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後繼有人 文 / 冷屠徒
且說，王英把那幾個小石放進爐中，任烈火焚燒，少說爐中氣候也在千度以上，一般物被這樣鍛燒，只落得粉身碎骨，化為一堆白灰罷了。
就這樣的火候來了半個時辰，揭開爐看，小石並未熔化一成，頓感奇怪，平生未逢如此堅石，難怪楚中魁親自送來，到底是刺手之事。不覺，楚中魁不愧是商人，自古商總離不開奸，所謂「無商不奸」，王英對次也了了極是。
王英知必是爐內溫度不夠，一般的柴碳奈何不了這幾個小石，便叫趙靜道：「靜兒，取些石炭來。「
「是，師父，馬上就來！」趙靜火燒火燎的棄了手中活，離開風箱，就去取煤。不到一杯茶的功夫，便拿來石炭，不等王英說，他就用火鉗夾出那滾燙的炭火，放在一邊冷卻，把石炭加進去，又賣力的拉風箱，不時的擦一下汗。
待石炭引燃了，趙靜才停下來歇一會，他已經汗流浹背，靠著風箱就順勢坐下來，像一團爛泥軟塔塔的堆在地上。
石炭火焰不高安，幽藍幽藍的，看似燃燒得斷斷續續，實則滾滾烈焰涵內，微露不吐，不會兒滿空氣的充滿了刺鼻味道，喉嚨也微感辛辣。
這次總算奏效了，小石漸漸的熔化，流入槽中，轉眼小槽已被溶液掩底，小石也被消熔得所剩無幾了，只有指甲般大的還沒被熔化。
王英也有幾分喜氣，臉皮微鄒，微露笑意，好似再說，楚中魁這事難得到我麼？手一揚抖了抖袖子，袖子順手下滑到手腕上部，兩手往背後一抄，交叉相互。大步跨出，走進屋裡，坐在竹椅上喝茶。
趙靜歇了一會兒又加把勁拉風箱，也想讓那小石化盡。不一會兒，趙靜往爐中一看，小石已化盡，熔水盡盛槽中，紅焰烈烈之色，包囊在裡，銀色泛波，附其面上。
趙靜撤出熔水，讓其冷卻，急步走向屋裡，喜笑顏開道：「師父，小石熔完了，只待稍冷，請師父考校。」
「好，甚好，你忙活了一陣子也累了，來陪為師喝一杯清茶，聊以潤喉，解口乾舌燥之感。」王英捋著鬍子說道。趙靜立刻應聲跑進屋裡，練來一條竹椅，依著桌子坐下，雙掌平伸，疊放在一起，靜聽師父之言。
王英一直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只將手中清茶一口一口往嘴裡送，察言觀色，默觀趙靜。趙靜不知師父何意，看著師傅就這樣幾杯茶飲下，終於忍不住了，站起身來道：「師父，徒兒去看看就來，。」不料，王英提起茶壺，從桌子中央的竹簍中取出一隻白瓷小盅，倒了一杯茶遞道趙靜手中，趙靜臉刷的一下紅到耳根，面如灰色，不知是禍是福。
趙靜雙手忙上托住茶杯，微微顫抖，是恐懼還是感動，都暫不且論。王英手托煙斗巴巴個不停，吸一次一股輕煙冒出一次，吸了一陣才不慢不急、滿臉嚴容道：「不急，來，坐下，老夫進來思來想去，想把畢生技藝傾囊傳授給你，正好今天有單獨相處的時間，不讓你師兄弟們猜疑。」
只是趙靜呆若木雞，木訥呆立，驚訝之餘，競沒感謝師父之言，王英繼續說話，趙靜如初夢驚醒，猛然清醒，只聽師父說道：「在你們眾師徒中，屬你胸無城府，待人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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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精細。粗活都讓自己做，你跟我兩年多了，也沒學到什麼！」
「不過你練得一身好力氣，有得技藝傳授，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學得！」
王英說著，手探如懷中，拿出一本看似塵封許久的泛黃的書，然後手指彈了彈書面，其實沒灰塵，只是有些不捨之情，翻看了一陣，看著自己的字跡，依然墨跡斑斑，只是少了寫字那會的熱忱，然後鄭重的遞來給趙靜，趙靜雙手疲沓著，頭低著不敢與王英目光相對，手微抬起，想去接書，忽電擊般的、倏地縮回去，頭挺得鯁直，眸子含淚滿眶，欲熱淚盈下，聲音顫抖道：「師父，你還是給其他人吧！我怕……」
「你怎這般瞻前顧後，既然我把它給你，自有緣由。當然，我知道，你自歎不如其他師兄弟們，怕不能把我的技藝達到爐火純青的份上，所以，你不收下是吧？」說完，歎了一口氣，像隔窗走去，並聲音鏗鏘有力、如雷貫耳道：「我沒看錯你小子。」
這次，王英聲音剛止，就趙靜就說：「師父，我是怕其他師兄弟知道了，逼迫師父交出這書，不就害了師父你了？」說完，幾點淚雨又刷刷而下，淚順著臉頰流下，從嘴角滑過，在下巴處彙集，粗茬的鬍鬚再也托不住滾滾而來的淚滴，便滴在了地上，有的旁落在衣襟上，淚漬之跡顯眼。
