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羊雜湯 文 / 雲意遲遲
王大姑姑侄空著手出來,倒是輕鬆了許多。正午太陽毒,兩人揀著道從店舖門前過,稍稍能遮上點陰涼。
王大姑歎道:「善若啊,全靠你機靈,要不然那善福堂家極力留著吃飯,倒也不好推脫。」
莊善若想著劉郎中父子也不像是假意客氣的,若有所思地道:「沒想到劉福嬸倒是攀了門好親家,我看這劉郎中和劉昌都是好相處的人。」
「誰說不是呢,這春嬌啊真是好命啊。」王大姑感慨了一聲,側頭看了眼走得滿頭是汗的莊善若,道,「你模樣性情倒是比春嬌還強些,也不知道到頭來能不能結得一門好姻緣。」
模樣性情好未必就能結上好姻緣,要不怎麼還有紅顏薄命一說呢?莊善若的秀才爹留的那堆書裡還有些話本,她也看了好些美貌賢惠的小姐被負心薄倖的男人始亂終棄的故事。
莊善若對王大姑的話頗有些不以為然,有意岔開這個話題,問道:「這劉昌不是善福堂家的二兒子嗎?怎麼我聽著劉郎中話裡的意思這藥店的生意是要傳給劉昌的?」
王大姑攜了莊善若的手道:「也不怪你不知道,這善福堂本來是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做劉德的卻是個不成器的,吃喝嫖賭樣樣在行。家裡早早地給他娶上了一房媳婦,只盼著媳婦能管束管束他。可這媳婦也是個性子綿軟的,不但勸不住,反而每日裡遭拳打腳踢的,也灰了心,隨他去了。這大兒子前幾年染了髒病,不治去了。大媳婦有個兒子,也不想改嫁了,就守著兒子在劉家過下去——這善福堂可不得傳給劉昌嗎?」
莊善若暗暗點頭,看來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想著劉昌和劉春嬌隔著眾人情義款款的模樣,道:「這事外人哪裡知道得了?」
「唉,劉郎中一輩子積德行善,臨了,臉面倒還是被大兒子給毀了。善福堂對外只說大兒子得了癆病。不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事縣城裡人人知道,只不過是背後悄悄地議著罷了。」
「幸虧劉昌倒是個體面人。」
王大姑點頭稱道:「倒也真是機緣巧合了,本來你劉福嬸一心要給春嬌招贅個女婿,都物色好了,只差說合了,沒成想福善堂劉家給二兒子提親,劉家只得一個兒子了,這善福堂早晚得是劉昌的,有這麼個女婿可不得比招贅更強些?」
「也是春嬌討喜。」莊善若對劉春嬌頗有些好感,平時也不愛在背後說人長短,今天一時好奇,不由多問了幾句。
「春嬌是個好閨女,我看著也喜歡。」王大姑想到什麼似的嗔道,「你這孩子,那匹湖水藍的料子多襯你,一塊錦緞的料子我們家還是買得起的。當時有劉福嬸他們在,我也不好說你什麼,你就是太儉省了點。」
「我更喜歡那塊天青碧的,更素淡些,再說了又白得那小塊的錦緞料子。我又不比春嬌,她是置辦嫁妝的,我要那些華麗的做什麼?」莊善若想著那匹湖水藍的料子,雖然是喜歡,倒也沒放在心上,想著等以後自己成家過日子了,手頭寬裕了,啥時候買都成,還怕沒好料子了不成?要是今日就招搖著將那塊錦緞買回家,別人不會說什麼,那個王大富肯定是要嘀咕幾聲的,何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大姑不語,心裡想著等給莊善若備嫁妝的時候,怎麼也得給她買幾匹好的料子。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著,來到到了集市上。這方圓幾十里,七八個村子,除了幾個大點的村子像是連家莊付家莊隔個十天有個小集,每月的十五在縣城有場大集,各個村子裡的人不拘將什麼都拿來賣。整個集市上,賣吃的賣耍的賣用的,賣什麼的都有。大姑娘小媳婦,花團錦簇的,擠擠挨挨,熱鬧非凡。
王大姑將一塊帕子搭在頭上,擋了擋那灼人的日頭,踮起腳看了看,喜道:「前面就有個冷面的攤子。」
莊善若倒是笑了,忙拉了王大姑的手:「乾媽,我哪裡就真的饞那冷面了?當時隨口編了個理由罷了。」
「也是,這做冷面的手藝你也不差,要吃還不如在家裡吃呢?」王大姑皺皺眉頭,「只不過左右得吃點什麼,離回家還早著呢!」
