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沈葦
𨪜𨪜"請坐。"男子倒了杯茶給她，飽含研究的目光不曾離開過朱丹毓身上，他在考量朱丹毓是否能勝任助手的工作。
𨪜𨪜"請問古蒼鐸先生在家嗎？"她老實不客氣的喝下香味四溢、熱氣騰勝的龍井。來了老半天，除了引路的學徒外，別無他人，千萬別告訴她大師出門去了。
𨪜𨪜"就在你眼前。"古蒼鐸以低沉渾厚的嗓音回答道。
𨪜𨪜"啥?!怎會是你？你不是學徒嗎？別跟我開玩笑了。"她提出一連串的問題，最後目光懷疑的停留在男子身上，壓根不信他會是母親口中的名畫家。
𨪜𨪜開玩笑，儘管她不懂畫，至少也知道所謂的名畫家不是滿頭白髮，就是蓄著長胡、穿著唐裝，眼前這名男子任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全身上下沒有半點符合她心目中名畫家的形象。更何況這名男子身材健壯，毫無仙風道骨的模樣，如果他騙她說他是個雕刻家，或許會來得有說服力一些。
𨪜𨪜"你以為我鎮日無事，淨愛找人開玩笑嗎？"她的態度讓古蒼鐸決意馬上請她回家，他要的不是思想怪異、受不得半點委屈的新新人類。"請回吧!我想你不能勝任助手的工作。"
𨪜𨪜"不要這麼無情嘛!我知道錯了，我哪曉得聲名遠播的古大師是長得如此英俊瀟灑、英明神武、年輕有為……"為了保住工作，朱丹毓舌燦蓮花淨說好話討好他，會相信他是真正的古蒼鐸全是因為他一番辭退的話，她又再次以貌取人了，不能記取教訓，令她有點氣餒。
𨪜𨪜"口蜜腹劍。"古蒼鐸淡然批評她過於諂媚的態度。
𨪜𨪜"是，是，我還小頭銳面。"面對掌管生殺大權的老闆，朱丹毓再也囂張不起來，連番稱是不敢說個不字。為了挽回面子，不讓老哥有嘲笑她的機會，她死也要爭取留下的機會。
𨪜𨪜"我看你不像是美術系的學生，不是嗎？"他被她的話打敗了!頭一回遇見有人會為了一份薪資微薄的工作徹底詆毀自己。而且他也沒有自得意滿的以為朱丹毓非要這份工作不可。
𨪜𨪜"我的確不是，可是磨墨不是難事啊!我小學三年級就會了。"在上書法課時，儘管她書法寫得像鬼畫符，但磨出來的墨至少夠黑，上得了檯面。
𨪜𨪜"那你懂得如何煮鹿膠與煎煉明礬嗎？"他故意刁難朱丹毓，問較專業的問題，欲要她知難而退。
𨪜𨪜鹿膠?!是膠水的一種嗎？而明礬又是做啥用的？朱丹毓小臉糾結在一塊兒，抓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訥訥的回視古蒼鐸，乾澀地一笑，對方存心刁難，要保住工作談何容易。
𨪜𨪜"既然如此，請回。"很好，她不能再死皮賴臉想留下了。
𨪜𨪜"不行，古先生、古大師，我求求你，讓我工作吧!我會認真學習的，其實我沒有你想像中的笨，只要你肯教，我絕對會。"她不計後果地將話說滿，沒忘記母親說她若被遣回家，便要押她去學插花與彈琵琶一事，媽咪的腦袋真的秀逗了，不曉得受了啥刺激，逼得媽咪如此迫害她。
𨪜𨪜古蒼鐸被她纏煩了，是要他說出更殘酷的話來，她才懂得打退堂鼓嗎?
