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殘冬季節裡的愛情

第1卷 第十二節 情理之中2 文 / 紫柳2014

    來不及多想的我慌忙轉身欲想溜之大吉的一瞬,耳邊卻猛地聽到一聲怒喝:「梅青春。」

    連名帶姓喝得我一個哆嗦。這聲音熟悉得很,被他連名帶姓地呼喚,卻還是頭一次。

    我哆嗦一下又驚訝一下,原本藉著門框依靠穩穩當當站在那裡,一不小心慌了心神沒控制住力道,身子一扭斜,差點兒直愣愣整個撲倒木門上,受一次碰頭之苦痛。

    終歸我沒受碰頭之苦痛,全仰仗柳海洋在那聲怒喝後,匆忙跑過來將我一把摟住。

    雖然他身體瘦小,卻雙手一摟,十分容易將我攬入懷中。我同他實在貼得太近,整個人被他雙手摟住,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神色如何,緊貼著的一幅擂鼓般的心跳聲,卻令我聽得真真切切。

    我只來得及在心中歎一聲運氣好,幸好方才沒有碰到木門上,身子不經意間一鬆,嘴唇便貼在了他嘴唇上。我一驚,隨即慌忙用力推開他。我大睜著眼將他深情地望著,因貼得太近,只見著他眼眸裡一派洶湧翻騰的黑色,雖是大眼瞪小眼的姿態,他卻沒忘了嘴上的功夫,一而再地欲靠近我嘴唇,都被我拒絕。那一刻我雙唇緊緊閉著,卻隱隱覺得口裡溢出幾絲血腥的味兒來。喉嚨處竟有些哽咽,眼底也浸出一抹淚意,恍惚覺得這滋味似曾相識,牽連得心底一陣一陣恍惚。

    他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模糊地說道:「青春,閉上你的眼睛。」

    這模糊的一聲卻瞬間砸上天靈蓋,砸得我瞬時一片清明。當時我站在僅有二十公分寬的門石台階顯然不比平地上站得穩當些,加之心裡忐忑不安,唯恐屋裡的段愛國突然開門看到他將我抱在懷中的樣子,方才又將他一把推開,卻腳下一歪斜,幸好他眼急手快,猛地將我往後一拽,才沒使我跌倒在地上;通過這一切,他倒是知道我的忐忑不安,忙問道:「你老往裡面瞅啥?」

    再解釋恐怕就被走出辦公室來的段愛國碰到這一幕了,到時候大家都很尷尬;但我覺得也不能保持沉默,便喊了兩聲柳海洋,他沒有應聲。雖有些尷尬,也只能再接再厲,忙拉起他胳膊往東鄰的大隊豆油房門前拽,輕聲地問道:「你不是保養拖拉機去了嗎,咋跑到這裡來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話,一支手卻仍緊緊握住我的手,唯恐我跑了似的,也不知想了些什麼。

    冷不丁我打出一個噴嚏。這雪中送炭的一個噴嚏正提醒了他,這種行為在這種場合有些不妥。他倒是心有靈犀,忙不迭鬆開手,指著豆油房裡幾個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正在像推磨子似推著擠壓豆油的機器,伴隨著一圈一圈緩慢地轉動,下面便有些黃裡透亮的豆油流淌出來那精彩的場景讓我看,那場景一下便將我吸引住了,馬上瞪大眼睛專心致志地觀賞起來。正看得帶勁時,忽然聽到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段愛國已站在我們面前。他瞟一眼柳海洋,又看了看我,似乎省悟到什麼,卻沒有說出口。然後便吩咐我去把葉曉卉喊過來。我告訴他,她吃過早飯就出門了。

    「去了哪兒?」他問道。

    我搖搖頭,「不知道。去哪兒她從不跟我說。不過聽人說好像經常去一大隊知青點找她同學玩。」我皺了下眉頭,似想起什麼,馬上補充道:「按說現在這時候也該回來了。」

    「那你看到她就告訴她一聲。讓她到大隊部來一趟。」

    我點點頭,「嗯。放心吧!」

    後來聽路繼軍說,他坐在辦公室裡面的一個三抽桌前的木椅子上,對面就是馬副主任,和楊偉,旁邊還有那個漂亮的年輕武秘書。那個馬副主任前些日子來過,他也見過,留給他的印象應該是一臉的寒霜,那天卻不知咋地,竟破天荒地露出了少有的一絲笑,親切平和地問道:「小路啊,想必我們今天來找你談話,內容不說恐怕你也知道。」