莊善若看了看,道:「乾媽,我倒是被你說得饞了,我看那邊有賣羊雜湯的,我們去吃個一碗,就上塊饃饃,不貴又頂餓。」
「也好,也好些日子沒沾葷腥了。就是天氣熱點,喝了羊雜湯汗出得更多了。要是大冬天的,暖暖地喝上一碗羊雜湯,倒是美事。」
莊善若的茜紅褂子的腋下也洇濕了一片,她笑著:「是啊,怎麼大夏天的還有賣這個的?反正是熱,倒不如喝了痛痛快快地出場汗也好。」
兩人在羊雜碎的攤子前坐下。攤主是個半老的漢子,紮著白圍裙,一挑擔子,一邊是煮得咕嘟嘟冒著香氣的羊雜碎湯,一邊是一摞的白麵饃饃。天氣熱,也沒多少人肯吃這羊雜碎湯。
王大姑問道:「老闆,這湯怎麼賣?」
老闆麻利地用手裡的毛巾擦了擦桌子,苦笑道:「天氣熱,沒人愛吃這熱騰騰的。我還剛開張,平日裡七文錢一碗,今天便宜點賣了,五文錢一碗,饃饃兩文錢一個。」
王大姑點點頭,價格還算公道,便道:「來兩碗湯,一個饃饃。」
「好勒!」老闆利索地端上兩碗羊雜湯,道,「小心燙勒。」然後又用小碟子盛了個饃饃。
莊善若那筷子攪了攪這羊雜湯,裡面羊肚羊肝羊心料放得足,問道:「老闆,你有胡椒面嗎?」
老闆拿了一瓶胡椒面,道:「沒看出來,小姑娘倒是吃羊雜湯的行家。」
莊善若微微一笑,也不說什麼,撒上點胡椒面,拌了拌。香氣更是濃郁撲鼻了。夏天吃點辛辣之物發發汗反而不容易中暑呢。
王大姑將饃饃掰成兩半遞給莊善若道:「善若,沒想到你還好這個。」
莊善若咬一口饃饃就一口羊雜湯,彷彿吃到了小時候的味道。那時候和爹娘進縣城趕大集,秀才爹總好吃碗羊雜湯,撒上多多的胡椒面,吃得大汗淋漓,也暢快淋漓,偶爾也夾塊羊肚羊肝的塞到莊善若的小嘴裡。娘吃不慣羊肉,就在旁邊滿足地看著秀才爹吃。
莊善若細細地吃著,彷彿要從這碗羊雜湯中找回逝去的親情。她夾起羊肚問老闆道:「老闆,你家的羊肚做得好,沒膻味。」
老闆得意地笑笑道:「小姑娘,也不怕和你說,要想肚子沒膻味,得拿那粗粗的大青鹽使勁地搓洗幾遍,保證不臭不膻。」
莊善若默默地記下了。
姑侄兩個吃得香,旁邊經過的人看了,也有幾個坐下吃起來。老闆喜得忙活了起來。
吃畢,王大姑排出了十二枚的銅錢給老闆。
老闆只拿了十個,笑道:「多虧了你們兩個活招牌,要不然今天一擔子挑過來還得一擔子挑回去,天氣熱又放不了,白白地壞了。」
莊善若疑惑道:「這麼熱的天,怎麼想到賣羊雜湯?」
老闆苦笑了幾聲,道:「還不怪這天氣,曬得村子旁的坡地不長青草,每天得費好大的勁兒到山裡頭給羊找吃的,家裡哪裡空得出這個人手?和屋裡人一合計,倒不如將這頭羊提早賣了算了。唉,捨不得啊,才一歲多的小羊羔子。」
王大姑陪著說了陣天氣的話,然後姑侄兩人逛集市去了。
家裡的線沒了,王大姑買了一把絲線,花了十文錢。又碰到有賣飴糖的,買了一角花了三文錢,以後家裡人有個咳嗽啥的泡點糖水喝喝去去痰。
王大姑出門帶了一兩銀子,還夾帶了五百文的私房錢,這五百文錢王大富是不知道,本來還想給莊善若買點姑娘家的東西,可是這閨女這個不要那個不要的。王大姑心裡明白,莊善若不是看不上,而是怕費錢。
王大姑看著賣頭花首飾的攤子前人擠得滿滿的,笑道:「善若,你也去挑一支簪子唄。」
「不要,我有呢,再說我也不愛戴那些。」
哪有正當妙齡的姑娘家不愛首飾的?王大姑看著莊善若頭上插著的桃木簪子,歎了口氣,都及笄的姑娘了,即使沒根金簪子,也總得有根銀的。善若倒好,一根桃木簪子用了兩年,生生地將那桃木用得是又光又潤的。
莊善若見王大姑歎氣,知道她的心思,只得故意撒嬌道:「乾媽,這裡哪有什麼好簪子賣?乾媽要是真的不吝惜錢,等我出閣送我一根寶慶銀樓的銀簪子,可好?」
「好好好!」王大姑這才喜道,「銀簪子哪裡夠,怎麼的還要再加對金耳墜子。就這樣說定了,算是乾媽給你的嫁妝,到時候缺啥再添。」
莊善若只是說笑,沒想到王大姑當了真,她趕忙轉換了話題,道:「乾媽,我們要不要割斤肉回去?」
「也好,昨晚在你本家伯伯那裡,爺幾個光顧著喝酒了,好菜也沒吃上幾口。」」買點肥肥的五花肉,炒那嫩蒜苗,吃剩下的肉醃起來做風肉,也不容易壞。"」好,'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