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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孝子伍彪 文 / 雲意遲遲

    四人慢慢地飲著涼茶。

    王大姑放下茶碗笑著讚道:「喝下去整個人果然是爽快了許多,喝的時候微微有些苦,現在倒是有些回甘了。」

    劉福嬸只顧點頭稱是。

    王大姑又道:「到時候我們也買上幾帖涼茶,回去也給家裡的幾個去去火氣。」

    「好說好說,讓阿昌囑咐櫃上給包上幾帖便是了,幾帖涼茶也不值當。」劉郎中道。

    「那怎麼好意思呢?今天已經是叨擾了。」

    劉昌陪在一邊看到莊善若悄無聲息地喝完了涼茶,從腋下抽出方帕子輕輕地在嘴角沾了沾,哪裡像是莊戶人家的做派?春嬌拿茶碗蓋著臉,又輕又快地朝他飛了一眼,看得他心裡癢癢難耐。

    喝過了茶,又說了一番話,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外面的太陽明晃晃的,讓人望而生畏。

    王大姑朝莊善若使了個眼色,起身道:「我們就不打擾劉郎中了,還要去集市上逛逛。」

    劉福嬸有心在善福堂裡多呆一會,最好吃了午飯再出去更好。見王大姑起身,她也只得訕訕地起來。

    劉郎中連忙挽留道:「就到午飯的時辰了,在這裡用了飯再出去吧。」

    劉昌也笑著道:「兩位嬸子,兩位妹子,來了哪裡有不吃飯就走的道理。我剛剛到後廚知會了聲,飯菜恐怕這時候已經做上了。」

    王大姑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嬸子若是不嫌棄,就留下來吃點,也沒什麼好飯好菜的,大家就圖個熱鬧。」劉昌那張誠懇的小臉讓人不好拒絕,「家裡的事務多,俺娘每日拘在家裡出不了門,聽說兩位嬸子來了,喜的什麼似的,就等著吃飯的時候好好嘮嘮呢。」

    王大姑心裡想著喝了涼茶又坐了一會已經是叨擾了,親疏不同,這善福堂的飯劉福嬸吃得,她可不敢腆著臉留下吃飯,萬萬不可將人家的客氣當做福氣了。

    莊善若也在想著怎麼樣謝絕劉昌父子的好意。只見有人站在門口,喊道:「昌少爺在嗎?」

    王大姑忙道:「你先忙,你先忙!」

    劉昌朝眾人歉意地一笑,忙回身迎了出去,笑道:「你來啦?快進來,杵在門口乾嘛?我估摸著你這兩天總得過來一趟。」

    來人呵呵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將雙腳在門外邊的地上用力地踩了又踩,這才邁進了門檻。兩人邊說邊往櫃檯那邊過去了。

    劉善若見來人大概和王有虎年紀相仿,大概十七八的樣子,身材壯實,面膛微黑,相貌平常,倒是有兩道劍眉斜插入鬢。穿著半舊的褐色短打,腳上赤腳穿著一雙草鞋,鞋後跟也有些磨爛了,腳趾頭露在外面,沾滿了污泥。

    莊善若的目光不由得在來上的腳上多逗留了一會。這年頭,穿草鞋的少,再不濟的也能穿上個家做的布鞋。看著這雙草鞋,又破又爛的,恐怕也是穿了多日。

    來人放下背在身後的竹筐,從裡面拿出一個粗布縫的袋子,雙手捧著遞給劉昌,道:「昌少爺,你看看,這次的成色怎麼樣?」

    「你的貨我還不放心嗎?」劉昌笑著,話雖如此,可還是打開袋子,湊在鼻間聞聞,又伸手掏出一點翻看了一下,道,「倒是比前兩次的還要更好些。」

    來人爽朗地笑了笑,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齒,道:「這次的金銀花我是從山的深處采的,長得比原來的那些要壯碩些。」

    劉昌滿意地一點頭,道:「曬得也剛剛好。」劉昌拿手掂了墊那袋子金銀花,道:「我估摸著得有兩斤。」

    「是,差不多這麼重。」

    「這次的成色好,我在往日的價格上再加上一成。」劉昌將布袋遞給櫃檯裡的夥計,道:「給彪哥數上四百五十文!」

    櫃檯裡的夥計收了這布袋,忙不迭地應了一聲。

    來人忙拉住劉昌道:「昌少爺,哪裡用得了那麼許多,善福堂肯收,我已經是千恩萬謝了。這東西我們那深山裡多的是,不過是白費些力氣罷了。」

    「伍彪,你別跟我客氣。」劉昌道,「善福堂的涼茶方子裡就差你這味金銀花呢。你明天再不來,我倒是要去找你了。」然後將夥計數出的一串銅錢扔到伍彪的懷裡。

    伍彪笑道:「是昌少爺客氣了,要不是善福堂平日裡照拂我們母子倆,施捨好湯藥,我娘必定還日夜躺在床上呢。」

    「伍大娘好點了嗎?」

    「好多了,都能起了。這次的金銀花還是她幫著我一起晾的呢。這些日子日頭毒,只能趁著早上傍晚陰涼的時候晾上一會兒,倒是遲了兩日。」

    「嗯,怪不得呢!伍大娘的病根太深,雖是能起了,也不能太勞累了,吃點好的,多歇歇,總是會一日日好起來的。」

    伍彪頻頻點頭:「是,是!」

    「家裡藥還有嗎?」劉昌微微皺眉道,「你千萬別跟我客氣。這病就得吃斷根才行,藥可不能斷斷續續地吃。」

    「有,有,還有個十帖八帖的。」

    「下次你來送藥材的時候,再抓幾帖藥回去,再吃個十天半個月的我估摸著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靠你娘自己將養了。」

