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文 / 余泥
夜裡，唐僧在睡夢中被擾醒。迷糊之中看見窗外火光與叫嚷聲不斷，再看捲簾已不在房間之中。又想睡去，可屋外實在是太吵了，他強打起精神穿上衣服走出屋子，呆呆愣在了那裡。
捲簾身後帶著一群人，各個衣衫襤褸面容枯瘦，安娘帶人持刀去殺捲簾，捲簾打出一道利刃波；安娘一個箭步躍在空中，其他人被轉成兩段。
天蓬堵截著門外的來人，來一個殺一個；不過一刀兩刀便一條人命，他似是殺紅了眼，猙獰狂笑，樂此不疲。
美猴王手握金箍棒飛出院子，剎那間黑色的天似乎被染紅，慘叫聲破空而出，小鎮在這個夜裡變成了血鎮……
「住手，住手……」唐僧想喊，可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他想過去攔住他們，可是一步路也走不出去。他想閉上眼睛，卻眼睜睜看著鎮上的人一個個全部被殺光，一場殺戮之後，鎮上的人只有安娘還活著。
美猴王回到院子裡，舉棒去殺安娘，唐僧終於撲過去擋在安娘身前，舒張著雙臂，「住手！你們還沒有殺夠嗎！」他的喊聲撕破了夜的悲哀，憤怒而淒涼。
捲簾拽起身後一群人之中的一個，「你看他們！都是被這些鎮上的人所囚禁，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這裡嗎？有多少年，就有多少萬人！」
「他們害人是他們的不該，可是你們呢？你們又為何要殺了他們！」唐僧的眼睛裡也佈滿了血絲，他的語氣間多少也有些殺意，「你把他們放走不就行了嗎？他們告訴別人這裡的情況你覺得還會有人來送死嗎？你們為何偏偏要殺！」
夜色淒涼，空氣中散發著血腥的氣息，風卻溫熱，像是熱血的溫度。
地上有光，夜的光或是火把的光都照著滿地的屍體與血河，死去的人都睜著眼，體態柔軟，血肉流出都似是只剩下一條皮。
唐僧不忍再看，「罪孽呀！罪孽！」
美猴王將金箍棒反握於身後，「呸！他們害了那麼多人，罪孽實在深重。俺老孫殺了他們是讓他們早些去贖自己的孽，順便贖了俺老孫自己的孽。」
「哈哈！」唐僧大笑，「真是奇怪，我還不知道殺人是贖孽，你殺了我……殺了我。」唐僧轉身撫摸著安娘淤泥一樣的臉，滿目柔情，「殺了我，你放了安娘吧。」
「呸！俺老孫殺了你是一份孽！放了安娘又是一份孽，我怎願平白多出兩份孽？」美猴王將金箍棒握在胸前，「你給俺老孫滾開！」
「死也要一起死。」唐僧握住安娘的手。他心裡還是不甘、愧疚、與恐懼的，他最愛的仍然是美麗花，可是卻不忍眼睜睜看著安娘死去。他自嘲：竟是真的，我竟是真的如此多情。他看安娘的模樣，真的不美，甚至有些噁心。
「唐僧，你走吧。」安娘推開唐僧，「沒有人的血肉所製成漿液，幾天之後我會慢慢腐爛，然後死去。」
「我陪你一起。」唐僧又想要走過去，他剛想要過去，還沒有來得及；安娘拿起一把刀在脖子上劃了一下，破開了一個條狀的口子，那個口子先是泛了紅，而後湧出來許些紅色血肉，最後似是也只剩下一張皮。
唐僧流淚，木訥著走過去將皮拾起，把裡邊的東西都給擠乾淨了，他冷笑，「恐怕也只有這張皮是你的了，我走到哪裡都會帶著你。」
唐僧站起來回到屋子，將皮疊的工工整整放在包裹裡，若無其事一樣上床睡了。
捲簾不太理解美猴王，「你真的不能留下一個嗎？」
「俺老孫由不得自己！」
「別嚷嚷那麼多廢話，咱們留下這記憶的永恆了吧？哈哈回去睡覺，明天接著上路……哈哈哈，回去睡覺！」
救下來的活人下山了，越過江，便很少再會有人來……
去第二座山的路上，天鵬發起了牢騷，「還不准飛，只能走路，老子太累了。」
見沒人理，天蓬歎了一口氣，「捲簾，我們怎麼會來到這裡？」
「我不知道。」
「美猴王，你呢？」
「俺老孫也不知道。」
「你這和尚呢？」
「我本來就是這裡的人。」唐僧體力不太好，他抹了一把汗，看著前方搖搖頭，說。
捲簾搭著唐僧的肩，「假和尚，你還挺勇敢的。」
「別叫我假和尚，我叫唐僧呀。我呀！曾經可是很懦弱的，自從離開寺裡浪跡天涯不在意生死之後就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我這不是勇敢，是頹廢。」
「我誇你一句，你還不樂意了。你倒是講講，當初你是怎麼懦弱的呢？」
「當初呀！」唐僧在記憶之中拉出了一件事，「路上挺無聊，我就跟你們講一講——我們寺裡曾經有一場大浩劫，是一群獸快要餓死了來我們寺裡吃人，我就躲在一個房間的暗格裡。我們寺裡有一個很能打的武僧和一個狼妖打得兩敗俱傷，他們都幾乎沒有力氣了坐在地上喘息。當時我如果勇敢一點兒幫武僧一把狼妖一定會死，可是我就是不敢，眼睜睜看著狼妖慢慢走過去，拼盡全力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的武僧給咬死了……」
捲簾問：「你後悔嗎？」
「後悔呀！如果再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去幫武僧一把，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會整天晚上做狼妖吃人的噩夢，太可怕了。」
美猴王道：「那你可知俺老孫為何要去殺那些害人的妖精了？」
唐僧瞥了一眼，「不知！」
「賊毛和尚，俺老孫問你，如果再來一次你會不會去殺了狼妖？」
「會呀！」
「那俺老孫殺害人的妖怪你為什麼要攔著？」
「這不一樣。」唐僧又瞥了美猴王一眼，「他在我面前要殺人，我不殺他就會有人死。而你呢？你只要是知道他們害人就要殺！可是你看見他們害人了嗎？還有你為什麼偏偏要殺呢？幫他們一把勸他們不行嗎？」
「哼！那俺老孫再問你！如果你再看見那隻狼妖，他沒有正在殺人，你想把他殺了嗎？」
「這個……這個……」唐僧語塞，天蓬笑他，「你不是能說會道？巧舌如簧？你到是給老子接下去呀！」
「是呀！」捲簾也附和，「你的隨機應變，你的智商呢？」
「喂！這件事的性質不一樣，他不能辯解，只能說出心中的真話，我只是一時間想不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