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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8章 五兩銀子的盤算 文 / 雲意遲遲

    老根嫂一拉莊善若的手,嗔怪道:「你這閨女,來便來,帶這些東西做什麼?」

    莊善若笑道:「不過是抽空繡的幾色針線,不值什麼。」桌上放了些嬰兒的肚兜小衣裳之類還有幾包時令糕點。

    連淑芳挺了大肚子靠在軟榻上,旁人看著便覺得吃力。

    老根嫂歉然道:「年前就想著去看你,可你淑芳嫂子偏生懷相不好,讓大夫開了好幾帖藥調養著,囑咐要在床上躺著,躺了過把月才好些。」

    「我也是奇了,我這身子本來就健旺,怎懷個娃娃便病病歪歪起來了?」連淑芳是個爽快女子,說話爽利,「頭三個月胃口倒好,臨了這幾月卻是沒有食慾。原來生娃娃是這麼受罪的活兒,我是阿彌陀佛盼著肚裡這個是個小子——生了這一個我可再也不生了。」

    「胡說!」老根嫂佯裝生氣道,「頭胎是艱難些,接下來便好些。等你生了娃娃愛也愛不過來,哪裡還記得往日受的苦和罪。」

    「成日裡躺著,可把我憋屈死了。這兩隻腳又腫得跟饅頭似的,連下地解手那兩步都走得不利索。」連淑芳掀起被角,露出腫得晶亮的雙足。

    莊善若又極力勸慰著,又把做的小衣裳拿給她看,漸漸地哄得她高興了。

    待又說了一陣子閒話,連淑芳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泛了淚花,笑道:「看我這樣子,倒是一日比一日懶了。」

    「雙身子的人自然是辛苦些。」莊善若掐了手指算了算道,「左不過是這四五日了吧。」

    「可不是!」連淑芳低頭撫了自己的高隆的肚皮,悵然笑道。「我呀既想著娃娃早點出來,又不想他那麼早出來。」

    老根嫂悄悄地一捏莊善若的手,起身道:「淑芳,你好好歇著。晚飯有你最喜歡的酸豆角炒肉末。」

    連淑芳道:「可不得了了,娘你那邊一說那酸豆角,我這邊就流口水。這可怎麼好,都說酸兒辣女,我好那一口酸。可萬一要生下個女娃娃?」

    「怕啥,孫兒孫女我都愛,你儘管扯開肚皮生!」

    「呦,敢情娘這是把我比作圈裡那老母豬了吧?」連淑芳故意逗趣。

    娘仨又笑了一陣,老根嫂這才攜了莊善若去了她自個的房間。

    一進房門,老根嫂便上下細細地打量著莊善若道:「你這閨女。心裡可別惱了嬸子?」

    「嬸子說哪裡話?」

    「你若不是惱了嬸子,怎麼這好幾個月都不過來坐坐?」老根嫂拉了莊善若坐下,又從桌上的盤裡抓了把落花生塞到她手裡。

    「家裡多少有些事。」

    「你淑芳嫂子剛安耽點。你老根叔又犯了腿疾——他那老寒腿每到冬天都要犯上一回。前幾年巴巴地尋了個方子,拿地窖裡存了三年的老薑,削去皮兒,細細地研成沫兒,拌上白乾兒,塗在老寒腿上,然後密密地裹上布條兒——東西不難尋,就是這法子磨死人。」老根嫂皺眉,「家裡又短人手,得財得富侍弄那幾畝地倒是比侍弄他老子精心。少不得又得我操勞。」

    莊善若表示理解:「虧得嬸子是個能幹的。老根叔呢,我怎麼沒見著他?」

    「他呀。天生的勞碌命!」老根嫂撇撇嘴道,「開春一回暖,腿剛好了幾日,便跟兒子下地去了,說是趕緊要上頭茬肥,不敢耽誤了時令。」

    莊善若點頭。這才是正經莊戶人家的做法,將賴以生存的土地看得金貴,也只有這樣,土地才會回饋豐富的出產。

    老根嫂突然掩嘴笑了幾聲道:「說來也可笑,我記得上個月你家小叔子找我家借耕牛犁地。」

    「還有這事?」莊善若奇了。

    「可不,他好意思來借,我們也不好裝小氣不借。」老根嫂拍著手道,「得財把牛牽出來,這韁繩他是接了過去,可牛腳上竟像是生了根似的,死活不跟他走。他無法,最後只得罷了。」耕牛這樣的大牲口在莊戶人家的心目中不啻於家人,是能不外借就不外借的。

    「我倒沒聽說這事。」莊善若說罷,便將許陳氏的五十兩之約和自己搬到後院柴房單住的事細細地與老根嫂說來。

    老根嫂豎起耳朵仔細聽了,又低頭想了半晌,冷笑一聲道:「你那便宜婆婆倒是打得好算盤,裡外她都不虧。做人若是太精明了些,處處算計,怕是會傷了陰德。」

    莊善若含笑不語。

    「不過這樣倒好,你也落個清靜!」老根嫂又一展眉,「幸虧是五十兩,不是五百兩,盡力湊湊也能得了。你晚上可要留在這吃飯,等吃完了,我和你老根叔合計合計,看看能拿出多少現銀來。」