𨪜𨪜"求求你行行好，你的一念之間足以改寫我的人生。"她扮演可憐兮兮的小女孩，圓眼閃爍著乞求的光芒，語氣夠謙卑。
𨪜𨪜她的眼神與語氣使古蒼鐸幾乎認為自己是個辣手摧花的大惡人，不留餘路給無助的少女，但他不是開慈善機構，亦非善心大發的義工，沒理由為了一時的同情而留下個對繪畫一竅不通的助手。
𨪜𨪜"你不是我需要的人。"他冷著臉拒絕。
𨪜𨪜"我很好用的，你又沒用過豈能隨意否決我的能力？"朱丹毓熱切的毛遂自薦。
𨪜𨪜用她?!古蒼鐸再次把她看個仔細，仍找不出非用地不可的因素來。
𨪜𨪜"我真的、真的非常需要這份工作，古大師，你就當是日行一善收留我，往後若我表現不佳，你隨時可以辭退我，我絕無怨言。"她又是行禮又是磕頭的，無非是想死皮賴臉地留下。
𨪜𨪜本想欺騙古蒼鐸說她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十歲的弟妹極需照顧養育，猛地思及這樣的謊言連她自個兒都不信了，更遑論要欺騙他人，只好作罷，繼續扮演小可憐博取同情。
𨪜𨪜古蒼鐸被她纏怕了，她是他所見過最鍥而不捨的人，既然現下趕不走她，不如暫且留下她，靜候佳機踢她出門。
𨪜𨪜"你可以留下，不過我希望你莫忘今日說過的話。"他佯裝爽快地施予她飯碗。
𨪜𨪜"太好了!古大師，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好人。"朱丹毓歡呼一聲跳起，手舞足蹈的，為了爭取到生平第一份工作而慶賀著。
𨪜𨪜古蒼鐸冷眼覷望過度興奮的朱丹毓，小小一個不諳世事的黃毛丫頭，要趕她走易如反掌，不成問題。
𨪜𨪜哼哼!他嘴角泛起冷笑，準備給朱丹毓一個永世難忘的打工經驗。
𨪜𨪜高興過頭的朱丹毓哪曉得古蒼鐸的壞心眼，兀自開心地打算下班後好好跟老哥炫耀一番。
𨪜𨪜"興奮過了，可以開始工作了。"談到工作，古蒼鐸立刻恢復不苟言笑的面容，朝朱丹毓低喝，順道讓她激動的情緒平緩下來。
𨪜𨪜"喔!當然。"小臉紅撲撲的朱丹毓笑笑，乖乖站到古蒼鐸跟前恭候他差遣。
𨪜𨪜"替我在端硯上磨好墨。"他以下巴指了指案上上好的硯台與墨錠。
𨪜𨪜"是。"朱丹毓乖順的汲好水，以油煙墨條在端硯上磨，在磨墨的過程中她小心翼翼，不斷注意著勿讓墨汁溢出，污染漂亮的檜木桌面，以防古蒼鐸大作文章趕她出門。
𨪜𨪜古蒼鐸留意到她並非自己想像中的粗心大意，她的動作可說是十分謹慎小心，為此小書僮由零分躍升為及格邊緣，接下來的工作不會難倒她，也許她會漸人佳境越做越順手，他不該在初見之際即有先人為主的觀念，認定新新人類不能勝任助手的工作，留下她應該不是個壞決策。
𨪜𨪜端看朱丹毓的工作表現，古蒼鐸對她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或許她說話是誇張、諂媚點，手足動作好笑些，但他不能因為她的諸多缺點就全盤否定她不是嗎?
𨪜𨪜朱丹毓不曉得在短短的十分鐘內古蒼鐸的心思已百折千回，她的認真終於為她贏得了工作機會。
第二章
𨪜𨪜古蒼鐸以羅紋宣懸肘作畫，需用的粉末狀礦物質顏料也已先兌過膠，免得上色後色彩容易脫落。
𨪜𨪜朱丹毓望著琳琅滿目、色彩繽紛的顏料有點頭昏眼花，據古蒼鐸說植物性顏料就毋需兌膠，因廠商已事先入膠製成膏狀。聽他的解釋她是一個頭兩個大，暗地裡慶幸她不過是個小小書僮，犯不著懂太多。
𨪜𨪜古蒼鐸所繪的畫名叫"斷橋殘雪"，繁複的作畫步驟讓她看得眼花撩亂，又是暈染、又是噴灑顏料，再以各式硬毫點畫出古典的景致。
𨪜𨪜她大氣不敢喘一下，因為古蒼鐸作畫的最高要求即是寧靜，她深怕一不小心出聲干擾了他，破壞了山水畫原有的意境。可是她快無聊死了!除了幫他磨墨之外全然無事可做，若要她瞪大眼睛盯著他作畫，不僅會使他不自在，她也會覺得很無趣。
𨪜𨪜她並非認為他畫得不夠好，初時她可以抱持著高度的興趣靜看他作畫，可是一日下來，她頭也昏了、腳也麻了，僅覺得他畫得好，再也說不出其他感觸，整個人快悶壞了，她寧可睡懶覺打發時間。
𨪜𨪜古蒼鐸人不算壞，知曉她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後會覺得無趣，言明她可以聽音樂、看點書，前提是別吵到他。她很高興的接受了古蒼鐸的建議，但音樂整日聽下來，戴耳機的耳朵快痛死了，她乾脆關掉隨身聽，跟著古蒼鐸聆聽大自然的樂音。
𨪜𨪜若要她轉而看書，她會先大笑三聲，又不是腦筋打結，好不容易放寒假無事可做，她哪可能再把自己推入火坑?她常覺得當年秦始皇焚書的作法是對的，古人的著作何其多，不多燒些，今日她要讀的書可就更多了，感謝秦始皇的大恩大德。
𨪜𨪜百般無聊的朱丹毓乾脆以觀察古蒼鐸來打發時間。
𨪜𨪜說實在話，古蒼鐸長得挺性格的，整體給人的感覺不像個唯唯諾諾的小男人，倒像頗有主見的。再瞧他剛毅的下巴即可得知他是個不容易妥協的男子，換言之就是非常的固執，凡是他認定的事理，沒有人能令他改變初衷，除非他自個兒想通。
𨪜𨪜再細瞧他的眼睛，哎呀!他有雙黑得誘人的眼眸，若他肯到她的學校去逛上一圈，後頭肯定跟上一群聞"帥"而來的花癡姊妹們，況且他的體格棒到會讓人流口水、想染指。突地，朱丹毓腦子靈光一閃，覺得古蒼鐸選對了職業，當個與世隔絕的畫家可以杜絕外頭狂蜂浪蝶的糾纏，換來清靜優閒，他何樂而不為?