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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二節 情理之中 文 / 紫柳2014

    第十二節情理之中

    以後的幾天裡,葉曉卉都不搭理我,臉皮泛青,酸得猶如青杏子一般。我覺得這很有可能與她和路繼軍那事件有關。

    當下正值農村冬閒的日子,街上總是不斷人。那天葉曉卉在回女知青宿舍,路過一個胡同的時候,當時我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尾隨著,不經意間看到一堆人在胡同口的北牆跟下曬太陽,嘮家長裡短。我便覺得有股陰冷的流言蜚語在襲擊著後背。

    於是我放慢腳步,同時下意識扭頭望向北牆跟,卻看到那一堆人裡有胖大嫂——懷裡抱著她年幼的兒子小寶,靠在陽光照得暖融融的北牆跟上,正對身旁的幾個婦女說:「這城裡姑娘看上去挺正經的,誰知也會做出那些下三濫的事,將活生生的嬰兒扔進茅坑裡,凍死了。活這麼大還從沒聽說過天底下竟有這麼狠心的女人?」這話顯然是指向葉曉卉。

    「你說的是那個女知青吧?」有人問。

    「咱農村裡可沒有那樣的女孩。」

    「俺聽說不像你所說的這樣,再說了,那些女孩子才十七八歲,懂得個啥!」

    「總不至於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吧?」

    「這有啥奇怪的。俺頭次來例假時也不知咋回事,嚇得叫俺嬸子去看大夫——讓俺嬸子好一陣笑話,說傻丫頭,從現在起你就是大姑娘了。」

    一席話說得大家嘻嘻哈哈笑起來。很顯然,有種自嘲的意味。

    這番話,想必剛路過的葉曉卉一定能聽得到。但她卻若無其事,完全一副沒事人那樣淡定,匆匆走過。

    然而我心裡卻很不是滋味。當即我便停下腳步怒視著她們,欲想上前理論一番,為啥不分青紅皂白,背後議論人?仔細一想,覺得欠妥,便放棄了這個念想。心裡仍一直耿耿於懷,索性讓柳海洋去教訓她們一頓;當然這麼說似乎有些嚴重。但甭管是教訓也好,說服也罷,總歸他跟胖大嫂比較熟悉,自然也就不計較什麼方式。只要能達到咱們要的目的就萬事大吉了。

    一聽說為路繼軍和葉曉卉那事,柳海洋便不太情願出面,沒好氣地說,「嘴長在人家身上,說不說話是人家的自由,外人哪有權利干涉。」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心裡怎麼想的我知道,還不就是為路繼軍——」

    「事都做了,還怕人家說嗎?」

    「那要看怎麼說,實事求是地說出來大家聽聽,不是不可以。可是為了自己嘴上痛快,過把嘴癮,亂說一氣,就會傷人家的自尊心。」

    「那種事都做得出來,還談什麼自尊心?」

    「你——柳海洋,想不到你心眼比針眼還小——」

    我正在沖柳海洋發脾氣,突然匡地一聲宿舍門被踹開了。我急忙一回頭,看到路繼軍已邁進門檻,他指著柳海洋生氣地說:「柳海洋,管管你那張臭嘴巴,別嚼舌頭扯疙瘩了,本來沒影的事讓你一說,我路繼軍清清白白一個人倒成了下三濫。」

    「路繼軍,我可啥都沒說,憑啥污蔑我?」柳海洋不服氣,竭力辯解。

    「剛才你說的什麼我都聽見了,要是你不敢承認就不是男人。」

    「你怎麼罵人?」

    「罵你又怎麼了?」

    為了洗清自己,路繼軍上前一把扯住柳海洋的衣領廝打起來——

    「別打了——」我趕忙上前勸架,卻被路繼軍臭罵一頓,「你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便慌慌張張地向外跑去。

    「柳海洋,你為啥對梅青春說那些話?」

    柳海洋看我不在現場,膽子反而壯大起來,理直氣壯地說,「明擺著有這事嗎,沒有的話,人家葉曉卉咋會說?」

    「她說啥了,你告訴我?」

    柳海洋沒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只是覺得葉曉卉的話的確不太靠譜。

    「她囉囉嗦嗦說了那麼多,可真正有關的內容一點都沒有。能說明什麼呢?既然你回答不上來,那你就是吃飽了撐的!」

    一直蹲在門旁的我,對屋裡他倆的吵嘴都聽的清清楚楚,不是我責怪柳海洋,不該持消極態度來看待那檔子事。更不該胡思亂想,添油加醋,招惹是非。

    柳海洋望著路繼軍,不想再解釋什麼。這種事情本來就說不清道不白,又何必較真呢。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真相方可水落石出。這麼想時他索性不再理路繼軍,轉身離開房屋,一出屋門看到我蹲在門旁,便用異樣的目光望著我,那眼神似乎在責怪我不分遠近,竟胳膊肘子往外拐。

