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殘冬季節裡的愛情

第1卷 第四節 忍辱負重 文 / 紫柳2014

    此時此刻雖然柳海洋肚子餓得骨碌碌直叫喚,卻絲毫沒有食慾。他掃興地回轉身走出伙房,再次來到知青大院門口,夜幕下猶如一隻失散的孤雁,孤零零站在那裡四下裡尋望著,黑漆漆的街巷什麼都看不見,這讓他到哪兒找他們去?

    突然傳來路人腳步,和說話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公社放映隊好長時間沒來咱槐樹屯放電影,今晚放映的《青松嶺》還挺好看,說得就像咱隊裡的事似的。

    當即柳海洋心裡一亮,他們一定看電影去了!

    槐樹屯是方圓四五十里內數得著的自然大村,分3個生產大隊。雖然通往附近村的幾條道路都是砂土路面,出入卻十分方便。所以公社放映隊每次下鄉放映,都是選擇在槐樹屯南村的聯中操場上。公社聯中離我們知青點不足千米遠,再說了,下鄉插隊這幾個月來我們知青一直沒撈著看場電影,有這麼好的機會不去才怪呢?

    顯然柳海洋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便順著漆黑的街巷朝槐樹屯南村聯中方向走去,沒走幾步,有三五個人迎面走來,跟隨其後是一幫接一幫的人們,一邊走還一邊議論,電影中的那個小女孩秀梅和車把式錢廣圍繞駕馭馬車的權力的爭奪——在秀梅趕著馬車的鄉村土路上,唱響《沿著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這首悅耳動聽的歌曲,真是太感人!

    從他們談論的這些話題來說,想必電影已結束了,這是他們在返家的路上。

    柳海洋從他們的口音中並沒聽出有魯中南山城顏神的那種濃重地方口音——難道我們那些知青壓根就沒去看電影?不過這個想法一露頭,馬上便被自己否定了。覺得他們或許從另一條街巷返回到知青點,正圍在一起談電影《青松嶺》觀後感呢?

    想必大凡喜歡看電影的觀眾,大都有圍在一起談觀後感的習慣。這麼想時,柳海洋便轉身原路返回,只不過比先前的步伐慢了許多,因他還存有僥倖心理,總想途中能遇上哪個知青可以做伴一塊行走,該是一件多美的事,當然最想遇到的是梅青春也就是我;他想把今天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故事在第一時間講述給我聽,一起分享故事所帶來的震撼和愉悅。

    沒想到的是,已走過好長一段路,轉過一個彎兒就要抵達知青點,卻連一個知青身影都沒遇見。奇怪了?到底他們去了哪兒?

    柳海洋失望了。剛待振作起來的精神消退了下去,舉步維艱,本來抵達知青點的路程也就三四百米的樣子,卻就像一條望不到邊的汪洋,費了好大勁才托著疲憊的身子踏入知青點大院;然而,就在他踏入知青大院的一瞬,呈現在眼前的是,先前宿舍裡所有關閉的燈泡全都亮了,滿院子燈火通明,同時他心裡的黑暗也被驅趕的無影無蹤。

    憑借從伙房裡映照出的燈光下,確見伙房門前圍著幾個男知青好像在訓斥什麼人似。柳海洋懷著一顆好奇心走向前,圍聚在那裡的幾個男知青主動讓開一條路,確見那棵梧桐樹上捆綁著一個大男孩——是4小隊飼養員段老伯的兒子狗娃,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頭髮蓬鬆著,微閉著兩眼像是打瞌睡,又像是沒睡醒似無精打采的邋遢樣,兩手反綁在樹上,正心驚肉跳地回答著路繼軍的問話:「你是知識青年。我們貧下中農都歡迎知識青年下晌(鄉)來。」他把下鄉來的「鄉」說成「晌」字。其實許多來知青大院看熱鬧的農家娃娃都把那個「鄉」說成「晌」字。

    「誰問你這些?我問你今晚看電影時你到底做了些啥事?」路繼軍「哼」一聲:「你小子也代表貧下中農?別給咱貧下中農臉上摸黑!」

    狗娃不再吱聲,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周圍的人們。

    柳海洋來到狗娃面前,看到狗娃一臉的恐懼,便問路繼軍:「到底他犯了什麼罪,要捆綁在樹上懲罰?」

    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沒等路繼軍回答狗娃便搶先說道:「我在樹後面撒尿來著。沒等尿完,他們就說我耍流氓,硬是把我弄到這裡了——」