    「是。」伍彪掃了一眼店堂,留意到劉福嬸等人,忙道,「昌少爺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

    莊善若的本來正好奇地看著這個伍彪,伍彪乍一朝她這邊看來,來不及低頭,兩人的目光無意中在空中相碰。她趕忙避開臉垂下了眼簾,心裡暗暗奇道,這個叫伍彪的雖然穿著寒酸,相貌平常,但應答行事眉目間自有一股清朗之氣。

    「行,你先去吧。」張昌道,「我知道你家裡也離不了人。」

    伍彪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劉郎中,便朝他微微一彎腰,行了個禮,然後利索地背起那個竹筐,大步出了善福堂。

    劉昌搓著手走了回來,劉福嬸按捺不住,問道:「那個是誰?」

    劉郎中拈著山羊鬍子微微點頭道:「孝子啊,孝子啊!」

    劉昌見眾人皆露出迷惑神情,道:「嬸子難道沒聽說過連家莊有個叫伍彪的孝子嗎?」

    「伍彪?」劉福嬸皺著眉頭,猶疑地道,「難道是那個家裡有個癱在床上三四年老娘的伍彪?」

    「可不就是!」

    劉福嬸恍然,見王大姑還疑惑著,便道:「說到這個伍彪,我也多多少少聽說過,是連家莊裡有名的,家裡窮得叮噹響,早年間死了老爹,只留下了幾畝薄田,還有一屁股的爛帳,伍大娘還病病歪歪的成日癱在床上。」

    劉郎中道:「就是他,伍大娘得的是風痺之症。半年前他借了牛車將病人拉到善福堂來,還是我親自給看的病。按理說癱在床上三四年的病人身上大多生了褥瘡,惡臭難忍。這伍大娘卻是全身清清爽爽的,被照料得極好。聽說這伍彪但凡有一口好吃的也要千方百計地哄了他娘吃下。」

    「果真是個孝子。」王大姑暗暗點頭道。

    「這伍大娘的風痺之症本也不算重,只是早些年耽誤了。幾帖藥下去便見了效。」劉昌道,「他為了表示感謝,倒常常從山上採了些常見的藥材送到善福堂來。」

    「那也是善福堂做的善事一樁了。」王大姑嘖嘖讚道。

    「他的藥材要比別處拿來的好上許多,又不摻假,我就乾脆收了他採的藥材。他既多得些收入,我們也用得放心——豈不是兩便?」

    劉郎中點頭道:「如此純孝之人,現今難尋了,能幫的就多幫上一點。」

    莊善若不知怎麼的,老是想起伍彪那雙破草鞋和那沾滿污泥的腳趾,恐怕這伍彪家貧如洗,又有一生病的老娘,自然也沒人肯給他說媳婦。一時間怔住,暗笑自己胡思亂想。

    只聽得劉福嬸道:「我連家莊裡去的次數也多,記得那伍彪家只有兩間黃泥房,破破爛爛的,想來也出不起聘禮,又加上一個病歪歪的老娘,恐怕得打上一輩子的光棍了。」心裡暗自慶幸,自己的新姑爺既知情識趣,又有殷實家底,更有一份餓不死的醫術。

    眾人皆感慨一番。

    一夥計過來垂手道:「老爺,午飯好了。」

    「來來來,都到後堂,隨便吃點!」劉郎中招呼道。

    主人家太熱情,王大姑想著再拒絕倒有點不識抬舉了,兀自躊躇著。這劉福嬸也勸著王大姑道:「都準備好了,就甭客氣了。」劉春嬌不說話,只是絞著手指偷偷瞅著劉昌在笑。

    這時聽得莊善若脆聲道:「善若多謝劉伯伯留飯,只是我饞那集市上的冷面,來的時候早央求著乾媽一起去吃;況且難得進趟縣城,還得給鄰居捎些雜物,怕在這裡領了飯再去了,集市裡早早收了攤,失信於人,反而不好呢。」

    王大姑心裡直誇莊善若機靈,頻頻點頭,道:「可不是呢。」

    劉福嬸本意也不想摻雜著外人,到時候飯桌上倒不好說體己話了,聽莊善若這一說,倒也是合情合理,迭聲道:「善若說的是,也不拘泥這一次,反正以後進城的機會也多的是。」

    劉郎中父子只得罷了。

    王大紅劫古侄倆將包袱寄存在善福堂,和劉福嬸母女約好了碰頭的時間,自是出了善福堂。劉春嬌見了劉昌,一顆心只繫在了他的身上,哪裡還記得要和莊善若逛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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