺手。

    至於他是怎麼知曉新任校花張東芝的,純屬偶然,因為他對校花之類的花邊新聞最嗤之以鼻:純粹是些腹中空空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不知道那天同宿舍裡的那幾個哥們兒中了什麼邪,就跟他較上真兒了,「你說別人行,你敢說張東芝空有一副好皮囊?你也不怕閃了舌頭。」

    他們一個個橫眉冷對,劍拔弩張,儼然張東芝就是他們心中的聖物,不容冒犯。

    他一看哥幾個那架勢,還動真格的了,這可是史無前例亙古未有,他們在他面前可一直是溫順的小綿羊,從來他說話,他們只有唯唯稱諾的份,今天這是要逆天嗎?他只好做出「本尊不跟你們計較」狀。

    那哥幾個不知怎麼的,二愣子勁就被激發出來了,不依不饒,「有本事你也看她一眼,保準你看到眼裡扒不出來,一準被她迷住。」

    「笑話!她是哪路神仙姐姐?被她迷住?」他冷笑一聲說。

    「打賭!」哥幾個真急了。

    「賭就賭,賭什麼?」他一聽心裡就樂了,小子們,等著掏錢吧,我陳大公子幾時拜倒在石榴裙下,又不是沒賭過。

    「賭雪糕,奶油的,你輸了請我們每人吃一支。」

    瞧你們那點出息,他想。「要是你們輸了呢?」他挑釁似的說。

    「我們要是輸了,每人請你吃一支奶油大雪糕(豁出去了,不過了)。」

    「不行,每人兩支。」他說。非讓你們出點血不可。

    那哥幾個也不含糊,都在心裡盤算著呢:幾支也不怕,這回你穩輸。還有人不會被張東芝迷住的?除非你真的不是人類,火星上下來的怪物。

    陳冬順著哥幾個的手指望過去、、、、、、那就是張東芝嗎?好久不看女人了,這世間的女子進化也太快了吧!不合情理啊。難道是地球落難,外星美女來襲?

    張東芝可能是感應到有人在看她,很隨意地往這兒瞥了一眼。完了!只見陳冬的目光立刻直得像電線桿上的高壓線一樣。傻眼了吧!

    那哥幾個使勁捅了捅他,向他攤開雙手。他迷迷糊糊地從口袋裡拍出一張十元大鈔,意思是:一邊吃雪糕去,別在這兒礙事兒。

    當那哥幾個還在宿舍裡守著一大堆雪糕美滋滋地品咂的時候,陳冬靜靜地仰躺在他的小床上,張東芝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那是怎樣的純潔和優雅啊,他最愛的春天校園裡的玉蘭花也相形見絀。那一刻,雖然與她相隔很遠,他卻彷彿嗅到了她的芳香,那是月宮裡桂花樹上的幽香嗎?

    凌晨四點的時候陳冬終於得出了結論:這絕不是地球的落難日,而是他本人的落難日。他終於嘗到了夜不能寐的滋味。越是睡不著,眾仁兄的各種各樣的鼾聲更是聲聲入耳。好容易迷糊一會兒,他在玉蘭花的海洋裡穿行,他憐惜地捧起一朵,花心裡卻是張東芝的眼睛。

    他快瘋了!

    什麼樣的美女靚妹他沒見識過?不管她們如何花枝招展,搔首弄姿,他自稱刀槍不入。而張東芝的一個眼神就令他多少年來都牢不可破的防線瞬間崩塌,功虧一簣。

    啊,那眼神!如秋日林中的湖水嗎?可有哪一湖水讓人這樣情願被它淹沒呢?

    他深受折磨,額前的那綹長髮也無精打采地低垂著。他罵自己,恨不得扇自己耳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出息了,兒女情長可不是你陳冬的作風。何況你明知道那是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你看看她,滿腹柔腸裡透出不盡的憂愁。她為誰憂?為誰愁?這樣的念頭使他禁不住妒火中燒。

    他想逃,可是越想逃就越想靠近她。

    入學以來,張東芝每天晚上都給唐新文寫信,只有此刻她才能盡情地訴說對他的相思之情。一封一封包含深情的信寄出去,卻如石沉大海。她望眼欲穿,不見他的回音。

    或許是信半路出了差錯,沒有收到;也可能是他太忙了,暫時沒有時間回信;還是他生病了?、、、、、、

    她每天在失望中猜測著各種理由,可是就算編出一萬條理由,她也不敢正視那個最有可能的理由:那就是他變心了。

    每當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一露苗頭,她就趕忙甩一甩頭,不敢想。說不定明天一早就能看到他的信了呢。

    她越來越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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