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殘冬季節裡的愛情

第1卷 第十三節 返城前夜 文 / 紫柳2014

    第十三節返城前夜

    葉曉卉去齊城建築工程公司工作的事很快在我們知青點傳開,大家都很高興,尤其路繼軍更是欣喜若狂,謝天謝地,總算擺脫掉這個像魔鬼似的幽魂的纏磨。

    正當我們大家沉浸在欣喜若狂之中,那天上午楊偉和一個中年幹部模樣的人分別騎著「金鹿」自行車來到我們知青點,段愛國緊隨其後;一到知青點段愛國便徑直去了男宿舍找到王二柱,跟他說上面領導來要召集全體知青開個會。讓他趕緊喊我們都到男知青宿舍集合——那是一個較大的通間,容納二十人不成問題,很快我們便來到男知青宿舍,坐在床沿上,男知青坐在一邊,女知青坐在另一邊,中間的床上坐著楊偉他們幾個領導;看到我們知青都到齊之後,楊偉便介紹與他同來的那個幹部模樣的人,說他是區供銷社負責人事的李幹事,這次過來主要是為我們知青招工到供銷社工作,做一些填表之類的相關工作。

    最後李幹事便從隨身帶的一個公文包裡拿出一沓表格,一一發給大家,並囑咐一定不要心急,要認真填寫好。時間很充足,明天上午填寫好後交到你們班長那裡,等我們過來取,

    現場旋即一片嘩然。

    「也就是說我們要返城了?」

    「可不是嗎?你看人家區裡的領導都下來做工作了。」,

    「是不是做夢啊?」

    我問柳海洋:「我也能返城嗎?」雖然我嘴上這麼問,其實知青返城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奢望,連想都不敢想。

    「應該能吧!」他果斷地回答道。

    知道他這是鼓勵我,我心裡卻並不那麼踏實。但讓我恍然大悟的是,之所以葉曉卉能去齊城建築工程公司工作,恰恰趕上知青大返城的班車。只不過比其他知青要早先走一步罷了。

    隨後段愛國說要為我們知青返城擺宴席送行,並讓王二柱和幾個男知青從隔壁大隊油坊搬來三張八仙桌和一米長的六個長條板凳,桌子成一字型擺放在知青點大院中央,周圍一圈是那六個長條板凳。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我們便分頭準備。

    在知青點大院東南角的豬圈旁,段愛國指著裡面的那頭黑豬對柳海洋說:「咱們今天要殺這頭豬。並讓我到村南請屠夫六爺來。」

    就在柳海洋轉身要走時,卻突然聽到有人說:「六爺早上去曹王趕集殺狗去了,一時半恐怕晌回不來。」

    曹王集市算得上這一帶最大的農貿集市了,方圓十幾里的人都來這裡趕集,六爺既然去了曹王集殺狗,肯定得到散集後才回來。可在方圓十里八鄉這一帶,就槐樹屯六爺他這一個屠夫,沒有他這豬可殺不了。

    段愛國一下皺緊了眉頭,望著他如此難堪的面孔,我就在想:畢竟他是在為咱們知青辦事,咱不能眼睜睜看著人家為難啊。於是我悄悄問柳海洋:「你不是殺過兔子嗎?」

    「沒錯,你想讓我殺豬?」柳海洋一臉茫然。

    「殺兔子應該跟殺豬差不多吧,我看你准行!」我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柳海洋,堅信他有這個能力。

    「那可大不一樣。」但段愛國卻持懷疑態度,一個城市娃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無憂無慮的日子,哪會有這本領?他用疑惑的目光在柳海洋身上打量著,「你殺過豬嗎?」

    「沒殺過。只是殺過兔子。」

    殺兔子的手還想殺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路繼軍撲哧笑了,其實殺兔子很簡單,是人都會殺。首先抓住兔子的兩條後腿拎起來,這樣兔子的腦袋不自然地就會向下垂拉,用你的手掌外側用力猛擊兔子腦後的頸部,用不了幾下就死死的了。從他的神情來看,似乎哪個人都會殺兔子。所以他瞥一眼柳海洋,然後撲哧一笑,這笑顯然是鄙視的譏笑:「柳海洋,我告訴你,別看豬平時挺溫順,一刀下去萬一不死,出現啥後果你考慮過嗎?狗急了還跳牆呢!我看你還是發發慈悲行行好,讓豬死得痛快些吧,不然還要麻煩我們大家撅著腚地滿街攆豬。到那時候看你還有啥臉見人?」

    說來路繼軍這種擔心不是沒有可能。只是覺得這話從他嘴裡出來就變了味兒,使柳海洋心裡很不舒服,同時卻更讓他堅定了要殺豬的念頭。即便一刀下去殺不死,也嘗試到殺豬全過程所帶來的快感。