    「唉——走啥啊?你走啥——事情還沒討論清楚呢?」路繼軍連忙追出門去,喊了幾聲。

    柳海洋卻頭也沒回,逕直走遠了。

    既然他們已離開,我便轉身回到屋裡,一頭倒在床上,心裡異常地難受。我為自己的笨拙木訥感到生氣,同時也為葉曉卉的粗魯與放肆感到羞恥。

    眼下那件事不但成了村裡人飯後閒暇談論的笑柄,就在我們知青點上也震動不小,人人自危。雖然我們臉上個個都僵木的很,心裡卻十分清醒,有一個評斷是非的小天地。

    俗話說,人言可畏。唾沫星子淹死人。從四面八方飛來的唾沫星子像是一條無形的皮鞭似狠狠抽打在她,和路繼軍身上,猶如抽在我的心上,鞭鞭打出血痕。我卻沒能力去阻止。

    而這個時候最需要關懷的葉曉卉,卻也被路繼軍冷漠起來,整天像躲瘟神似避而遠之,不想看到她,這不禁使她聯想到自己的命運。

    那天路繼軍對我說,當然還不只這些。那天上午,她沒頭沒臉,橫橫豎豎地把他數落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當時柳海洋就站在旁邊,真讓他無地自容,巴不得變成土行僧雙手抱頭鑽到地下溜之大吉。

    我知道葉曉卉脾性剛烈,眼中揉不得半點沙子,那天上午對路繼軍說得那麼強硬,絲毫不給解釋的機會,是我為他解了圍,所以她不搭理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事使我很懊喪,也很寂寞。我常常想到葉曉卉的可愛,她的外柔內剛,待我有情有義。然而這突如其來的一刀便斬了個乾乾淨淨。她感到屈辱,一顆心撕裂成了碎片。卻我也感到冤枉,心上戳出了幾個窟窿,殷紅的血直往外流淌。

    我心裡有很多話想找個人訴說,可又沒個可訴說的對象。跟王二柱他們不可,跟柳海洋也不妥——於是我就一遍又一遍地想那個不搭理我的葉曉卉。

    她是我中學時期就認準可以信賴的女友。可以說在她身上我下過不少工夫。那時候我的目標很明確。我沒什麼思想壓力,身上也沒燙烙下什麼印記,只是一門心思找她說說心裡話,尋些個開心痛快。現在不同了,發生了這檔子事;將路繼軍推入說不清道不白的難堪的泥潭之中,難以自拔。隨之而來的一切,便都顯得複雜了起來。

    忽然領教了葉曉卉的複雜。她遠遠比我想像的要詭秘的多,不經過事情難於察覺,出了茅坑裡看到死嬰這檔子事,又聽她死皮賴臉地數落路繼軍,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葉曉卉變得陌生了起來。

    到底她是個怎樣的人?在我的心目中得須重新去認定才是。

    想到她的易變,又想到她的裝瘋賣傻,我心裡就不太快活。我知道我自己,性情原本懦弱,所以才拚命地去找個可以信賴的女孩。葉曉卉也知道我的病根,她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弱女子看我居然看得那麼準,那把小鐮刀一下就捅進我的了我的心裡。我惱怒,把她和隊上的女人說成一群母狗,一下子斷送了我們的友誼,也使我失去一個知己女子。

    天雖然已到初冬時節,但那天的氣溫並不低,陽光明麗,輕風剪剪,恰似暮春季節。

    上午九點多鐘,有輛草綠色北京吉普車駛進槐樹屯,在生產大隊辦公室門前停下來,接著從裡面分別出來三位領導。一位是公社馬副主任,再就是知青帶隊幹部楊偉,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秘書,據說姓武。前不久曾跟隨馬副主任光顧過槐樹屯,大隊領導都稱她武秘書。

    段愛國趕忙迎了上去,與各位領導們一一頷首握手。然後便跟在他身後進了大隊辦公室,開始對葉曉卉那事調查。

    或許段愛國在給領導泡茶時發現暖瓶裡空著沒水,便提溜著兩把暖瓶走出辦公室,去知青點食堂打開水。那個年輕的武秘書趕緊跑出辦公室,搶過他手裡的暖瓶,說她去打水。她邊走邊左右環顧著,朝知青點食堂走來。我站在食堂門旁望著這位武秘書,心裡既敬佩又羨慕,敬佩的是這位女秘書的身份與氣派,羨慕的是這位女秘書的嬌美與莊重,這個精緻的女人真不簡單!