    堂堂公社領導找一個下鄉知青談話,要談什麼內容又沒提前吱一聲,誰會知道?路繼軍一聽這話,便心想,別看他一公社副主任,水平也不過如此罷了。於是便詼諧地一笑:「還真不知道你要跟我談啥。不過沒關係,馬副主任,有啥事你儘管問好了。只要我知道的,肯定毫不保留地全部倒出來。」

    沒等馬副主任問話,楊偉便沉不住氣了,搶先插嘴問道:「小路,前些日子你跟梅青春談戀愛,那問題還沒弄清楚,現在又聽說跟葉曉卉談起戀愛來?年輕人談戀愛,上面不反對。但總不能腳踏兩條船,更不能做出出軌見不得人的事來!」

    「是啊!到底有沒有這事?」馬副主任接過楊偉的話題問道。

    真是好笑!大家都是同學,現在又是一起下鄉插隊到一個生產大隊的知青,一口鍋裡摸勺,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誰能保證不跟異性有來往。路繼軍不自然地一笑:「楊老師,我還是稱呼你楊老師,好嗎?」

    「這有什麼不好,按老叫法叫老師就行。那樣起碼我聽得習慣!」

    路繼軍笑了笑,「楊老師,你聽我講,如果那也叫談戀愛的話,我想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在每一天的工作中都扮演著不同的戀愛角色。」

    「什麼意思?」楊偉臉上的神情很複雜,眼睛裡帶出些渴望看透對方的光兒,嘴卻是一直張著點,露出一點兒冷笑,鼻子縱起些深淺不一的紋縷,折疊著些不屑與急切,眉宇間稜稜著,畢竟眼前的路繼軍不是兩年前自己所教的那些各方面都略顯稚嫩,天真無邪的中學生,要想說服他恐怕再用過去那種傳統簡單的訓斥方式,顯然行不通。所以在他一臉複雜的神情上才顯出憤懣而氣憤。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守著公社馬副主任強硬地訓斥對方,那樣的話,不但問題解決不了,反倒極易傷害對方的自尊心,使其自暴自棄,造成難以收拾的僵局。這樣他只得用平和,以理服人的態度去說服對方,從而達到自己想看到的結果。

    而路繼軍卻並沒有當回事,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沒別的意思啊,我只是告訴你,我和葉曉卉只是同學關係,根本沒有像你們想像的那種戀愛關係。也許她對我有好感,而我卻從未往那方面去想。」

    「那個死嬰咋回事?」

    聽到這話,他的腿一下軟了,差一點兒從椅子上滑到地上。世界上的倒霉事全讓我碰到了,連身旁大姑娘生孩子的事都往我身上推。他沒好氣地說:「這個我哪知道——如果你們是為這事來的,那就請便吧。須知有些事情越描越黑,既然這樣,反倒不如不解釋!」

    馬副主任看他情緒不冷靜,便平和地說道:「小路啊,我們只是來問問清楚,沒別的意思,你也別想得太多。」

    路繼軍瞟一眼馬副主任,本來他心裡有很多話要說的,那些話沉重地壓在他心頭。他看到馬副主任的一瞬,他宛如沉在水底下,透過渾濁的水看上去,那模糊不清的摸樣,讓人甚感恐懼!