    路繼軍你小子就等著瞧好的吧!柳海洋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

    其實柳海洋處於怎麼樣的心情,段愛國非常理解,決定給他這次嘗試的機會。他招呼幾個知青將那頭足有二百多斤重的黑豬用繩子綁住一支後腿,硬是拖出豬圈,拖到早已準備好的一塊一米半長的木板旁,在段愛國的指揮下,路繼軍和王二柱等四個人一起動手,將豬的四支腿腳用力往旁邊一拉,那頭黑豬就癱倒在地上了。

    隨後路繼軍和王二柱他們兩人緊緊抓住豬的四支腿腳,跨到豬背面,手腳並用將豬穩穩地按住不動,另外一個人趕緊用一根牛鎖頭將豬嘴牢牢地拴起來;於是我們大家齊心協力,抬的抬抓的抓,抬的抬頭,抓的抓腳、抓尾巴,齊喊一聲「起」,那頭黑豬便被抬到木板上,只等屠夫下手了。

    葉曉卉提來半桶水把豬脖子洗乾淨,隨即柳海洋按了按豬脖子與前夾的交界處,找準下刀的位置,從木板底下拿起已經磨得雪亮的頂紅刀,口裡還唸唸有詞:豬兒豬兒你莫怪,你是人世一道菜;今天送你上西天,投胎做條享福命。隨即他一隻手提起豬嘴筒,一隻手穩穩地握著刀把,輕輕地用刀背在豬前蹄子上敲了一下,緊接著手裡的頂紅刀便用力捅了下去的,瞬間一股殷紅的鮮血從刀口處噴射而出——

    一直端著黑泥盆準備接豬血的我便立刻將泥盆伸過去接血,沒想到流著流著竟流出些稀薄的食物來。糟了,咋會流出豬食來?

    我不由得抬頭看了眼柳海洋,發現他正專注地望著我。我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思,從今早上他看到我的那一刻起,透過那期盼的目光,便可知他想問我昨夜晚去了哪兒?卻由於現場人多實在不好開口;當然我也沒有主動想向他作任何解釋的意思。

    這樣他便無奈地將期待的目光從我身上慢慢移開,繼而思路轉向了剛才殺的那頭豬上面,為什麼會從脖子刀口處流出食物,很可能是自己下刀不准刺破了胃部的原因。

    當時他很想再補上一刀,卻在伸手拿刀的剎那間,那頭黑豬竟然趁機掙脫了繩索跳下木板,圍繞著知青點大院狂奔起來;於是男知青們便趕緊去追,而女知青們卻嚇得躲在各自宿舍裡,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熱鬧。

    一開始的時候,路繼軍沒有去追,躲在宿舍門旁看熱鬧,時不時地還咋呼兩句:「跑啊,快跑啊!」也不知是給我們助威,還是給豬助威?反正從他的神色來看,顯然是在為他之前的預言應驗而幸災樂禍。

    追趕幾圈後,也許那頭黑豬已筋疲力盡實在跑不動,才乖乖地又被捆綁起來,挨了一刀,便「嗚嗚」兩聲嚥了氣。卻先前接下的那盆豬血已弄髒不可食用了。

    我看的非常清楚,在它還有最後一口氣的剎那間,它還頑強地挪動著四隻蹄子,嘴筒裡哼哼著,眼睫毛濕漉漉的;我想它這是在傷心流眼淚呢。

    常聽上了年紀的老鄉說,豬是通靈性的動物。村裡有人若想把豬賣到食品站去屠宰,事前千萬不能在豬圈旁說這話,即使在堂屋裡說話也要壓低聲音才是;不然說漏了嘴被豬聽見,豬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已來到,便睡在豬圈裡整日無聲地流淚,也不怎麼吃食了,有時乾脆就絕食,任主人千呼萬喚都無濟於事。

    接下來的工作便是塗毛開膛。於是柳海洋便給黑豬解開繩索,把事先燒好的熱水倒進殺豬桶,將黑豬扔進殺豬桶裡,嘩地濺起一片水花,落到臉上燙呼呼地,隨即滿知青點大院裡都瀰漫著一股豬腥的氣息。

    王二柱提著水桶不停地朝殺豬桶裡添著滾燙的熱水。柳海洋便用刀在豬的一支後蹄子上開個小口子,再用一根油光水滑的小鐵棍,順著小口子處捅進去。捅的時候必須緊挨著豬皮用力均勻地桶去,不然一旦弄破皮就不好扒皮了。然後他嘴對著那道捅破的小口子往裡面吹氣,吹啊——憋得臉通紅,才將豬身子吹鼓了起來,四蹄子屈弓著憨態可掬,像年畫裡的福娃娃肥肥胖胖的煞是可愛。他用小鐵棍在豬身上輕輕敲打一陣;這樣敲打是把氣能夠通遍全身,最後用一根細麻繩紮緊小口子,以防跑氣。