    莊善若隱忍不說,怕的就是這個。她和老根嫂非親非故,不過是因為已逝王大姑的關係,哪裡肯借她家的銀子。

    她趕緊從懷裡掏出了繡花掙的五兩銀子,擱到桌上。

    老根嫂忍不住嚇了一跳,道:「呦,哪裡來的銀子?」

    「掙的。」莊善若便將從縣城如意繡莊接繡活的事說了,單單略去了榴仙的身份。

    老根嫂喜得抓過莊善若的一隻手反覆看著,道:「你這手倒是巧,單單繡上一月倒比我家那兩傻小子半年的出產都要強些。」

    「不過是湊巧碰上。」莊善若道,「這銀子掙一筆是一筆,只當是個意外之財罷了,以後哪裡還有這樣的運氣?」

    自從那日林二嫂點破了榴仙的身份後,莊善若心裡便膈應著。只要一想到鄭小瑞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一想到他那些心狠手辣的做派,莊善若便覺得不自在。對她來說,鄭小瑞不啻是活閻王般的存在。榴仙的銀子雖然好賺,可一想到賺的是這活閻王的錢,饒是給得再多。她也不想了。

    那日林二嫂還勸了莊善若一鼓作氣多繡些石榴花的帕子,莊善若只得推脫那花樣子難繡,太費眼睛,只肯答應繡些別的繡活在如意繡莊上寄賣。

    倒叫林二嫂又疑惑又感歎,說她活生生地將財神爺往門外推。

    可是,活閻王的錢是好賺的嗎?

    莊善若見了榴仙,不由得又想起了連雙秀,倒很是為她惋惜。鄭小瑞這樣的性子。即便是娶了天仙進門,熱騰兩日也就拋到腦後了。連雙秀美得端莊,榴仙美得嬌媚,自是各有千秋。可是連雙秀心繫許家安,成日恍恍惚惚的樣子,怕也不屑與榴仙爭寵——不過。這些事都與她莊善若無關。

    老根嫂哪裡知道這當中隱情,又道:「那日有虎可去找你了?」

    莊善若點頭。

    「我拗不過,便將你的事七七八八告訴了他一些。這孩子向來活絡。我倒從沒見過他氣成紅透漲腦的模樣。你這閨女終究也太自強了些,按我說不論怎麼著,有龍有虎畢竟是你的表親,讓他們幫襯著也沒什麼不妥。要不然,你即便是再有主意再有能耐,這世道單身女子可是寸步難行的。」

    莊善若故作輕鬆地笑,撇開這個話題:「嬸子說得不差,我這會子就來求嬸子了。」

    「你說,你說,只要我能辦到。」

    「這五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那暫住的柴房連個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

    老根嫂會意:「讓嬸子給你存著,保證少不了。」

    莊善若笑:「我正是這個意思。自從那次說破之後。許家老太太也不大搭理我了——這倒正中我下懷,可那童貞娘可不是省油的燈,我倒不是怕她將算盤打到我身上,可提防著點總是好的。」那日童貞娘偷取了那雲錦的裙子差點給她招來禍患,她可不能不防,如果這五兩銀子丟了。那銀子上又沒刻字,可是怎麼也找不回來了的。

    「好!」老根嫂沉吟半晌道,「若是有穩妥的人家,我給你將這五兩銀子放出去,白放著倒不如掙上些印子錢。」

    「那自然是好,不過——」莊善若話音一轉,「我也不瞞嬸子,我這幾月思前想後想得明白了——左右許家我是呆不下去了,早點掙了五十兩銀子,越早脫身越好;可榆樹莊王家我也不想回去了,兩個表哥待我雖親,可我畢竟不是他們正經妹子,白住在那裡也是不好。平日裡當個親戚走動,可若是一個院子裡住了,天長日久的,反而不美。」

    「我的兒,虧你想得周到。」老根嫂明白,有龍娶了媳婦,過了三年喪期,有虎也是要說媳婦的,到時候莊善若這個不是正經的小姑子長年吃住在王家,王家媳婦再好,總要背地說閒話的。

    莊善若淡淡一笑:「所以,我便動了自立門戶的心思。」

    「自立門戶?」老根嫂倒是奇了。

    「我都打聽過了,衙門裡規定是五畝一戶。」莊善若自有盤算,「這五兩銀子雖少,可是差點的旱地或是沙地多少能置上一畝——大不了再添上一些。雖然旱地沙地出產差些,可每年好歹也有些結餘。即便是我自己不種,便宜點賃出去,既不荒了地,又得點租金,更重要的是又能為以後做打算——總比將這銀子死攥在手裡好些。」

    「嘖嘖!」老根嫂像是不認識似的瞅了莊善若好幾眼,讚道,「你這閨女,虧你怎麼想得到?」

    「這不過是我糊塗想法,終究成不成,還得麻煩嬸子費力幫我打聽打聽,村子裡有沒有哪家要出讓田地的。」

    「好,好!」老根嫂一拍胸脯,「這事包在我身上,明面上我也只說是我要置地。」

    兩人談妥了,拋開正事說起了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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