    我想到這裡,長歎一口氣,如果自己不是因父親「歷史問題不清」牽累,或許也能跟她一樣參加工作,是一個體面讓人尊敬的女子。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這身淡綠色的軍裝,雖然和那位武秘書穿著都很合體,美觀,但穿在我身上畢竟是下鄉插隊知青的一種標誌。

    武秘書左右兩手提著兩個暖瓶,步履偏偏地來到知青點食堂門旁,我忙迎上前急促地說,「讓我來灌吧。」這大隊領導也忒不像話,竟拿公社領導不當乾糧,讓領導親自提水。

    「你是梅青春吧?」她問我。

    我如實回答,「我叫梅青春。」

    「聽說你幹的挺好,深受貧下中農的喜愛。要再接再厲,別辜負貧下中農的厚愛。」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會好好幹的!」很快接滿兩暖瓶水,便說:「我給送過去吧!」

    武秘書也沒說什麼。

    我提著兩把暖瓶進入大隊辦公室,我知道公社馬副主任和知青帶隊幹部楊偉在場,所以我沒敢抬頭望一眼,只是低頭分別給他們面前的茶水杯裡斟滿水,並把茶几底下的煙灰缸拿出來,放在吸煙的馬副主任的面前。這時候,段愛國跟我說,「梅青春,既然你過來了,那你就跑一趟腿,把路繼軍叫來。就說公社來領導要與他談話。」

    我點了點頭,「我這就去。」放下暖瓶走出辦公室,便直奔男知青宿舍。我想這時候路繼軍應該不會去哪兒,結果人沒在。聽王二柱說他好像去了大隊團支書家裡。沒錯,當我在大隊團支書家裡找到他把段愛國要我來找他的意思一說,他似乎有些委屈:那事跟我又沒多大關係,找我談的哪門子話啊?

    「事情既然發生了,領導下來問問清楚,也在情理之中。我們應該理解配合才是。即使跟你沒有關係,那也要跟領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若是能說清楚的話,我幹嘛不去?不是說不清楚嗎?」

    「總不能因為說不清楚就不說?更應該說才是,起碼領導聽後心裡也會有個數。也好作以後評斷是非的依據吧。」

    他長歎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人是有理性的動物,碰到非理性的事情,思路就會產生障礙,就會想不通鑽牛角尖,甚至不能自拔,把心情敗壞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此時此刻,路繼軍就遇到了思路的障礙,在牛角尖裡打磨磨。無論如何,他就是想不通。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根本擺不到桌面上來,只會讓人覺得好笑。

    路繼軍心裡想,自己因患闌尾炎住院,得到葉曉卉沒白沒黑的陪護照料,純粹是我們之間的私事,既沒有招惹誰,也沒有妨礙誰,更談不上影響到誰了,憑什麼公社馬副主任要找我談話?

    馬副主任親自找他,總不會隨隨便便談個話那麼簡單?如果說是一般問題,也不會驚動馬副主任和楊偉?這能是啥事呢?他心中七上八下直打鼓,如同一頭被捆綁好抬上宰殺台的豬,感到一種只有任人宰割而無自我保護能力的無助和無奈。

    他猜不透馬副主任找他談話的目的,只有硬著頭皮跟在我身後,踏著坑坑窪窪的村街巷子泥濘土路,腳步沉重地向大隊部走去。看得出他的心揪到嗓子眼裡,有說不出的緊張。

    我們來到大隊部辦公室前,他舉起右手,翹起食指、無名指和小指,用突出的中指輕輕地敲了三下門。沒有人應聲。他便用力又敲了三下,這才從房屋中傳出一聲威嚴的回聲:「進來!」

    他輕輕推開辦公室門,根本沒敢抬頭看屋裡坐著的那些人,只低垂著頭,小心翼翼地向裡走去,像是怕驚動或是打擾他們,招徠不必要的責怪似。

    隨即便傳來段愛國那再熟悉不過的渾厚聲音:「馬副主任,這就是知青路繼軍。有啥需要問的事儘管問好了。」

    想必他一定是指著路繼軍向馬副主任介紹路繼軍的情況。萬萬沒想到的是,在我正對著門縫往裡瞅時,確見他說完立馬轉身就要往外走,幹嗎如此急著要離開呢?

    或許為了迴避領導談話內容,涉嫌外露,招徠不必要的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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