    接下來柳海洋便用一把卷口刨子,在豬身上「噗哧噗哧」地刮起毛來。不一會兒地工夫,黑豬身上的毛便被刮得精光。然後去掉豬頭,劃開豬肚子,掏出內臟、分片、翻大腸,二百多斤的大黑豬就這樣被肢解了——至於下一步燉豬肉還是紅燒豬肉,或者豬肉燉白菜,自然就是食堂炊事員該辦的事情了。

    初冬的白天,時間明顯短不少,下午五點鐘的時候天色已黑下來。我們從知青食堂拉出一根電線接上兩個六十瓦的燈泡,把整個知青大院照得通亮。因公社革委會馬副主任由於到市裡開會沒能到宴席,那作為知青帶隊幹部楊偉就是這宴席上最大的官;其次便是大隊黨支付書記段愛國,和會計段建國以及各小隊的隊長,共有十二人,加上我們十五名知青,總共有近二十七人。

    大家圍桌坐定後,一盤盤熱氣騰騰的炒菜就端上了桌:都是些家常菜,而且用的都是大白瓷碗,有的則像洗臉盆般大,什麼豬肉燉粉皮,豆腐燉白菜等等,擺了滿滿三大桌。

    酒宴上楊偉讓大家喝酒隨便些,千萬不要因他曾是我們中學老師就太拘謹;話雖那麼說,卻我們還是放鬆不下來,都端端正正坐在那兒,眼睛死死盯著他,絲毫不敢亂說亂動;看到楊老師拿起筷子夾菜,我們就跟著夾菜,他放下筷子,我們手裡的筷子也跟著放下——

    偶爾路繼軍和葉曉卉在竊竊私語,短短的那麼幾句,生怕他聽見被罰酒。

    酒過三巡後,略帶酒意的楊偉才覺察到這種情形,便說:「大家不要這樣拘束,想吃啥菜就夾起來吃嗎。」說著他夾起一塊五花肉放到柳海洋面前的碗裡:「柳海洋,聽說這豬是你殺的?不簡單啊,我活了半輩子還沒摸過殺豬刀呢!看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的再教育」的決策是英明的。不然,你柳海洋咋能學到殺豬的本領?」這話說過之後,先前死氣沉沉的酒宴便一下子活躍了不少。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這話一點都不假。早就想開口說話卻一直沒得空的段愛國終於得到了機會:「楊主任,您說得一點兒沒錯。他們這些城市娃要不是有上面的這一英明決策,咋會來到農村;又咋會學到這麼多知識呢!」說著他端起一杯酒敬楊偉:「俺敬你一杯。」隨即仰脖而入:「先喝為敬了啊!」

    楊偉顯然不敢拒絕,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下了肚。隨即他拿起筷子夾塊豆腐放進嘴裡,同時招呼大家都吃菜,多吃些菜!

    頓時段愛國覺得自己應該敬柳海洋一杯酒,說他一大早就忙活著殺豬,刀子捅進去流出來的淨是些食物。這話引起一片嘩然。路繼軍說捅破了胃,裡面吃的食物才流淌出來,跟拉肚子似。

    如此齷齪不衛生的言語使得大家十分噁心;柳海洋忙捂著嘴阻止他不要再解釋下去。段愛國尷尬地一笑,端起一杯酒說:「不管怎麼樣,豬還是殺了嗎。畢竟柳海洋是頭一次殺豬沒經驗,相信他以後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海洋,我來敬你這杯酒。」

    說實在話,柳海洋哪敢接一個大隊黨支部副書記的敬酒:「段書記,您這酒我可不敢喝,還是我來敬你才對。」端起一杯酒仰脖下肚。

    段愛國笑了笑,既然敬酒不吃那就罰酒一杯。他端起酒杯遞到柳海洋手裡,說就是耗子藥也得喝下。

    看來不喝顯然是過不了這道關,若喝下他必定要鑽桌子底下。頓時他陷入難堪,而路繼軍卻旁敲側擊,一個勁地為他鼓氣,不就是一杯小酒,喝了又能怎麼著?顯然路繼軍這小子沒安好心,想用這種激將法把他激怒後作出違反常人的失態,讓眾人看笑話。敗壞名聲。

    對在酒場上啥都不怕的柳海洋來說,偏偏就怕被人激怒。所以路繼軍的話音剛落,他便端起那杯酒仰脖而入。就是想給他看看他柳海洋不是慫包蛋一個。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