    頓時他心底深處油然生出一絲恐懼感,在他的目光碰巧與馬副主任相接,眼神裡流露出厭惡。想必這下他肯定完了。他真想痛哭一場,但覺得那未免太像個孩子了,他不願意這樣做,也做不來。

    現場陷入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馬副主任意識到眼下的僵局很難用一句話兩句話來打開局面,不如談話到此為止。於是他便說道:「既然你不想再解釋什麼,那你就先回去。什麼時候想通了,覺得想告訴我們,再說也不遲。」

    早已坐不住的路繼軍一聽說讓他先回去,便起身離座,頭都沒抬一抬,急不可待地走出了辦公室。

    剛一出辦公室門,確見段愛國和葉曉卉正站在門口,他當即怔了一下,隨即便乜斜一眼葉曉卉,隨即慢慢走向她,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麼。似乎是之前鬧過的那一點點的不愉快。告訴她千萬不要隨心所欲胡說八道,給他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但葉曉卉骨子裡那自私的陰險卻不允許自己太過於低聲下氣,即使是表示和解,也是高昂著頭始終不忘表現她的行為舉止沒有錯。

    她似乎並沒有接受他的和解,而是轉過身將眼睛移向面前的那扇木門,緊皺著眉頭,想必淚水一定在心裡翻滾,她等待著馬副主任要跟她談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事件,這種等待的心情像夜晚的飛蛾一樣,惶恐而痛苦地在她的心裡顫動,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白雪皚皚的廣闊原野。捲著團團雪粉的狂風,發出冷酷尖細的嘯聲,上下飛舞,來回疾馳。在曠野中,她搖搖晃晃地孤零零地無目的的挪動著,狂風在她的腳下旋轉,吹鼓了她的藍色粗布喇叭褲,冰冷刺骨的雪片打在她的臉上;她那雙穿著黃球鞋的腳陷進雪裡,每向前行進一步都要竭盡全力;她的身子微微前傾,好像昏暗的曠野裡被狂風猛吹著的一棵小草。擋在她面前的是低矮的黃土屋,卻像一堵高高的黑牆,光禿細長的楊樹和榆樹在牆角下淒涼地瑟瑟作響——

    她呆立在那扇木門前,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扇木門,卻不敢上前一步去打開它;她閉上了眼睛,思忖了會兒,終於鼓足勇氣推開那扇木門,向裡走去——

    她這一切微妙的變化,我看得十分清楚。在她欲要將一隻腿邁進門檻的一瞬,還特意回轉頭瞥了路繼軍一眼,發現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堪,那一定是被馬副主任訓斥了一頓。於是她便自言自語地若有所思:想不到你路繼軍也有這一天,之前不是豆蟲尾巴自覺著,覺得很有本事嗎,咋像霜打的茄子,焉了?

    其實這同本事不本事沒什麼干係,他畢竟不同於她的身份,跟領導生生氣也沒啥了不起的,若是在言談上得罪領導一兩句,對他這個人來說,領導也不見得會斤斤計較吧?

    路繼軍捂著嘴打個哈欠,隨後低垂下頭離去。

    後來聽葉曉卉說,馬副主任和楊偉問了她很多問題,大都是關於她和路繼軍的一些事,尤其在那個嬰兒的事情上,糾纏了很長一段時間,真可謂絞盡腦汁,似乎不問出點線索不罷休。

    無論從哪個角度問道,她就是閉口無言,猶如賣蔬菜的小販弄丟了秤,論堆賣。最後楊偉便說道:「既然你啥都不想說,若是有啥要求的話,也可以提出來,能解決的我們一定給解決。」

    葉曉卉終於抬起頭,先是望了一會兒楊偉——這個之前曾是我們中學時期的政治老師,又扭過頭瞥一眼馬副主任,淡然地開口道:「像我這個樣子恐怕再插隊在農村,定會給知青造成很大影響。我想麻煩領導將我調進城裡。」

    「返城啊?」楊偉看了看馬副主任,兩人嘀咕了一番,然後便答應了她的請求,考慮到她是個女同志,便決定讓她到供銷社下屬的一家門市部干服務員。那家供銷社正好需要女服務員站櫃檯。

    後來我才明白,之所以他們答應的那麼痛快,因為知青返城馬上將要開始。只不過她先走一步罷了。

    但是對毫無知情的葉曉卉來說,卻不肯到供銷社干服務員工作,說那種地方女人太多,是非之地,同事之間難以相處。

    這也不去,那也不去。究竟要到哪兒?當時齊城沒幾個工作單位。適合女性工作的單位就更沒幾家。最後徵求她同意,安排到齊城建築工程公司,幹起跟男勞力一樣的體力活兒——泥瓦匠。那年她剛滿十九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