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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6章 定情信物 文 / 雲意遲遲

    緣來包子鋪,閣樓。

    莊善若坐在床沿上,腦子裡像是潮水般將那一幕一次又一次地重現。

    當伍彪的袖子撫上她的額頭的時候,整個天與地彷彿都靜默了,無數嘈雜的市聲一剎那消退,熙熙攘攘的人群瞬時也模糊成背影。

    四目相對,伍彪的眼中是篤定與執著,而莊善若眼中更多的是不安與羞澀。

    這一刻,彷彿漫長到天荒地老,又彷彿短暫到眨眼一瞬。

    ……

    莊善若醒過神來,臉上不由得染上兩抹嫣紅。

    他們三個回到緣來包子鋪的時候,為了怕芸娘擔心,心照不宣地將逛集市上碰到連雙水的事敷衍了過去。

    芸娘也不疑有他,倒是興致勃勃地將大妮買來的兩塊花布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

    賀六卻是看著大妮手中的泥娃娃大笑:「大妮,這個娃娃是要帶回家給你弟弟玩呢,還是留著自己玩?」

    大妮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垂了頭倒不知道該怎麼答了。

    芸娘輕輕地擂了賀六一拳,道:「賀六,我看你一天不打趣大妮就整一天不自在。」

    莊善若心神不寧,呆呆地道:「這個泥娃娃難得與大妮相像。」

    「是嗎?」賀六大大咧咧地從大妮手中拿過泥娃娃,看了幾眼,又仔細地盯著大妮看。

    大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將頭垂了又垂。

    賀六嘻嘻笑道:「倒真是有幾分像,特別是那眼睛,細細彎彎的,倒像是兩彎月牙兒。」

    引得眾人都去看大妮的眼睛,大妮臉皮薄,更是將兩隻耳朵羞紅得像是火燒一般。

    眾人嬉鬧的時候,只有伍彪悄悄地站著,偷眼去看對面的莊善若。他也不知道在集市上自己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竟敢給莊善若擦汗。莊善若竟也沒惱了他,不過是後退了半步,輕聲向他道了聲謝。

    伍彪翻過手看著衣袖,那淡淡的汗漬早就看不見了。卻始終帶給伍彪異樣的感覺。

    ……

    「大妮?」莊善若回過神來,輕聲喚道。

    大妮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剛回來上了閣樓稍事休息,又不知道被誰喚到樓下去了。

    莊善若環視著小小的閣樓。

    這個閣樓小小的,屋簷斜斜地傾了下來,莊善若站著略踮一踮腳尖,便能伸手摸到屋頂,若是伍彪他們那樣的高個子站了,怕是只能彎腰低頭了。

    伍彪,又是伍彪!

    莊善若惱了自己。坐在床上,恨恨地跺了下腳。

    她是怎麼了?不過是被他當著街市上往來的人群用袖子擦了擦汗,不單這額頭隱隱覺得異樣,便是這心裡也一時半刻避不開伍彪那雙灼灼的眼睛。

    她自認不是對男女之情一無所知的深閨少女,即便是與許家安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中。雖然沒有發生什麼實質上的接觸,不過偶爾的耳鬢廝磨總是有的,也甚至同榻共枕過好幾個月,可竟全沒有像伍彪這麼一個看似無心的擦汗的動作給她的感觸大。

    莊善若倒在床上,胡亂地將棉被蒙到頭上,人為製造的黑暗中,伍彪微微擰了濃眉。略略帶了笑意,輕輕地擦去她額上的汗水。他拿慣了弓箭棍棒的手竟是那麼輕盈,彷彿她就是一件脆弱易碎的瓷器,再稍微使上點力氣,她便在他的手下破碎。

    莊善若「呼」地一聲將棉被掀開,雙頰憋得通紅。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翻身坐了起來。整齊的床鋪被她弄得凌亂不堪,她也沒心思去整理。

    莊善若有些心慌,想跳、想叫、想鬧,卻生怕在人前露出什麼端倪來。只得用手握住了胸口,生怕那顆心不聽話地跳了出來。

    包子鋪早就打烊了,樓下傳來芸娘與賀三輕輕的說笑聲。

    莊善若莫名地覺得有些惱怒,不想去聽,可那聲音卻是斷斷續續地傳到她的耳中。

    「我看賀六愈來愈長回去了,日日擠兌大妮……」

    「……萬兒千兒只黏著小伍,不賣他這個親叔叔的帳,他可不就找大妮湊趣了……」

    「大妮這孩子也懂事得太讓人心疼了……」

    「可不?我看著都心疼……若是賀六他……」

    「小伍也是,今兒也不知道怎麼的,回來便是愣愣地失魂落魄的……」

    「虧你還是做人大哥的,竟是這般眼拙,你難道沒看出來……」

    「你別胡說!小伍待大妮倒是像待妹妹一般,就只有賀六恁大的人了,玩心還那麼重……」

    「你呀你呀,哎,我也懶得和你說……你且看著,不出……」

    「……哪能呢?……倒是小伍和大妮出去這一遭,怎麼還不見回來……」

    「你呀,該操心的不操心,不該操心的瞎操心……」

    「……你是說小伍和大妮……」

    「天,我當初是怎麼看上你這塊木頭的……」

    「嘿嘿,嘿嘿……」

    莊善若心亂如麻,賀三與芸娘談笑間的一聲聲「小伍」卻透過紛雜,鑽入到她的耳中。窗台上大妮鍾愛的那個泥娃娃眉眼彎彎,正沖了她翹了嘴角微微笑。

    怪不得大妮不在,原來是和伍彪出去了。可是,他們兩個出去做什麼

    呢?