王英不料此子競心中擔憂此事，有幾分高興，默默道：「趙靜這傻小子既然不是擔心自己能不己任，而是怕老夫傳書之事被師徒們知道，師徒們你爭我鬥，不擇手段來取書。此子真是心純意潔，大智若愚，不貪外利，心如清水，如出水芙蓉，一塵不染，實在難得，自己沒看走眼。不過話說回來，所謂『人心叵測，世事難料』，所以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從中可看出趙靜做人方面強於他的師兄弟們。」
「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又沒受什麼委屈，哭哭啼啼，真不像話！」王英安慰中帶有強令的大聲說，說完又聽得巴巴吸煙之聲。趙靜趕快收緊哭泣之聲，淚容依舊在。
夕陽散落下來，風無心貪戀這風景。
王英笑著說：「傻孩子，師父把書交給你，自然不會在和你的其他師兄弟們說，你拿著書，照上面的方法琢磨，必當認真，一遍不行，就反反覆覆，直到自己覺得滿意，你一定可以名垂一方，錦衣玉食無憂，但你得堅守你做人之道，這便是老夫把《鐵法精煉》傳給你的初衷。」
趙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啜泣之聲又起，背脊不住瑟瑟抖動，聲音哀涼道：「師父，弟子謹記師父教誨，做人之道堅守於心，天地浩蕩，永遠不變，直到老將歸去化為黃土。」
「好，你去吧！尋找自己的歸宿，師父這已無你鍛造之地，你可以憑『一技通天下』，古人有『一招精，通天下』，只要你肯勤懇，你大可憑《鐵法精煉》成為鍛煉大家。」王英揮一揮手說道。
「師父，你這是趕我走，我還沒孝敬你老人家，就要離去，弟子不敢！」趙靜依然跪著，話語堅決，好似賭氣一般。
「靜兒，我卻問你，你留下我就說，書傳給你，你走還是不走？」王英說得斬釘截鐵，不容半句推脫之語。
「師父，好，我走！我會回來看你老人家。」趙靜聲如蚊語細，卻是撕心裂肺般才咬牙說出口。
「嗯，只要你把老夫這本書讀得爛熟於心，加上你親自操斧上陣，一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超過老夫，這便是給師父的最大孝敬，也不枉我把這書傳給你。」
王英幾句鼓勵話說得滿懷希望，望子成龍，望徒成才之心切啊！
「師父，弟子一定會努力，不負師父重望。」趙靜斬釘截鐵說出口，頓了頓說道：「師父，我在住幾天再走，行麼？」
王英：「你站你來吧！也不急於一時離去，你小住幾天再走也可以，但傳書之事，不宜外揚，萬事謹慎為上策，否則會引禍上身，自身難保，甚至禍及他人。」
趙靜轉哀露喜，站起身來道：「謝師父」便跑去看熔水，師徒兩談吐這一陣子，熔水凝固。
石炭火也是奄奄一熄，餘溫尚在。一團團灰燼，輕觸便破碎四圍，彈起一絲輕灰，婀娜的身姿，輕盈起舞，隨後輕飄飄的落在衣服上，透過來的風，終於吹散了他們，久久的……久久的。
灰的離去，是火的哭泣，還是風的挽留？
人的離開，是禍的末端，還是幸福的開始？
趙靜用火鉗捅了捅灰燼，讓其下漏，保護爐內。這時王英走過來看小石所熔之水已成固塊，便在院中閒走。趙靜把固塊，送到屋裡桌子上，王英不在，便不語辭謝，回住處了。
只見落日拖著長長的影子，一片血紅。
那一刻的夕陽，既不耀眼，也不炙熱，溫度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汗流浹背，也不會讓人感到悶熱窒息。高低屋頂，四圍田野，無闊廣疆，綠草茂林，山巒峰疊，灼灼紅光，層林盡染，大地沉寂了，沉醉在一片夕陽的溫馨中。
趙靜看著這醉人風景，其樂融枕。可謂：「四美具」，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序》：「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並。」可如今，自己四美兼具。剛才滿臉淚容被夕陽染成幸福的顏色，這一刻，綻開的笑容，帶動嘴唇橫拉。
良辰便是夕陽無限好，滿天紅霞，溫風徐吹，輕拂心靈，暖人心意。
美景便是夕陽的醉影，樹收起倩影，蟲息鳥歇。黑意漸濃，牛犢暮歸，馬羊飽肚，狗盼晚食，雞邀約相歸，怙農荷鋤牽孫、有說有笑，大地萬物和諧相聚，各得其樂。
賞心即良辰美景實設，自己沒緣由愁眉苦臉，憂心忡忡之狀，師父相伴，師兄第相處，樂從中來。
樂事就是師父傳書托志，自己也欲成大事，想來必是前程似錦，一片大好人生。
好處光陰易過。尤其是樂事，時間飛梭，眨眼便逝，腳步也心移隨動，已經到了自個的住處，聽得有喧鬧噴咋之聲，師兄弟們已經拖著疲勞的身子回來，現在忙著燒火做飯。
炊煙股股直上，高處的化為空中陰霾，滯待空中，天高幾盡。
暮色漸濃，夜色鋪天卷地壓來，連蟲鳥也不敢哭泣，四圍悄然安歇了，不曾有一點聲音。模糊視線，只有無盡的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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