    「撒尿?」

    「是啊,俺就撒了泡尿嗎!」

    「當街撒泡尿咋叫耍流氓呢?我得找他們評評理去。」柳海洋說完便回轉身問路繼軍,事情是不是像狗娃所說的那樣——

    「唉——我還沒說完呢,誰知道那棵樹的後面有個女人?」

    「什麼?尿人身上了?還是一個女人?」

    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王二柱便告訴柳海洋,今晚電影快結束的時候,梅青春和葉曉卉幾個女知青欲想在電影結束前離場,以便避開擁擠早些回知青點,誰知道狗娃這小子憑借擁擠的混亂掏出褲襠裡的老二背地裡使壞,弄了梅青春——他說著下意識回頭望了望一旁,似乎覺得我在現場不好說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管柳海洋怎麼質問,始終沒能聽到王二柱的正面回答。柳海洋急壞了,忙催促他快說出實情。王二柱卻依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不說又不行,只得委婉地說:「弄了她一屁股黏糊糊的髒東西。」

    既然話說到這一步,明白人一聽心裡自然便有了眉目。但狗娃不是說就撒了泡尿嗎?怎麼——那小子竟撒謊騙人?做了見不得人的齷齪事態度還不老實,張口閉嘴只說撒了泡尿,這豈不是出於懶惰和僥倖心理又是什麼?

    狗娃,你小子也不想一想,我們是什麼人?是城裡下鄉的知識青年,有文化知識的人!其實跟你這種人說多了也沒有用,不過,你得想好了,任何試圖矇混過關的努力都是一種「掩耳盜鈴」的自欺欺人,是逃避責任,也是逃避現實,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僥倖通過的?

    沒想到狗娃這小子竟還有耍賴的本事,村裡人都說他平日裡總是以慣於戲弄女性為樂。大姑娘小媳婦見了他總是像躲瘟疫似,避而遠之。之前這些道聽途說我們知青聞訊後,也只權當笑話來聽聽,一笑了之。

    王二柱在描述事情經過時表現出非常的氣憤,同時臉上還微露出一絲驚喜。想不到平日裡跟異性說句話都臉紅的梅青春不知哪來那麼大勇氣,竟將狗娃褲襠的命根子當場抓了個正著。想必那一刻她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不然的話,狗娃怎會疼得嗷嗷直叫,一口一個祖奶奶地央求告饒呢!幸虧是在露天電影場觀眾稀少的外圍,即使頃刻間發生群攻也在我們可控範圍。當然,我們不希望發生那種情況;所以在第一時間路繼軍便上前摀住狗娃的嘴,免得他再囔囔招引來眾人起哄。誰知狗娃卻不服氣,邊用力掙脫邊扯著嗓門囔囔,致使路繼軍惱羞成怒,當即給他一個耳光。隨後便強行擰住他胳膊推搡到知青點上,想好好教訓他一頓。

    沒錯,事情正像王二柱所說的那樣,若不是狗娃不聽話,絕不會白白挨那一耳光,可見當時路繼軍生多麼大的氣。當時我就站在路繼軍身後,當聽到那響亮一耳光的瞬間,腦海裡立馬映現出父親打我耳光的那一幕:在我下鄉插隊之前的一天晚飯時,我和父親為我下鄉插隊爭吵起來,父親讓我不要急著報名下鄉,等看看形勢發展再拿決定也不遲。我卻堅決不同意,兩人便爭吵起來,話趕話都把話說得過了些,我說了些很傷人的話,父親一氣之下打了我一個耳光。我便摔下筷子跑到自己屋裡蒙頭抽泣起來。從那時起直到現在都沒有和父親說一句話。現在想起來真有點悔不該當初那麼任性,竟惹得父親生那麼大氣!

    王二柱話音剛落,路繼軍便徵求柳海洋的意見,看這事到底怎麼處置?並強調別輕饒了狗娃那小子。

    說心裡話,路繼軍徵求柳海洋的意見只是做給我看的表面現象,根本沒有什麼誠心誠意的意思;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看在柳海洋和我非同一般的關係上,說得不好聽一點,他這是別有用心,想給柳海洋一個難堪。

    路繼軍心裡的小九九算計的什麼,我看得比誰都清楚。他為給自己心愛的姑娘出氣,寧可忍受眾人的謾罵去兩肋插刀,給狗娃一個耳光的事實,只要大家有眼目睹就足夠了。接下來理應輪到柳海洋上場,之前他不是自稱多麼多麼愛她梅青春嗎?總不能光嘴上說說過把嘴癮,得落實到行動上才是?

    路繼軍知道柳海洋做事十分穩重,即使再重要的事情也絕對不會跟自己那樣毫無顧忌地我行我素。看到路繼軍得意地站在那兒,詭異地看向柳海洋,柳海洋便多少明白了些什麼。既然你路繼軍能演戲給人看,我柳海洋為何又不可,何況我的演技差不到你哪裡?於是柳海洋瞟一眼路繼軍,然後咬著牙憤怒地吼道:「狗娃,你小子——」

    這一憤怒的吼聲,只有那些聽到過一隻受傷老虎的吼聲的人才能想像得出的喊叫。路繼軍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一種表情,這樣的一種可怕的眼神。於是他想藉機把火燒得更旺,便風趣地說:「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狗娃這癩蛤蟆竟也想吃天鵝肉,這也忒不把咱柳海洋當回事了吧。」