    莊善若覺得有些氣悶,便將閣樓的窗子一把推開了。青石板鋪成的小小的天井裡空空曠曠,卻只在青石板的縫隙間長了幾蓬帶了單薄綠意的雜草。

    莊善若便盯了那幾蓬雜草愣愣地出神。

    她腦中電光火石般想了許多許多,最終所有的思緒都落到了一個點上:在世人眼中她不是莊善若,而是許大嫂,許莊氏!

    莊善若不由得撇了撇嘴角,苦笑了一聲,內心突然澄明瞭許多。

    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樓下突然又傳來了說話聲。

    芸娘響亮地打著招呼:「小伍,你回來了?」

    「唔!」伍彪簡單地應著。

    莊善若趕緊將窗戶關上,自欺欺人般不去聽窗外的聲音,可是兩隻耳朵卻是背叛了她。不放過樓下的任何一點細微動靜。

    「正想找你說話呢,一轉眼就不見人了!」芸娘笑嘻嘻的聲音,「將大妮拐帶到了哪裡?」

    「有點事。」伍彪分明是敷衍塞責。

    「大妮,你伍大哥帶你去哪兒了?」芸娘從伍彪嘴裡套不出話來。便將矛頭指向大妮。

    大妮猝不及防,吞吞吐吐地道:「去,去……」

    「好了好了,姑娘大了總有心事了,不想說就算了!」芸娘以退為進。

    「不是我!」大妮果然中計,「是伍大哥讓我帶他去集市上。」

    「怎麼,還沒逛夠?」芸娘起疑道。

    「是,是,是去買……」

    伍彪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提醒:「大妮!」

    「我。我上樓去了!」

    樓梯口響起錯亂的腳步聲,莊善若有些心虛,趕緊手忙腳亂地坐回到了床上。

    「善若姐,善若姐!」未見大妮先聞其聲。

    「哎!」

    大妮終於出現在樓梯口,整張臉紅撲撲的。興奮不已,卻一眼瞅見莊善若懨懨地倚在床上,棉被凌亂地攤著:「善若姐,你不舒服?」

    「不過有些累,略躺躺!」莊善若掩飾地撩了撩額發。

    「嗯。」大妮歡歡喜喜地捧了窗台上的泥娃娃,坐到了閣樓唯一的一張板凳上。

    莊善若看著大妮全心全意地摸著泥娃娃與她相像的眉眼,笑得心滿意足。想來她活到十二歲上怕是還從來沒有擁有過只屬於自己的心愛東西。

    莊善若有些按捺不住,問:「大妮,你又去集上買什麼了?」

    大妮奇怪地抬起頭,道:「善若姐,你怎麼知道我去了集上?」

    莊善若被她一問,有些訕訕然。強著嘴道:「我們碰了連雙水,逛得匆忙,怕你還沒盡興,我不過是白說一嘴。」

    大妮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她又端端正正地將泥娃娃在窗台上放好。就勢坐到莊善若的身邊,側過頭,也不說話,只是細細地看著莊善若。

    莊善若被她看得有幾絲不好意思起來,摸了自己的臉,心虛地道:「大妮,你好端端地看我做什麼?」

    大妮只是彎彎了眉眼,半晌才道:「善若姐,你長得真美!」

    「孝子家家,胡說什麼?」莊善若嗔道。

    「真的,我不誆你,我第一次在村子裡的大井台那裡見你,便覺得你美。」大妮輕輕歎了一口氣,「後來聽我娘說許家的事……」她臉上分明閃過一絲惋惜。

    「孝子家家,管大人的事做什麼?」莊善若有些窘迫。

    大妮臉上帶了一絲調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物件,塞到了莊善若的手裡:「給!」

    「什麼?」莊善若低頭一看,一顆心突然又不聽使喚地撲撲跳了起來。

    「嘻嘻!」大妮臉上帶了掩飾不住的笑意,「那個攤主坐地起價,明明說好了五百,他偏要賣八百。」

    莊善若兩隻耳朵嗡嗡作響,大妮的話像是從遠處傳來般不真實,只有手心裡的那根雕了石榴花的灰撲撲的銀簪子竟沉沉地墜手。

    大妮兀自道:「伍大哥好說歹說才出六百買了下來。我本來想讓他買那支點翠的,可他偏又不聽我的,執意要買這支……」

    「嗯。」莊善若機械地應著。

    「伍大哥讓我悄悄地給你,千萬別讓旁人看見了。我小時候也看過戲,知道這簪子是定情信物,哪能隨便讓人知道了去……」

    莊善若心中一震,突然是一片山花爛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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