    「不是俺干的,就不是俺干的。反正不是俺干的!」

    「你小子做了壞事還不敢承認。」

    路繼軍順手摸起一把鐵掀就要朝狗娃劈下去,幸好被眼急手快的王二柱一把抓住他手中的鐵掀:「繼軍,千萬不要衝動。」

    「不要攔我,今天非得劈死他為民除害。」路繼軍竭力掙脫著他的阻攔。但最終還是被他搶下鐵掀扔到一旁。失去可以做武器的鐵掀,路繼軍依然沒有放棄要教訓狗娃一頓的念想,便趁他扔鐵掀轉移視線時,一個箭步衝上去朝著狗娃的腦袋就是狠狠一拳。

    只聽得「哇」地一聲慘叫,狗娃的鼻孔裡流出殷紅的血,張著大嘴沒個人腔地吆喝,「知青打人啦!快來救人啊——要出人命啦!」

    瞬間那震耳欲聾的慘叫聲瀰漫整個知青點大院,迴盪在槐樹屯的夜空,迴旋一圈後又返回到了知青點大院。柳海洋見勢不妙,立即上前摀住狗娃的嘴,阻止他不要吆喝。若再吆喝就對你不客氣?

    「他打我——他幹嘛要打我?我又沒惹他——為啥要打我?」說這話的時候狗娃怯怯地看向一旁的路繼軍,唯恐再挨打。

    路繼軍將一隻手舉在空中朝狗娃擺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勢,嚇得狗娃兩腿直哆嗦,嘴裡咕咕囔囔哀求饒過他,若不是他被反綁在樹上,恐怕得雙膝跪地求饒了。

    看狗娃如此膽怯的表情柳海洋很想笑,卻強忍著沒笑出聲來,「狗娃,只要你乖乖聽話,啥事都好商量。聽清楚沒有?」說完,柳海洋便囑咐路繼軍不要再嚇唬他了,瞧他那熊樣,恐怕再嚇唬就尿褲子了!

    「不能這麼輕饒他,看他以後還敢欺負人家姑娘?」路繼軍說著揮手做出欲要揍人的姿勢來嚇唬他。狗娃本能地往後躲閃一下,唯恐遭皮肉之苦。

    當然柳海洋巴不得當眾狠狠揍狗娃一頓,以解心頭之氣。月光下,我看到柳海洋狠狠抓著狗娃的衣領,緊緊地咬著牙,說出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他心中充滿怒火,這種怒火通常只有看到自己女友被流氓欺負時才有的。在他一陣感情激發以後,他把眼睛閉了一會兒,像是被內心的光暈眩了似的。瞬間他便有力地約束住自己的感情衝動,將那一陣猛烈起伏的胸膛平息下去,像是烏雲過去後那洶湧的波濤受了陽光和藹的照拂一樣,保持了短暫的沉默後,便慢慢抬起那蒼白的臉,眼睛也隨即睜大看向我這邊,嘴唇翕動兩下,像有話要說似,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我不知道他想要對我說什麼?下鄉插隊僅有半年多一點的時間裡,我的尊嚴受到傷害,人格遭受凌辱。以後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人們將會怎樣看我?我又將怎樣生活下去?這些問題都要我去面對。

    從露天電影院我莫名其妙地遭凌辱到返回知青點這段時間裡,一直由葉曉卉陪伴著我,躲在黑暗處一棵粗大梧桐樹後面,默默地看著路繼軍他們對狗娃的訓斥,沒有做出絲毫的反應。我的思維已呆滯,木訥。我看了葉曉卉一會兒,竟陡地抱住了她,頭埋在她肩頭上,悲傷地淚水奪眶而出。

    心裡痛苦就大聲哭出來吧!葉曉卉緊緊抱著我,任由我宣洩自己的痛苦,直至我哭暈在她懷裡。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的。但當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看到柳海洋正對著狗娃發脾氣,那異樣的表情馬上便使我心裡湧現出一絲鬱悶:他下一步將會作出什麼舉動?我擔心他弄不清事情真相,一意孤行做出蠢事,到頭來把我推入難堪的泥潭不能自拔。

    怎麼辦?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如若不上前把事情真相向他說明,恐怕再拖下去的話,無疑我所擔心的,卻也是個別人急切希望看到的事情,便會一觸即發?

    在極短暫的時間裡我想了很多很多,以至於想得熱血沸騰,想得怒氣衝天。可是當我稍稍平靜下來,轉念再一想時,冷汗便不自覺地冒出來。就我目前「特殊身份」而言,別人不清楚我自己還不清楚嗎?在槐樹屯別說後台了,連個稍微負點責任的親朋好友都沒有,憑什麼與狗娃和飼養員段老伯他們這些貧下中農相抗衡?我們之間的力量是不成比例的。到頭來吃虧的只能是我,甚至會出現誰也沒法想到的嚴重後果。如果為此有場天災**落到我頭上,就是身首異處;我本人倒是無不足惜,可是我的父母親呢,將來依靠何人贍養?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